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棠棠執拗定黑白,笑君澈無意吐真心


    後院是燈火通明的熱鬧,越發襯出狐爺獨處樹林的孤寂。君澈毫無目的的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上,遙遙可見狐爺的茅草屋就在空地中,暗沉連盞燭火都沒。但是他可無意闖進去一看究竟。


    此時間,神秘且無法掌控的存在還是不要招惹比較好。


    於是停下來,慵懶的歇在樹枝上,君澈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了這個詞——茫然。樹林濃密,遮擋幾乎不見光影,無風之時更是靜謐到沙沙聲都不可聞。獨自身處其中,可真是……做什麽好。


    那邊的熱鬧已經容不下他,這裏的安靜竟更似無聲的排斥。他可該做什麽好。


    不出聲的歎了口氣,君澈起身站定,那樹枝穩穩不曾移動分毫。目光所移處,選了個更黑暗處,便去那裏窩過今晚也好。


    腳尖剛剛離樹,目光所不及的角落裏突然銀光乍現,轉瞬劃過,無聲。長劍自樹下陰影裏刁鑽如蛇般驟然刺出,劍尖所指正是君澈的左肋,陰狠絕不留人生機。


    前一刻還無知無覺的君澈手臂迅疾反轉,五指暴張,直插入樹,將前行之勢硬生生扭轉向上,接連幾跳,在樹頂上坎坎站穩。看了看自己受傷流血的手指,君澈半麵蛛網抽搐,不想發火也有了幾分脾氣:“十指連心,很疼的!”


    陰影間緩緩走出黑影細瘦,將劍收回腰間:“你輸了。”淺淺月光映照出瑩白肌膚剔透,本已是絕美麵容,那墨色瞳眸斂了雪寒鋒芒流轉,少年絕世風姿淩駕萬人之上的尊貴驕傲再無遮掩,越發美的令人無法直視。


    還好現在林暗光沉,君澈隻微移開目光,麵色仍可不改,隻在心下念叨:藍郎美成這樣,可怎生是好。萬一沒獻到皇帝之前先把太子迷至心神顛倒,豈不是前功盡棄。算了,他也不信皇位的誘惑力之大能超過這個少年去。遂低頭冷笑:“短短時日確實長進不少,但若隻是這種程度便想讓我承認輸了?你覺得可能否。”


    手指重新按上劍柄,不屑爭辯,藍郎身上寒氣越發凜冽:“可以繼續。”


    還要繼續?就在君澈微微遲疑之時,最是敏銳如他,眼看著藍郎眼中光芒不減,縈繞在他身邊的森然殺氣卻漸漸散去,立刻就滿了意。“不用了。”可以將自己氣息收放自如,麵前少年已經是極為優秀的殺手,他留在青丘這許多時日總算是目的達到。


    不用了三個字普一出口,藍郎毫無遲疑轉身便走。


    “何必急成這樣。”君澈趕忙從樹上跳下來,幾步追上藍郎,“這幾日你也不曾好好休息過,恰逢青丘熱鬧,何不前去舒舒心神。”自那一次昏迷之後,這家夥就翻天覆地的變了個性格,雖說其美貌平添了凜人心神的風采,可是這性子真是不可愛,太不可愛。實是不知是福是禍啊。


    “哼。”從心裏麵哼出來,藍郎突然站定,嘲諷如針如刺,“我看見了她好幾次。”


    隻能停下直麵不能躲閃,君澈在這樹林裏轉了不下三次,如何能不知藍郎口中那個“她”是誰。但笑不語,很有心情聽他接下來會如何說。


    藍郎偏又不說,隻涼涼的點出個事實:“你輸了,今夜不可回屋睡覺。”自顧自的迅速遠離這個大意失一籌的可憐人。


    這句話本來是君澈為了訓練藍郎而想出來的無聊點子,此時此刻讓藍郎使出來,其中氣惱比往日更甚,偏又是他立的。哭笑不得的君澈本有心無人處躲過去,又想,能讓她找上來,必有事由,又能躲過幾天去,還不如今晚了結的好。


    從樹林間左繞右拐的尋過去,林間黑暗,她卻就站在那裏等到了現在。唇角勾起笑容,君澈盤算,依照這姑娘的倔脾氣,一直等下去倒也不稀奇。她究竟憑的什麽認定了自己會去找她。若不是藍郎那家夥……若不是……


    “若猜測不錯,棠棠身現此地,尋的應該是在下才對。”


    秋夜寒涼,璧月棠站在林間等了豈止一時半刻。聽君澈聲音傳來,不過轉身個動作,已經是略顯遲緩。引了君澈細看,錦衣單薄,麵上肌膚蒼白,或許是久站不動的緣故,她被凍得狠了。


    於是心下突然就這樣一頓。


    脫了外衫,輕手輕腳的罩在璧月棠身上,君澈後退了一步,側麵,半張玉容柔和:“這麽冷了,先回去……”


    “你君上是誰?”


