純澈通透一片冰心,渾濁不堪人鬼不分


    對世人譏我俏梳妝,玉腕千人枕,朱唇萬客嚐。


    安紫清自是知道,堂堂一個王爺怎麽會對她輕聲軟語、柔情相待。那個人的眼神永遠是飄忽的,更何況還有個君澈總笑出不陰不陽。


    不過既然他肯為寒門女如此折下身腰,做人棋子,她便也該全力回報才是。


    將蹴鞠黏在腳尖,戲若作舞,數十人眾中唯她獨占鼇頭。今日旁人獻上再多美女又如何,有長平王安排的這場蹴鞠,再美的美人亦不過是給她安紫清做了陪襯。


    果然得到皇上的矚目,蹴鞠賽畢,被招至君前。


    深吸口氣,安紫清俯身行禮,美人靜如處子動如脫兔。果得君王歡心,獲封美人。事事皆中如若戲台,引人心下冷笑。


    卻應驗:便是人生如戲,哪有事事皆如人意。


    按照劇本,安紫清將璧月棠召之身前,對著皇帝憐聲作求:“妾身出身微寒,幸而自小有姐姐拉扯帶大。如今幸得陛下垂憐,妾身鬥膽請求將姐姐留在身邊,得以回報貧寒時日之恩情。”


    這種小事哪用求到皇帝跟前。不過聽聞是安美人的姐姐,本以為也該是個絕色的,待移目去觀,皇帝大人怔了怔,迅速敷衍點頭應了,更將目光轉盯身邊美男郎,平息被嚇之膽。


    再看璧月棠,半邊麵容暗紅,怕是逢人不叫鬼已屬難得,哪還有美人半分姿彩。


    原來這便是初雲那瓶藥的藥效,成果斐然!


    本該告退,此時四周圍觀的官員忽然有人上前稟告,便見就連皇帝都端正了神色。安紫清尚還不明就裏,璧月棠卻一眼認出那人竟是李孜省,那麽所來之人的身份便也昭然若揭。


    永遠隻在宮中煉丹,輕易不現身人前的國師綺千斬竟然會來到操練場。相較於璧月棠等人對這位神秘國師容貌的好奇,君澈與葉非羽想到的更多的則是——能夠對國運造成變動的國師出現在考校眾位皇子的操練場上,這其中深意……


    麵見君王都不必下跪,綺千斬麵無表情的寒暄了幾句,突然轉頭,竟對不及退下的安紫清並璧月棠展顏輕笑,悠然開口:“此女好容貌。”


    皇帝喜上眉梢,頗為自得:“寡人已封此女為美人。”


    瞥了眼皇帝,綺千斬抬手指人,又道:“此女好容貌。”


    見他神情,肯重複一遍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但問題在於,他所指之人,偏偏是璧月棠。


    全場靜默。


    藥效隻令璧月棠半邊麵孔暗紅可怖,若細看,仍可看出原本絕美容顏。但即便如此,若是半夜醒來,當先入目的竟是這樣一張臉……老皇帝想想就是一身冷汗。不過好在後宮美女如雲,給個封號多加幾銀銀錢不算的什麽。


    “既……既然國師昭示天意,寡人便也……”很是不情願的頓住,考慮了下老天爺的麵子,“封你為祥嬪。”比新晉美人安紫清何止高了一個等級!


    能被當朝國師選中,以卑微之身一躍成為祥嬪,已經足以成為後宮傳奇。這也莫怪全場鴉雀無聲之餘,就連圓滑世故如璧月棠也呆愣當場,做不出反應。


    老皇帝竟然還覺得極為自得,仰天長笑三聲:“哈哈哈!”


    如此奇聞果然不負老皇帝的三笑。都不等此次演武結束,安紫清和璧月棠便被皇後緊急召回皇宮,定要見見能讓國師誇讚“好容貌”的女子,究竟是何等卓越風姿。


    誰知這一瞧,皇後尚且勉強維持住了她母儀天下的風度,同為瞧熱鬧的妃子紛紛開始鳴不平了。


    “怪不得那樣一張狐媚臉卻不見跟任何人親近,咱們這位國師大人,可真真兒是好眼色。”


    “胡說,人家那叫仙風道骨!”


    “那仙家的眼光,就更奇怪了!”


    冷嘲熱諷中,唯有皇後笑容滿麵,請璧月棠兩人落座,款款問些家室來曆。隻是周遭那些言語不停,她卻沒有絲毫令其停住的意思。


    好在此事一出,雖然弄不明白綺千斬安的是何種居心,但是眼前這種局麵,璧月棠早便將安撫工作做足,安紫清此刻心平氣和,更是頗有閑心的打量起皇後來。


    作為六宮粉黛之首,皇後容貌或許在眾多美女之中並不算出奇的頂尖。但勝於此人生就一雙丹鳳眼,深邃黝黑,靈氣非常。若是與她對視久了,直有種連魂魄都被吸進去的錯覺。


    有著這樣一雙眼,直將青丘花魁璧月棠都比了下去。


    心裏這樣想,安紫清不覺轉頭看向璧月棠。姐妹連心,就連單純如安紫清都一眼看出,麵上對著皇後恭恭敬敬的璧月棠,其實眼睛裏真正盯住的,是另一個女人。


    等到夜深人靜,二人獨處時,安紫清才好發問:“你今天一直在看誰?”


