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庭漢有些發愣,沒料到這位學姐會這麽說,在他的印象裏,王衿伶向來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長得那麽漂亮,卻從沒有緋聞傳出,從沒聽說過哪個男生有幸和她走得很近。


    畢竟,她是本校第一,音樂、舞蹈、體育、學習整體拔尖的全能選手,名副其實的天才,一個天之驕子。


    一個和他這種......假貨截然不同的天之驕子。


    普通人光是站在王衿伶身邊都需要勇氣,因為她的優秀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們,自己是多麽平凡。


    她什麽都沒做,便已經刺痛了陳庭漢的自尊心,他低下頭,有些酸澀地道:“還是算了,免得他們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王衿伶偏過頭來,清冷的臉上難看出什麽情緒,說道:“誰會說?”


    陳庭漢不知道諷刺誰般,笑了笑道:“同學、老師,很多人。”


    王衿伶淡淡地說道:“誰說了算?”


    陳庭漢沒聽明白,猶豫片刻後問道:“什麽?”


    “你很需要他們對你的評價嗎?”王衿伶問道。


    陳庭漢忽然惱道:“誰需要,我不需要!我巴不得他們去死。”


    王衿伶道:“那就是害怕,你怕他們嘴裏吐出來的惡毒,摧毀你認識的你自己,他們說你不可你便覺得不可,把自己框在他人的眼睛裏,何必?”


    “......”陳庭漢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起來。


    王衿伶的眼眉像利劍,刺穿陳庭漢的心防:“別讓他們定義你,讓你來決定。”


    陳庭漢呆住了,從高中入學以來,一直籠罩在蒙昧裏的腦子,像是忽然清醒了過來。


    陳庭漢不知道王衿伶為什麽會突然跟他說這些,為什麽能一眼將他看穿,在說完這些在旁人聽來可能有些莫名的話後,她便離開了,留下陳庭漢一個人。


    陳庭漢從記事以來,就被周圍人誇作聰明、機敏,成績優秀,學什麽東西都很快,這當然是好事,誰都喜歡聽好話,喜歡被誇獎,老陳和老程也從不吝於誇讚和獎賞。


    隻是遺憾,“完美”終究隻是一個概念,沒有人能一個錯都不犯。


    落差是鋒利的快刀,特別對於那些極少犯錯的人來說,這把刀尤為鋒利,而且不僅砍在陳庭漢身上,還砍在父母的身上,二老眼睜睜看著自己優秀的兒子被撕開一個口子,從山巔跌落至穀底。


    誇獎變成斥責,胡蘿卜變成大棒,激勵教育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變成了疼痛教育。


    他從未想過,自己曾經獲得的所有讚美,會以一次失敗作為轉折點,瞬間轉化為等量的叱罵。這就形成了一個泥潭,縛在泥潭裏,以錯誤的方法越掙紮,沉沒的越快。


    時至今日,就像王衿伶說的那樣,陳庭漢是個活在別人眼框裏的人。


    這是撥開雲霧見天明。


    沒人知道在畢業舞會時,禮堂天台上發生的這場對話,更沒人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事實證明,後來連王衿伶自己,都記不太清這次簡短談話的內容了。


    五分鍾,改變了兩個人的一生。


    舞會散場,他回宿舍睡了一覺,這是一年以來,他頭回覺得自己的同學和室友沒有那麽麵目可憎,也是頭次睡了個難得的好覺。


    第二天,按學校慣例,班上還是在學生們等著放假,心急如焚的情況下,開了個簡短的班會,提醒他們假期注意安全,不要去危險的地方,不要去玩水,非要玩,那一定得有大人陪同等。


