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工食堂角落，周勁維坐在座位上，擺弄著手機，一板一眼回複著消息。
他和那個神秘人的對話已經不再需要額外的彎彎繞繞，就是各開一個小號直接對話，那邊的態度也明確，你愛查就去查。
所以有什麽話，周勁維就直接說了：
“第一次合作時，我就提醒你，你提供的情況一定要屬實，要有證據，最不濟，也得是某個人確實要做某件事，能抓得住現行。”
“可那個季陽海很老實，唯一外出就是去做工，除此之外就是窩在自己的出租屋裏，哪也不去。你說他接下來要殺鄧實，鄧實現在在審，馬上要判，再接下來呢？我們要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蹲一個人一輩子，直到他犯事為止？”
周勁維稍微停歇，等候了片刻，沒等到那邊的回音，便隻好繼續道：“你須知道，我不是狗仔記者，不是私家偵探，更不是你手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保鏢，我有我的職責。”
那邊終於傳來答複：“如果你需要證據才能做事，那你就不應該查王凱，因為王凱在明麵上比誰都幹淨。”
陳庭漢一開口就直指問題的本質，讓周勁維沉默了好一會。
那邊繼續：“而且你肯定查過季陽海的底，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十五歲父母雙亡，靠好心人資助和獎學金讀到大學，途中輟學，從那之後他就輾轉天南海北，從未在任何一個地方待穩超過半年。
他去過的城市，我給你列出的四個受害者也都曾待過，甚至是最後待過的地方，他走到哪兒，人就死到哪兒。”
“這麽一個人，為什麽偏偏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就老實了，在一個打零工的快餐店，待的安安穩穩。”
“你又不是傻子，這些你都看得出來，現在跟我說這些，要麽是事你沒做，甩給別人了，要麽就是你還不信我，還想試探我唄。”
周勁維停頓片刻，表情沒什麽變化，回複道：“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那我就直接了當地說了，這是我和你第一次以這種形式公平對話，但坦率地說，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合作並不公平。
一邊是謎我可以查，兩邊是謎，我扮演個跑腿做事的，這不叫合作，這叫雇傭，或者使喚。”
那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顧慮，更清楚你的努力，這樣的合作模式注定是無以為繼的，所以我今天就是想谘詢你的意見，你接下來想怎麽做？”
周勁維微微一愣，沒想到對方那麽實誠，隨後也不藏著掖著了，道：“就拿季陽海來說，這種目標跨省市作案，本身還有極強的反跟蹤能力，我一個人處理不過來，得要點人手。”
陳庭漢沉默了一會道：“你已經在物色人選了吧。”
“三個人，都是我的同事。”周勁維打字道：“一個是我的老搭檔，姓蔡，在網絡課幹活。一個姓秦，剛來市局，由我帶著，最後是暫任後勤的一名女警，入行沒我和老蔡久，但很有能力。”
陳庭漢發來信息：“無論你選誰，都希望你能明白，我向你拋出橄欖枝是一次巨大的冒險，是豪賭。接下來你要做的也是賭，賭輸一次，錯信一個人，就是滿盤皆輸。”
“我明白，對你的事，我會閉口不談。”
周勁維以為自己的回複是得體且合對方心意的，畢竟這麽謹慎一個人，費盡心思隱蹤匿跡，為的不就是不擔風險？卻料不到對方沉默片刻後，道：
“共同承擔風險才是公平，隻要你想，你隨時可以找到我。當然，我也有我相應的要求。”
“請講。”
“找人做事可以，但不能急，得慢慢選，穩穩挑。”陳庭漢道：“而且隻我和你定，除此之外，有關合作的任何事都要互通有無。”
“當然可以。”
周勁維手指敲敲屏幕，猶豫片刻後道：“除此之外，你還需要什麽？”
“什麽都不需要。”
“什麽都不需要？”
“道理你我都懂，你也知道，從選擇和王凱作對開始，我們就淌進了多渾的渾水裏，你能信的隻有我，我能信的也隻有你，除此之外，別無他人。”
這是最後一條信息，對麵的頭像隨著提示音暗淡下來。
這信任真是沉甸甸。
他放下手機，揉著眼眶，緩解著往日積累的疲憊，不過他的同事沒有給他太多休息的餘裕。
老蔡帶著剛分到周勁維手下的生瓜蛋子走進食堂，坐在他對麵，斜視道：“現在不是吃飯時間，誰給你開的小灶？”
周勁維小幅度地瞟向不遠處，站在窗口附近煮麵，身著警服的女性，她朝著三個大老爺們微笑，點頭一下便算寒暄，若是眼神好一些，能看到她胸前被山巒托起胸牌上寫著的名字：石子蕊。
老周扭頭又看了看自己的碗，道：“這也能算小灶？加了幾根青菜的泡麵而已。”