    應該先回去的,喝杯暖茶,做了嬌弱憐憐不勝的模樣,或哄了他旁側探之,或軟了語全做不知。人心不過權謀,百種千方,總能達到自己目的。但這姑娘、倔強姑娘,偏不肯留餘些中庸,黑白定要清晰。


    自那日見她應對宇文瀟,還以為青丘花魁果然不負盛名的。卻原來這姑娘在自己麵前,永遠都是這個脾氣。忍了又忍,也隻剩下又氣又笑,他要拿她怎麽辦?“君澈自幼便是太子殿下的侍讀,又被太子殿下收為近臣。雖說此言可誅,但君澈的君上唯今也隻有太子殿下一人爾。”


    語氣要放到多溫柔,將自己的瘡疤坦然揭示給她看。更是貼近了身,摟她入懷:“棠棠,我好……”好冷一詞馬上要脫口而出。


    “於是才要將太子殿下逼入死地吧。”白蠶絲中衣其上有雲紋勾邊,已經貼得這麽近了,他的外衫都在自己身上。璧月棠垂下眼,早就成竹於胸的話語脫口絕不遲疑:“這般言辭灼灼,無非是想要告訴世人,你被迫屈於太子身下所遭受的無限屈辱。知你如我,自然清楚君子胸中抱負。”


    知你如我?撫上璧月棠背後長發,君澈很不喜歡女子繁複的發髻:“棠棠的情話總是這般好聽。”


    按照璧月棠的性情,現在君澈這麽近身,早就應該全身不適,異常排斥才是。可是還沒逼出君澈的實話,她又何曾仍是那個璧月棠:“若是真心輔佐太子,怎會將與皇上有著血海深仇的藍郎交由葉非羽獻上去。人盡皆知,葉非羽的姐姐是太子妃,他們之間的淵源,不言自明。君子作為,其心可誅。”


    “嗬嗬。”自胸腔裏傳出的笑意,震動著璧月棠的耳膜同聲跳動。玉一般的手指在她臉上擦劃,這次連頭都枕在了璧月棠的頭頂,摩擦著,感受他最是厭煩的朱釵華勝:“隻有這些嗎?”冰涼的尖刺,絲絲疼。


    “我的棠棠,隻有這些嗎?”


    這些?怎麽可能隻有這些……“隻是直到現在我都無法想清楚,為何太子與葉非羽都對這個危機視而不見,為何他們還能任你明而示之的刺出致命之劍。”就算發生在君澈身上的事,總有些謬於常理,但璧月棠不信連性命一事,堂堂太子爺都能任其處置。


    仍自沉沉低笑,君澈將璧月棠一縷長發繞在指間若霧:“為何聽之任之?不過是人心太貪。”手指受傷,沁出鮮血纏繞期間,汙了他的歡喜,“君澈自負大才,卻被煉成了把雙刃劍。若要用之,必被傷之。”


    聲音幽冷凝了刺,“太子,用不動我。”


    夜更深,寒霧漸起,入目不見人,入耳不聞聲。既然自己已經開口,機會難得,再說多些也無妨。“則外間傳言:非羽詭暗,君澈機敏。初始聽聞,尚還覺得啼笑皆非。”心性高傲如君澈,哪裏能忍的了葉非羽在他之上,“虧得細細想了。葉非羽恨我入骨,知我仇深,卻還敢糾纏反複、言聽計從。可見此人雖無急智,但能徐徐圖謀。雖然君澈之計傷敵傷己,他自周旋其中,春風化雨。”


    “我亦不得不承認,葉非羽其人,極難應對。”


    越是聽他低聲笑言,越是倍覺孤獨淒涼。抬起手,璧月棠試探的放在他的腰上,這人清瘦,便隻是看著就令人心疼:“君澈,今晚你竟然對我說了這麽多……你為何不知怕呢?”


    她璧月棠又不是君澈的什麽人,何德何能隻因幾個問題,便令他合盤托出。


    “不過人盡皆知爾。”


    果然這才是君澈,看似濃情蜜意之時,也肯對你推心置腹。不過原來是眾人皆隱在心中的廢話,其一言一行,無不考慮周全。


    “那如果……”抓緊了他的衣衫,對於自己將要說出口的話,璧月棠仍在掙紮猶豫,“如果我會說出些人所不知的呢?”


    總算能進入正題了嗎?手指挑起璧月棠的下巴,對上她雙眼,清晰可見明亮瞳眸微微顫動,這姑娘竟是怕了。便浮起笑容柔和,君澈將聲音放輕:“在下洗耳恭聽。”


    “君子雖然口口聲稱怨恨太子受製於葉非羽,但以君子瑕疵必報的品性,肯乖巧受縛已經很是不尋常。其中緣由,恐怕隻因君子圖謀更大,更是因為君子心中另有明君。”許是已經說出口,怕無可怕,璧月棠雙手相交,護於胸前,“當日藍郎刺殺長平王安陵梓默。本是眾人皆退,長平王亦毫無反擊之能的絕佳時機。偏偏將其救下的不是別人,而是君子。”


    “雖然其後君子巧舌如簧,連藍郎與葉非羽都不得不信服。但隻為安陵梓默一人,君子不僅泄露保命的武藝,更是將所謂野心昭然示之。其中動機,不得不令人再三思量。”


    抬眼對上君澈,他仍是那半張玉容微側,對著她,笑容極輕、極柔。


    “若是再想安陵梓默初來青丘,所點三人都是最善應對。初雲同我尚且另論,隻清茶最是個喜旁觀,整日裏待在她的藥廬不肯待客的。如何她也能被長平王點出來?如果說長平王安排的眼線對我青丘姑娘了如指掌,為何淳於夜連霜林雪尚存人間的消息都不知曉?”


    “足可見這名眼線不僅對青丘所知極深,更是個極有能力,連長平王都隻需聽從其判斷,絲毫不會產生懷疑的人。”


    “君子,”脫離開君澈的懷抱,璧月棠欠身行禮,“君上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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