    會議不長,散會以後,大部分學生興衝衝回了家,可偏偏有三個學生留下了陳庭漢說些笑話,拿女同學開涮,神態猥瑣地講葷段子。


    如果像往常一樣,一切照舊,陳庭漢隻是在旁邊聽著,如果心情好還會附和兩句,狐朋狗友大抵就是那麽回事。


    結果這次,毫無底線的笑話講到了王衿伶的頭上,這並不讓人意外,畢竟昨天她那麽出彩,那麽動人。


    這次,不一樣了。


    ……


    ……


    王衿伶之所以後來對這次記得對話記得不清,是因為那些話其實根本不是說給陳庭漢這個隻見過一麵的陌生人聽的,而是說給她自己。


    她坐在回家的車上,昨夜的萬眾矚目並沒有給她什麽成就感,反而留下揮之不散的沮喪。


    這輛車是王衿伶為數不多可以垂下頭來,流露出自己疲憊和軟弱的地方。


    司機小孫跟了王凱很久,從王衿伶小學開始,就是他負責接送上下學,她小的時候,小孫還可以說負責的是打小報告,長大後那就是毫不遮掩的監視,很長時間內,她都不明白,為什麽父母會知道自己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偷懶。


    不過王衿伶也有辦法,現在的小孫是自己人,車裏也就成了淨土。


    小孫開車很快,也很穩,很快便穩穩當當把大小姐送到了家樓下。


    他通過後視鏡望了眼,猶豫了拚片刻,有些擔心地道:“王哥和嫂子最近好像在鬧矛盾。”


    “動靜很大?”


    “昨夜裏大吵了一架。”小孫眼神有些飄忽,道:“然後王哥打了通電話,走了。”


    王衿伶立馬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直接問道:“張克奇派人進家裏了?”


    小孫點了點頭,說道:“您要注意了。”


    那個蠢女人......王衿伶揉了揉眉頭,心中煩躁不已,她花了一番功夫才把埋在家裏的攝像頭和竊聽器的位置全部摸清,鍾音華一個按捺不住,就讓她的工作量又增大了一倍。


    鍾音華和王凱過了那麽多年,難道還不知道,王凱是個什麽樣的畜生,明麵上的反抗隻會被更殘忍地對付嗎?


    她呼了口氣,對小孫道:“下次我媽坐車的時候,你安慰安慰她。”


    小孫一愣,他訕笑道:“我哪兒有那資格,您說笑了。”


    王衿伶問道:“你給我們家當了多少年司機?”


    “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有感情在的,都是家人,家人的事不算僭越。”王衿伶似笑非笑地道:“而且你也看到了,她丈夫是那樣的,身邊連個能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時間久了,人哪裏撐得住?”


    小孫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王衿伶也不需要他表達態度,這隻是一個暗示。她迅速掃空臉上的疲憊和沮喪,完美的偽裝像生冷的鐵,將她的體態死死箍住。


    嘴角恰到好處的笑、腰背挺直的角度、拿捏得當的體態,組成了人們熟悉的王衿伶。


    這就是那個男孩一直在探尋的東西,這就是王衿伶的家庭。


    王凱讓王衿伶參加舞會,把她放在萬眾矚目的位置,隻不過是想向世人炫耀他令人驕傲的非賣品,而在家裏放監控,其實一開始是她母親鍾音華的手段,她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懷疑王凱出軌,雇人偷窺、跟蹤。


    本就強烈的父權和掌控欲被放大和異化,成為了一種近乎病態的控製。


    控製到自己妻子的一舉一動,一絲一毫,女兒運氣好一些,保障了起碼的隱私。


    而王衿伶呢?


    他的父親把自己當成商品,而母親也沒好到哪去,把她當成生命的延續,一件反抗丈夫的工具,所以她需要王衿伶完美,需要她強大得無與倫比。


    她是非賣品,暫時是,但這次舞會是個極為危險的信號,有人看到了萬眾矚目的她,這或許意味著,已經有人出價了。


    是秦家的老二,許家不成器的老大,還是李家


    王凱絕對不會放過她的,鍾音華也不是個好東西。


    王衿伶要反擊,她需要一個隱秘的、龐大的布局,她要讓這個家裏的一切,屬於自己。


    不要被定義,不要被束縛,不要被框在那兩個失格父母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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