“你小子可真行，得了便宜還賣乖。”老蔡嗤聲道：“見了女人就丟了兄弟，還把這小夥子也撇下了，你是師父，要負點責任。”
周勁維把手機息屏，然後翻了個麵，隨後，比了個大拇指，問那個滿臉笑容的傻小子：“你姓秦，和咱們市局裏最這個的那個秦野有什麽關係？”
姓秦的那小子把目光從石子蕊的胸牌上收回來，頗為燦爛地一笑，道：“那我爹。”
周勁維和老蔡都嗆了一下，反而搞得小秦有點莫名其妙：“咋了這是，我說錯話了？”
老周滿臉微妙，道：“我還以為你會掩飾一下。”
對方哈哈一笑，拿出自己的胸牌，亮出上麵的名字：“我哥叫秦也河，他也在咱們市局，是我爹的兒子，這人盡皆知，而我叫秦也海。
我出去跟人說我和秦野沒關係，你們也不信，反正外麵已經傳得風風雨雨了。”
“豁達。”老蔡豎起大拇指：“以後注定要當大人物的少爺，以後別忘了還有個老蔡給你煮過泡麵。”
“說什麽呢，泡麵是我煮的，青菜也是我從家裏帶的。”
一個餐盤從眾人眼前落下，穩穩當當落在桌上，裏麵裝著三碗煮好的泡麵。
眾人仰頭，看到的是石子蕊的臉蛋。
“吃吧，我請客。”周勁維道。
“你有心了，特地為我們準備這種水平的大餐。”
眾人打趣起來，四人構成了奇妙的圖畫：秦也海看著石子蕊，石子蕊望著周勁維，周勁維盯著手機，隻有老蔡低頭扒拉著泡麵。
秦也海被女人吸引，石子蕊對老周藏著情意，最懂老周的人偏偏置身事外，所以沒人能看出來，此刻周勁維心中藏著什麽。
周勁維將自己代入了那個神秘人的視角，又以自己十幾年從事這份工作的毒辣目光，丈量著三人，思量著他們的經曆、過往、能力。
秦也海，望海秦家的老二，成績優秀，實際辦事能力存疑，不過應該相對安全，再怎麽說，王凱也沒必要，也不一定有本事指示市局局長的兒子來自己身邊，當眼線。
石子蕊，入行不久，在警隊幹了幾年後勤保障，能力算不上出類拔萃，但人緣很好，跟她拉近關係，有助於在周勁維在局裏穿針引線。
蔡榮城，老資格，和他認識也有十年了，按理來說，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周勁維閉上了眼睛，隨後自嘲一笑。如果他真的百分百相信老蔡，他早就拉人入夥了，也不會自己一個人單幹、蠻幹到現在。
無人可信。
那，隔著屏幕，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那個人呢？他身上那種病態的謹慎為何而生，對周勁維的信任又從何而來？
他和那個神秘人的對話已經不再需要額外的彎彎繞繞，就是各開一個小號直接對話，那邊的態度也明確，你愛查就去查。
所以有什麽話，周勁維就直接說了：
“第一次合作時，我就提醒你，你提供的情況一定要屬實，要有證據，最不濟，也得是某個人確實要做某件事，能抓得住現行。”
“可那個季陽海很老實，唯一外出就是去做工，除此之外就是窩在自己的出租屋裏，哪也不去。你說他接下來要殺鄧實，鄧實現在在審，馬上要判，再接下來呢？我們要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蹲一個人一輩子，直到他犯事為止？”
周勁維稍微停歇，等候了片刻，沒等到那邊的回音，便隻好繼續道：“你須知道，我不是狗仔記者，不是私家偵探，更不是你手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保鏢，我有我的職責。”
那邊終於傳來答複：“如果你需要證據才能做事，那你就不應該查王凱，因為王凱在明麵上比誰都幹淨。”
陳庭漢一開口就直指問題的本質，讓周勁維沉默了好一會。
那邊繼續：“而且你肯定查過季陽海的底，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十五歲父母雙亡，靠好心人資助和獎學金讀到大學，途中輟學，從那之後他就輾轉天南海北，從未在任何一個地方待穩超過半年。
他去過的城市，我給你列出的四個受害者也都曾待過，甚至是最後待過的地方，他走到哪兒，人就死到哪兒。”
“這麽一個人，為什麽偏偏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就老實了，在一個打零工的快餐店，待的安安穩穩。”
“你又不是傻子，這些你都看得出來，現在跟我說這些，要麽是事你沒做，甩給別人了，要麽就是你還不信我，還想試探我唄。”
周勁維停頓片刻，表情沒什麽變化，回複道：“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那我就直接了當地說了，這是我和你第一次以這種形式公平對話，但坦率地說，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合作並不公平。
一邊是謎我可以查，兩邊是謎，我扮演個跑腿做事的，這不叫合作，這叫雇傭，或者使喚。”
