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何故這樣看著在下?”那人一張平凡的臉上露出幾分和善的笑容。


    故青白心髒沒來由的不受控製的狂跳,心不在焉道:“沒有。”


    把銀錢給了老板後,把用麻繩綁在一起的油紙包分開,拿出其中一份飴糖遞給小豆丁。


    小豆丁伸手接過抱在懷裏。


    故青白鬆了一口氣,趁著小豆丁鬆手時離開了這裏。


    回到宅子,她先去了院子裏自帶的小廚房。


    上一任主人走了很久,小廚房裏基本用具都落了一層淺淺的灰。


    其他調味什麽的也沒有。


    墨染安靜站在她身後。


    故青白把飴糖放進墨染懷中,道:“你先將就吃這個,我帶你去晚舟那兒喝奶茶。”


    然後借晚舟的小廚房熬紅糖水。


    從城門這邊到安定侯府要遠一些,晚舟的蛋糕店在兩者中間。


    所以去蛋糕店方便一點兒。


    這樣想著,故青白抬腳往外麵走。


    墨染在後麵沒動,對她道:“世子,我先讓丫鬟婆子她們過來打掃整理宅子吧,爭取今晚收拾出來。”


    故青白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口中回道:“不急。這座宅子在這個月中前收拾出來就成,不用這樣著急。我們又不是被爹趕出來的,侯府還能住。”


    “而且你這幾天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了,後麵再幫我忙這些事情。”


    “對了,要不要找個管事,把你手上這些事情勻些出去,這樣你輕鬆一些。”


    墨染一雙眸子定在前麵背影上,壓下心中某些快要滿出來的情緒,回道:“好的,月中前收拾出來,我會好好休息,不用找管事,我能行,我,不累。”


    兩人路過屬於故青白的院子時,故青白停下腳步,指著那棵長的頗有個性的柏樹對墨染道:“墨染,這棵柏樹別挖了,挺別致的。”


    墨染看了一眼那棵造型過於隨意的樹,點頭應聲。


    故青白又囑咐道:“這座宅子裏的花花草草除了太俗的不要,其他的都保留原樣吧。”


    墨染點頭。


    晚舟的蛋糕店非常忙。


    兩人到的時候,門前規規矩矩排了很長的隊。


    都是各府中的丫鬟小廝,估計是為府中主子來買的。


    因為人多,晚舟把兩邊店都盤了下來,把店麵擴大了整整一倍。


    請來做蛋糕的姑娘也加到了二三十人。


    看見故青白來,店裏有人認出她,把她和墨染引到了專屬位置上。


    晚舟沒多久就得知了她來的消息,圍著圍裙就走了過來。


    店麵晚舟又重新裝修過。


    每張小桌子用屏風隔起來,圈成一個個獨立的大空間。


    邊上立了個雕花木架,上麵擺了著一盆精致花草。


    “你來怎麽不和我說一聲,我好給你做奶油冰激淩。”


    晚舟笑意盈盈的挨著故青白坐了下來。


    跟在她身後的小姑娘,把托盤上的小蛋糕一一放在三人麵前,然後躬身離開。


    故青白把裝紅糖的油紙包放在小桌上,笑著解釋,“我也是臨時起意過來的,還想借你的廚房用一下。現在看你生意這樣忙,估計是借不了了。”


    晚舟拿起特意去鐵匠鋪為蛋糕店打造的小叉子,挖了一點蛋糕放入口中,咽下後才道:“你借廚房做什麽?生意好才好呢,生意好我們倆可以發大財。”


    故青白也拿起小叉子挖下一點蛋糕,輕聲道:“我想熬點紅糖茶,那個來了有些不舒服。”


    聽完她的話,晚舟不著痕跡看了墨染一眼。


    故青白看見了她的小表情,笑著道:“沒關係,墨染是自己人。”


    晚舟嗯了聲。


    兩人聊了吃完小蛋糕的時間,就有人過來叫晚舟過去。


    有款蛋糕暫時還沒有人會。


    隻能她去做。


    她離開時順手把故青白放在桌子上的紅糖拿走了,“待會還有三四款新品,你看看你最喜歡吃什麽,以後每日我都做。紅糖奶茶可以嗎。”


    “好,可以。”


    等晚舟離開後,故青白才看向一直沒有動的墨染,把盛放蛋糕的精致瓷碟往她麵前推了下,“還是不舒服嗎。”


    墨染抬眸,看著她,突然勾唇笑了下,“沒有不舒服,世子。”


