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克製著,自隨身錦袋中拿出解毒丹,癸雀接過塞入林繼口中,他手上一用力,也不知是怎的在喉嚨處一抬一壓,那藥丸便溜溜入了腹,渾不管是否會將人噎死。


    雲可羨雖未發一言,癸雀觀她神色,卻不由心中一震。


    雲可羨斂了斂神,緩步步入屏風後,心思百轉千回,不期猝然與帝王眸光相會,不禁悚然一驚,穩了穩心神道:“聖上所中之毒名瓊落,中者渾身酥軟,氣力全失,倘若拖延久了,恐侵損神智。民女不才,可試著寫一道方子,交由太醫院定奪。”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滿室宮人聽到。


    晚風自殿外灌入,燭燈的光亮晃了一晃。


    原來,他們都錯了。


    一個從小便研習帝王之術的上位者,怎會甘受小兒欺弄,被輕易玩弄於股掌?


    他們會瞞天過海、李代桃僵、聲東擊西、暗度陳倉,那掌權者便以不變應萬變,隔岸觀火,笑看風雲變色,我自明台高臥。


    “報——大將軍王領皇城營兵馬來援!與銘王在宮門外交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將軍王嶽澤護駕有功,勇冠三軍,今特封皇城營總指揮,執虎符掌皇城七十萬兵馬,賞玄天冠一頂,黃金千兩。”


    “翊王嶽翊體恤民情,治疫有功,晉封綏親王,賞玄天冠一頂,黃金千兩。”


    “醫女雲莧兒醫術卓絕,治疫之功甚巨,特封昭元郡主,賞銀三百兩。”


    “隨行禦醫皆賞銀一百兩,其中因染疫亡故者,賞銀順及家人,不得有誤。”


    大殿之上,公公正宣讀著聖旨。


    “皇長子嶽衡,皇五子嶽銘,目無王法,犯上作亂,廢為庶人,終身監禁。其母妃莊妃,毒害帝後,罪不容誅,賜死,家眾刺配崇州。欽此。”


    早朝畢,眾官魚貫退下。戶部尚書喘著粗氣,終於追上了步履匆匆的丞相。


    “哎呀老張,怎的走這麽快,皇上將皇城營虎符給了澤王,你看這是不是說皇上有意……”


    張丞相叫他這一耽擱,尚未答話,便又有幾人趕了上來,幾乎將他圍在垓心,七嘴八舌。


    張丞相無奈地捋了捋須,瞪了戶部尚書一眼。叫他這麽一阻,又難脫身了。


    “張大人,皇上今日未上朝,林繼也不曾露麵,那傳聞可是……”


    “依老夫看,此次翊王治疫之功甚巨,卻隻博得虛名,真正得了兵權的卻是澤王,這真是……”


    “眾位。”張丞相不得不出言維持秩序,“聖上自有安排,你我還是莫妄議為好。”


    眾人也知皇命難違,不過是私下裏討些音訊,聽聞聖上身子愈發不爽,他們早做安排畢竟無錯。


    西陵皇宮。


    檀香嫋嫋,濃烈的草藥味漸漸淡去,胡公公扶著西陵帝坐起,一旁的宮女在他腰下塞了個軟墊。


    兩名宮人在床邊搭了張小桌,早膳十分豐盛,西陵帝毫無食欲,隻吃了小半碗羊肉燴麵,便擺手示意撤下。


    “皇上,幾位娘娘還在殿外候著呢。”見西陵帝閉目養神,胡公公在他耳邊小聲提醒。


    “朕頭有些暈,想再睡會兒,讓她們先回去吧。”西陵帝翻了個身,臉朝裏打了個哈欠。


    胡公公給一旁的宮女遞了個眼色,宮女麵帶為難踟躇著出了寢殿。


    “阿舞呢?”西陵帝似是想起了什麽,揉捏著眉心隨口道。


    胡公公微怔了下,想起昨夜那個一臉慘白,不知是凍得還是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小宮女,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抹驚異。阿舞?難不成真如璃妃所言,皇上對那小宮女動了情?


    “嗯?你把她如何了?”等了片刻不見作答,西陵帝驀地轉過身子,淩厲的眸光如劍直直射向胡公公。


    “撲通。”


    胡公公雙膝一軟趴跪於地:“回皇上,老奴昨夜一時急著找太醫,並未見到阿舞姑娘,皇上若想召見她,老奴這就差人去請。”


    “不必了。”西陵帝收回眸光,疲憊地閉上雙眼。


    胡公公剛想起身,忽聽得西陵帝又道:“小八與小九如何得知朕身子不適的?”


    “這,老奴不知。”胡公公不知如何作答,兩位公主明擺著是得了消息趕來的,若不然哪裏會這般巧,皇上前腳暈厥,她們後腳便到了,連後宮的娘娘們也是得知皇上未早朝才過來問詢的。


    “嗬。”西陵帝鼻腔中發出一聲冷嗤,抓過枕邊的平安符,“你說,朕是不是該慶幸有兩個孝順的好女兒?”


    胡公公腦袋垂得更低,他豈會聽不出皇上言語中的意思,八公主也就罷了,一向膽大妄為額毫不顧忌,在宮中安插個把眼線也不足為奇。


    意料之外的是九公主,素來溫婉可人行事低調,今日竟與八公主不相上下,幾乎一同趕到,實力著實不可小覷。


    是關心則亂,還是其他,無論是什麽,怕是都在皇上心中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朕倒是低估了這小九。”西陵帝微眯著眸子,似是自言自語,手中捏著的平安符褶皺成一團。


    胡公公連大氣都不敢喘,皇家的事誰敢多言,哪頭都惹不起呀。


    “璃妃的生辰快到了吧?”西陵帝揉捏著眉心,忽然間轉了話題。


    胡公公微怔了下,順勢直起身子:“皇上放心,老奴記著呢,娘娘的生辰是正月初三,內務府已然在籌備了。”


    “朕記得她喜歡送子觀音。”西陵帝思忖著道,“將小八去年給朕的那塊羊脂玉找出來。”


    胡公公眸光微閃,偷瞄了西陵帝一眼,欲言又止。


    “哈迪爾若是還活著,也該二十三了。”


    西陵帝眸色漸漸柔和,似是陷入了回憶,眼底泛起隱隱波光。


    “皇上,憂思傷身,保重龍體要緊。”胡公公一臉擔憂地小聲提醒,心下暗自歎了口氣。


    哈迪爾殿下是皇上心中永遠的痛,若是他還活著該多好,皇上也不必為西陵江山後繼無人而整日歎息了。


    西陵帝背轉過身子,閉上雙眼,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在枕上,良久,他才長出了口氣,啞著聲音道:“朕乏了,想睡會兒,出去辦事吧。”


    “嗻。”胡公公遲疑著應了聲,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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