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怨恨著自己原生家庭的男孩,其實哪裏能發自肺腑,不共戴天般痛恨自己的雙親?


    所謂勢不兩立,隻不過是認知上的衝突,在這個世界上,怨恨他父母的人很多,對他教育以及家庭陪伴的缺失都是事實,但對其他人敲骨吸髓換來優渥資源,都實打實轉化成了孩子的生活條件。


    盡管方式不對,他的父母也以自己的方式愛著季陽海。


    所以他到今天,這一刻這一分這一秒他都會想,是不是因為他的叛逆和任性才害死了世界上最愛他的兩個人。


    如果沒有他逼停自家的轎車,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人生沒有如果,不能重來,一件惡事不以我意誌為轉移的發生,卻要我用餘生去買單。”


    季陽海微笑道:“我的那個老師真的很好,她告訴我,法網恢恢疏而不漏,親自帶著我跑遍幾個村,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幫一個孤苦無靠的孩子處理他自己不想麵對的慘劇。”


    “一個月過去,三個月過去,半年、一年、兩年,我的人生觀逐漸崩塌了。”


    “對那五人的審判和對我父母的告慰遲遲不到,我的老師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我不怨恨她抽手離開,但我恨她讓我相信公平、正義。”


    季陽海道:“相反,我父親用命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隻要無人發現,壞事與好事無異。”


    陳庭漢插話道:“所以你要動手殺人,而且要讓誰都抓不住你的把柄。”


    “你若是做了第一件壞事,大抵就能很容易做出第二件,惡行易施。”季陽海道:“可我不認為我殺那五個人是在做惡事,接二連三也沒有負擔。”


    陳庭漢忽然問道:“你殺的第三人和第四人吳武之間隔了五年,你查了五年都沒能查到他的位置,你是怎麽突然,恰好在綁架案發生時知曉了他在哪兒?”


    事情談及重點,季陽海卻依舊平緩,說道:“有人和我聯係,告訴我這麽多年來都找錯了方向,吳武和鄧實不但沒有畏罪潛逃,反而在某些人的幫助下,來了望海市內,活得有滋有味。”


    前世殺死吳武的是王家的人,而這一世情況截然不同,確是被季陽海所殺,他說有人和他聯係,而除了陳庭漢,還有誰能未卜先知般知曉,想到這裏,陳庭漢眉尖顫了一下。


    “和你聯係的人,是誰?”


    季陽海嘴角泛起笑容,選擇了避而不答:“其實要我說,以你的本事,根本沒有必要為他們費這些心思。”


    陳庭漢沒有說話,臉色有些疲憊。


    他繼續說道:“你可以不認同我的所作所為,但你必須認同,讓他們活著本身就是對那些安分活著的人最大的不尊重。


    你知道在我找到吳武的時候他在做什麽?他剛脫下褲子,準備侵犯那個被他綁架的女孩,如果我沒到,她已遭遇不測。一個微不足道,像蛆蟲一樣卑微的人用一次犯罪就能摧毀一個女孩的一生,那樓下那個張克奇呢?張克奇頭上的人呢?”


    “論結果,他們又能毀掉多少人的人生?”


    陳庭漢低沉地道:“我懶得在這和你辯經,要是來論如果,我會告訴你,就算你當時不下殺手,與我合作的警察也已經到場,也能保得那個女孩安然無恙。


    你知道吳武為什麽要綁架那個女孩嗎?”


    季陽海搖了搖頭,道:“要麽為色,要麽為錢。”


    “我知道。”陳庭漢聲音忽然冷了下來,道:“他表麵是一個普通的摩的司機,其實在殺死你雙親的三年後,就投靠了王家的手下,早些年靠開黑車拉客打劫撈錢,後來治安形勢好轉,王凱勒令禁止手底下這群人再靠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撈錢。


    無疑,作為王家掌舵人,王凱高瞻遠矚,但他手底下的人可沒那種眼光,他們隻知道,自己到手的錢少了。”


    “為了彌補虧空,他們合夥辦事,開發了其他撈錢渠道,這個吳武,就是借著司機身份,出沒望海所有角落裏替他們收錢的角色。”


    “這是一根利益鏈條,他是鏈條最底層的角色,抓他,能順勢往上揪出和他交接的人,揪出和他交接的人,能往上扯出這些產業裏的吸血蟲,再往上,我們就能知道誰是主事人,以此接觸到頂層的圈子。”


    “我們不僅能讓更多人幸免於難,還能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陳庭漢身子前傾,手掌攥著椅子扶手,攥的力道之大,使得手指頭都在泛白,另一隻手則憤怒無比地指著季陽海,他厲聲說道:


    “論結果?什麽是結果,是你殺了吳武,讓他上麵那群隱藏極深的正主高枕無憂,做夢都能笑醒。


    什麽是結果,是你隻相信你自己能帶來‘公平正義’,把自己推進和你的敵人一樣的境地裏,變得和他們一樣爛賤。”


    “滿嘴仁義道德,可如果你今天持槍和樓下的那夥人火拚,導致無辜的人被誤傷乃至誤殺,你又能說什麽?”


    季陽海臉色變得難看,啞口無言。


    “你能拿什麽補償他們?你會說無非就是命而已,你還他們一條,然後拿槍打爆自己的腦袋,這就算還了?人死如燈滅!”


    陳庭漢最後的咆哮擲地有聲,換來的是一片寂靜,針落可聞。


    許久過後,季陽海才蒼白地反擊:“如果你真那麽高尚,你一開始就不會讓那個服務員來冒險交手機,你會親自來。”


    “我從不自詡高尚,在我眼裏,人的價值是平等的,但我愛的人絕對更有分量,其次是我自己,然後才是別人。”陳庭漢放鬆了下來,疲憊地靠在椅背上。


    他不是聖人,一開始陳庭漢看到季陽海手上的遙控器時,確實要瘋了,想立馬衝上前製止季陽海,但他冷靜了下來。


    重活一輩子,他不能冒著風險讓自己的父母老無所依,讓家庭陷入無法挽回的悲劇泥潭。


    毋庸置疑,陳庭漢是自私的。


    過了良久,季陽海才摸著鼻子苦笑,說道:“我確實是不擅長說服別人。”


    說完,他猛地起身,身子剛剛挺直,手就已經從衣服夾層裏掏出一樣東西來,對準陳庭漢。


    那是一把自製土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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