那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顧慮，更清楚你的努力，這樣的合作模式注定是無以為繼的，所以我今天就是想谘詢你的意見，你接下來想怎麽做？”
周勁維微微一愣，沒想到對方那麽實誠，隨後也不藏著掖著了，道：“就拿季陽海來說，這種目標跨省市作案，本身還有極強的反跟蹤能力，我一個人處理不過來，得要點人手。”
陳庭漢沉默了一會道：“你已經在物色人選了吧。”
“三個人，都是我的同事。”周勁維打字道：“一個是我的老搭檔，姓蔡，在網絡課幹活。一個姓秦，剛來市局，由我帶著，最後是暫任後勤的一名女警，入行沒我和老蔡久，但很有能力。”
陳庭漢發來信息：“無論你選誰，都希望你能明白，我向你拋出橄欖枝是一次巨大的冒險，是豪賭。接下來你要做的也是賭，賭輸一次，錯信一個人，就是滿盤皆輸。”
“我明白，對你的事，我會閉口不談。”
周勁維以為自己的回複是得體且合對方心意的，畢竟這麽謹慎一個人，費盡心思隱蹤匿跡，為的不就是不擔風險？卻料不到對方沉默片刻後，道：
“共同承擔風險才是公平，隻要你想，你隨時可以找到我。當然，我也有我相應的要求。”
“請講。”
“找人做事可以，但不能急，得慢慢選，穩穩挑。”陳庭漢道：“而且隻我和你定，除此之外，有關合作的任何事都要互通有無。”
“當然可以。”
周勁維手指敲敲屏幕，猶豫片刻後道：“除此之外，你還需要什麽？”
“什麽都不需要。”
“什麽都不需要？”
“道理你我都懂，你也知道，從選擇和王凱作對開始，我們就淌進了多渾的渾水裏，你能信的隻有我，我能信的也隻有你，除此之外，別無他人。”
這是最後一條信息，對麵的頭像隨著提示音暗淡下來。
這信任真是沉甸甸。
他放下手機，揉著眼眶，緩解著往日積累的疲憊，不過他的同事沒有給他太多休息的餘裕。
老蔡帶著剛分到周勁維手下的生瓜蛋子走進食堂，坐在他對麵，斜視道：“現在不是吃飯時間，誰給你開的小灶？”
周勁維小幅度地瞟向不遠處，站在窗口附近煮麵，身著警服的女性，她朝著三個大老爺們微笑，點頭一下便算寒暄，若是眼神好一些，能看到她胸前被山巒托起胸牌上寫著的名字：石子蕊。
老周扭頭又看了看自己的碗，道：“這也能算小灶？加了幾根青菜的泡麵而已。”
“你小子可真行，得了便宜還賣乖。”老蔡嗤聲道：“見了女人就丟了兄弟，還把這小夥子也撇下了，你是師父，要負點責任。”
周勁維把手機息屏，然後翻了個麵，隨後，比了個大拇指，問那個滿臉笑容的傻小子：“你姓秦，和咱們市局裏最這個的那個秦野有什麽關係？”
姓秦的那小子把目光從石子蕊的胸牌上收回來，頗為燦爛地一笑，道：“那我爹。”
周勁維和老蔡都嗆了一下，反而搞得小秦有點莫名其妙：“咋了這是，我說錯話了？”
老周滿臉微妙，道：“我還以為你會掩飾一下。”
對方哈哈一笑，拿出自己的胸牌，亮出上麵的名字：“我哥叫秦也河，他也在咱們市局，是我爹的兒子，這人盡皆知，而我叫秦也海。
我出去跟人說我和秦野沒關係，你們也不信，反正外麵已經傳得風風雨雨了。”
“豁達。”老蔡豎起大拇指：“以後注定要當大人物的少爺，以後別忘了還有個老蔡給你煮過泡麵。”
“說什麽呢，泡麵是我煮的，青菜也是我從家裏帶的。”
一個餐盤從眾人眼前落下，穩穩當當落在桌上，裏麵裝著三碗煮好的泡麵。
眾人仰頭，看到的是石子蕊的臉蛋。
“吃吧，我請客。”周勁維道。
“你有心了，特地為我們準備這種水平的大餐。”
眾人打趣起來，四人構成了奇妙的圖畫：秦也海看著石子蕊，石子蕊望著周勁維，周勁維盯著手機，隻有老蔡低頭扒拉著泡麵。
秦也海被女人吸引，石子蕊對老周藏著情意，最懂老周的人偏偏置身事外，所以沒人能看出來，此刻周勁維心中藏著什麽。
周勁維將自己代入了那個神秘人的視角，又以自己十幾年從事這份工作的毒辣目光，丈量著三人，思量著他們的經曆、過往、能力。
秦也海，望海秦家的老二，成績優秀，實際辦事能力存疑，不過應該相對安全，再怎麽說，王凱也沒必要，也不一定有本事指示市局局長的兒子來自己身邊，當眼線。
石子蕊，入行不久，在警隊幹了幾年後勤保障，能力算不上出類拔萃，但人緣很好，跟她拉近關係，有助於在周勁維在局裏穿針引線。
蔡榮城，老資格，和他認識也有十年了，按理來說，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周勁維閉上了眼睛，隨後自嘲一笑。如果他真的百分百相信老蔡，他早就拉人入夥了，也不會自己一個人單幹、蠻幹到現在。
無人可信。
那，隔著屏幕，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那個人呢？他身上那種病態的謹慎為何而生，對周勁維的信任又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