    故青白沒反應過來。


    墨染收拾好所有情緒,半真半假的解釋道:“昨日去收賬本時看見一對母子慘死街頭,死狀淒慘一時感慨。所以今天才有些心不在焉,讓世子擔心了還請世子責罰。”


    “那對母子……”故青白頓了下,控製住自己的好奇心,回到正題道:“你的意思是,你沒有來葵水。”


    墨染點頭。


    兩人從蛋糕店離開的時候,故青白手中多出一個紙袋。


    墨染去後麵牽馬,故青白百無聊賴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模糊人群。


    似乎有人在看她。


    故青白目光看過去,卻隻能看見一片模糊。


    很快墨染牽了馬過來,見她望著一個方向,不由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那裏站了三個戴著不同麵具的男子,三人同樣修長挺拔,各自穿了靛藍、翠青、墨黑色袍子,看方向,幾人似乎也在看世子。


    墨染不著痕跡把自家世子擋在身後。


    故青白見墨然看過去,伸手牽過韁繩,低聲問她,“那邊是誰,你認識嗎。”


    墨染再次看了幾人一眼,答:“不認識,世子我們走吧。”


    故青白剛想翻身上馬,墨染拉住她把幕笠給她帶上後才鬆開。


    路過方才灼熱視線所在位置時,故青白下意識側目看了一眼,卻什麽也沒看見,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兩人騎馬漸漸遠去。


    卻沒發現,某間二樓茶室。


    兩雙漆黑的眸子一直看著兩人背影消失……


    當天夜晚,故青白睡的有些不踏實,耳邊迷迷糊糊總聽見有打鬥聲。


    第二天早上起來時,人都有些懵。


    一整天上課都雲裏霧裏的,一直打瞌睡。


    等晚上她一個人回寢屋時,十五在一個隱蔽的轉角處突然現身攔住她。


    告訴她昨夜有人夜探侯府,應該是衝她而來。


    “世子把初一調回來吧。”


    十五這樣建議道。


    故青白虛心接受建議,故旬身邊現在隻需有人照顧就行。


    應該暫時沒有什麽危險。


    戰戰兢兢上了幾天課,沒有任何事發生後,她就逐漸遺忘了這件事。


    這天齊宣早上離開時就告訴兩人說晚上有事回不來,讓兩人不用等他。


    所以今天隻有她和沈念塵兩人一起吃晚飯。


    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和沈念塵單獨吃過飯了,不知為何,她心裏有點些微忐忑。


    邁步進了小院卻沒看見沈念塵身影,她舉目四望,兩個房間裏也不像有人。


    進屋找了一遍,果然沒人。


    就在她站在院中思考沈念塵到底去哪兒時。


    耳中聽見屋頂上傳來些微動靜。


    她抬頭望去,就看見一身白衣的俊美男子坐在高高的屋簷上。


    一條長腿順著屋簷搭下來一條長腿屈起支著手肘。修長指節懶散的扣了一隻酒壺,眼尾臉頰有著些許紅暈。


    他與她目光短暫對視,眼神淡漠而涼薄。


    片刻後俊臉微仰,大口吞咽壇中酒水。


    來不及吞咽下去的酒液順著下頜一路往下,劃過滾動的喉結,修長的脖頸,打濕前襟,隱入更深。


    這時故青白才注意到,他旁邊擺了好幾隻東倒西歪的空酒壇。


    “大哥?”


    她往前走了幾步,仰著頭看他。


    夜風吹起他的發絲,遮擋了幾分他的優越眉眼。


    “大哥?”她再次叫了一聲,嗓音裏帶著些許擔憂。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沈念塵。


    雖然眼神中透著拒人千裏之外,卻有一種令人驚懼的破碎感。


    像是經曆了什麽不能承受的壓力,在崩潰邊緣時用酒精來麻痹自己。


    沈念塵垂眸看她,眼尾紅暈消去幾分他神情中的淡漠。


    故青白微微蹙眉,見沈念塵不說話,進了放雜物的屋子拿了梯子搭在屋簷邊。


    這個屋簷的高度,她還能接受。


    一梯一梯上了屋頂。


    離得近了,才能聞見沈念塵一身的酒氣。


    她挨著他坐下來。


    偏頭看著他,問道:“大哥,你怎麽了。”


    沈念塵伸手從旁邊拿了一小壇未開封的桂花釀遞給她,故青白猶豫了一下伸手接了。


    他抬手又灌了一口酒。


    夜風獵獵而來,兩人發絲衣袍翩飛。


    沈念塵今晚明顯的不對勁,可他不願意說。


    故青白就靜靜抱著酒壇,默默陪著他借酒消愁。


    不知過了多久。


    沈念塵終於開口了。


    他抬眸看著天邊明月,嗓音中帶著些許疲憊的啞,整個人沐浴在一層月光中,“謝謝。”