    “熹妃。”璧月棠也回答得爽快。


    “你看她做什麽?”品階雖高,模樣也不見得多出眾。安紫清才不信有皇後那樣的人存在,熹妃能在這宮中有多大力量。


    偏璧月棠又閉了嘴。


    看她做什麽?這又怎麽說。


    難不成直言相告,熹妃腰間所配玉佩,同君澈深藏於身的那塊玉佩一模一樣嗎!


    他們是什麽關係?君澈如此緊張那塊玉佩,緣由竟在此嗎?


    有太多問題想問,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問。心亂成一團麻,璧月棠下意識間想起身就去找狐爺幫忙打探個清楚。忽才想起來,自己早就與青丘斷了關係。


    更何況,現在的自己,又用什麽身份問……


    煩躁!憋悶!


    無人可訴說的璧月棠獨自坐到半夜,終於從冷榻上起身,決定出去透口氣。不然就真要憋死人了。


    才要伸手推門,突然身後一聲冷笑:“難為你呆坐了這半日,卻還是憋不住心事嗎?”


    趕忙回身,捂住口,來者敵我不明間,暫時沉默才是最好的選擇。璧月棠不由得心下懊惱,怎麽會忘了這裏早不是青丘,自己要出門,這些侍女怎麽會都不問一聲。自己可真是糊塗!


    “這次他選的人,可真是一個不如一個。”


    來人仍未現身,璧月棠緊貼住門更不敢移動。聽聲音是個女人,而那句“他選的人”,璧月棠更在意那個他會是誰。真的是長平王?亦或者是旁人派係前來試探?


    黑暗中女子終於慢慢走出,伴著玉佩琳琅脆響:“以後就算再嫉妒,也莫要那麽緊盯著看了。”嘲諷不做掩飾,“他這麽費盡心機的送你入宮,又不是讓你來送死的。”


    明明是玉佩不離身,怎麽會來了那麽久都沒聽到半點兒聲響?


    半夜摸上門,也該算是個大敵當前。但是從以上可看出,璧月棠這個大腦回路不正常的姑娘,這時候腦神經又搭錯弦了。


    好在她開口所問,很是正常:“熹妃娘娘,原來你竟是長平王的人。”


    “嗯?原來他又搭上了長平王。看來真的是恨不得那個老糊塗趕緊死啊。”將玉佩又碰撞出三聲響,熹妃不請自坐,開嘲諷,“進的這等不見人的去處,怎麽連人都不打探清楚了。長平王?投靠他,本宮豈不是與虎謀皮。”


    那肯定是君澈的人沒錯!可又與長平王毫無幹係……那這熹妃怎麽就敢大大咧咧的半夜闖進門,還說得這麽明白。她就不怕惹上殺身之禍?


    鬧不清對方意圖的璧月棠隻好繼續閉口不言。


    熹妃主動表示自己大半夜摸過來不是看她發呆的:“本宮時間緊迫,沒得時間同你打啞謎。”


    於是經過了深入的溝通與交流。璧月棠現在所知:熹妃原是寄養在葉非羽家的孤女,葉非羽母親娘家姐姐的一脈,姥姥家的小表妹,現已族中無人。葉家看她還算是個美人,便進獻給皇帝,卻不知這位未來的皇妃早就與君澈暗中私通。雖然不知君澈究竟用了什麽手段,至少熹妃曾經答應下來,要幫君澈將老皇帝除掉。


    “然後呢,老皇帝直到現在都沒死。”璧月棠直點出事實。


    喝口茶潤潤,熹妃笑的含義不明:“本宮來此就是好心指點你一二,不管君澈許了你什麽,亦或者威脅了你什麽。在這宮中,隻有那個皇帝老糊塗,你是絕對的不能碰。”


    “你是辦不到又不想別人搶功嗎?”


    “本宮早說過,來此不是與你扯皮的。”熹妃冷冷扯下唇角,“你個什麽都不知道蒙在鼓裏可憐被人耍得團團轉的小丫頭片子有何立場來質疑本宮!”


    深吸口氣,璧月棠幾乎是咬著牙根問:“那你又如何證明你就什麽都知道。”


    “哦?”瞬間又恢複成慵懶懶身居高位的模樣,熹妃笑的太假,“你就這麽想從我這裏打探出什麽嗎?”


    “至少你要證明你有所價值。”


    “皇子演練,蹴鞠場上,皇帝身邊那位寸步不離的駙馬都尉侍中,不就是你們秦宮中的小藍郎。”


    “不過人盡皆知爾。”


    沉默半響,熹妃討厭死了這個死鴨子嘴硬的:“你也該知道此次皇子們演練,意義為何。”


    ……怎麽話題突然轉向了這個?


    “你在深宮所知有限,本宮且告訴你。老皇帝舉行的皇子操練比試,你那主子不是在主持評價嗎。太子身邊有葉非羽,不用說自是大出風頭。相比之下,七皇子雖然在個人方麵優秀,行軍卻粗魯一味砍殺。知道最後如何嗎?”


    太子殿下果然死抓著七皇子不放。“若我是葉非羽,也會讓太子殿下輸掉。”


    “不錯,太子想輸是意料之中,但是最後果真是太子輸了,才大有文章可表。”


    “你的意思是,君澈明麵立在太子身側而離心,實則,仍是潛在他人身側幫助太子奪位。”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隻是一晃眼,璧月棠驚覺對麵的熹妃已經蹤影全無,消失的沒有半點兒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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