    故青白搖頭,見他終於想說話了,笑道:“大哥,不用對我說謝謝。我們的關係不用說這些的。”


    沈念塵偏頭來看她,一雙眼眸深邃,眼尾卻有一抹緋紅,目光清淡而直白。


    他問她,嗓音悅耳的啞,“我們什麽關係。”


    故青白長長的睫毛眨了下,嘴角微微上揚,“自然是家人的關係,我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忘啦。”


    沈念塵又轉過頭去,嗓音低了幾分,“沒忘。”


    故青白把腳邊一個空酒壇擺好,手指沾了一點酒液,收回壓住在夜風中飛舞的發絲時,能聞見淡淡桂花香氣。


    “所以大哥遇見了什麽困難,或者為什麽不開心,都可以和我說。我能幫的我幫,我幫不了的二哥幫,實在不行我們三個人一起想辦法。”


    俗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


    更何況沈念塵和齊宣還不是臭皮匠。


    她臉上關切之意盡顯,很難讓人移開目光。


    沈念塵沒看她,低聲道:“世上最後一個心疼我的人走了。”


    故青白鬆一口氣的同時感覺有些冒昧。


    “不好意思大哥,我不知道是你家中長輩去世。”她頓了一下,伸手揭開小酒壇的封口,與沈念塵手中小酒壇輕輕撞了一下,“人死不能複生,大哥節哀順變。”


    沈念塵點了下頭,糾正道:“不是家中長輩,是心疼我的一個人。”


    故青白拿著小酒壇,猶豫著要不要喝一口意思意思一下,聽見沈念塵這樣說,順口安慰道:“那以後我心疼大哥。”


    沈念塵倏然抬眸,一雙快要破碎的眼看著她,有些小心翼翼問道:“當真?”


    故青白方才可能是順口,現在被他這無家可歸一般的目光看著時,心軟的一塌糊塗,當即點頭承諾。


    “當真,比珍珠還真。”


    兩人在風大之前下了屋頂。


    故青白走後,一個黑衣人從後麵走出來,看著恢複清冷的人。


    道:“你為什麽要騙他。”


    沈念塵目光落在虛無縹緲的夜空,低聲道:“為他放棄了一直在做的事,總要從其他地方討點回報。”


    日子過的很快。


    中間的時候墨染來過一次,告訴她日子定在十三。


    在離十三還有幾日時,故青白向書院請了六天假。


    采買成親要用的東西,翻新府邸,準備請帖等等就忙了兩三天。


    等她閑下來站在自己小院中,與那棵歪脖子柏樹靜默而立時,她猛然想起來自己漏了件特別重要的事。


    連忙匆匆打馬去晚舟的蛋糕店。


    卻在一處街角時,不得不停了下來。


    不知什麽原因,前麵堵了兩架馬車,誰也不讓誰。


    故青白剛想勒轉馬頭,換一條路時,後麵又堵了兩架馬車。


    一時之間,她被四輛馬車堵在了中間。


    這條街位置偏僻,因為不是主道的關係,鮮少有人走這條路。


    而此時有四輛馬車巧合的堵了路。


    是萬分之一難遇上的狀況。


    “初一,十五。”


    她話音剛落,一胖一高的身影就落在了她身後。


    初一吐出口中瓜子皮,吊兒郎當道:“可閑死你爺爺我了,世子,你再不叫我出來,我感覺每月拿你那一百兩銀子都燙手的很。”


    在這帶著幾分蕭瑟肅殺之氣的氛圍中,初一總是能輕易讓人轉移注意力。


    故青白無奈看了眼地上的瓜子皮,真誠建議道:“初一,要不你換個其他不吐皮兒的零嘴吧,每次你出來都製造一大堆垃圾。”


    初一聽聞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大聲嚷嚷起來,衝著她道:“是我不想換嗎,每月隻有一百兩能買什麽零嘴,那些零嘴那麽貴,根本不夠我吃一個月的。”


    “而且我買的少了,還要被小二在背後嚼舌根。”


    眼見他有越說越話癆的趨勢,故青白連忙止住他,道:“那待會給你買個裝瓜子殼的布袋,這樣你每次吃完把殼裝裏麵,就不要隨意到處……”


    她話未說完,就聽身後有人下馬車,對著她的背影道:“阿吉,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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