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音回頭看他,努力扯出一個微笑,“你選的這個地方很好。”


    霍君夜看她提著裙子站在不遠處,正抬起手臂擋光線。


    “阿音,你還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他的聲音裹著風傳到她耳邊,葉知音垂下眼瞼,隨後衝他笑笑。


    “我想……為你跳支舞。”


    霍君夜突然想起,那次,她追問他什麽時候喜歡她的,他當時說什麽時候她能為他單獨跳支舞,沒想到她還記著這個事。


    可是,此情此景他哪還有欣賞舞蹈的心情。


    他眼眶有些紅,“快回來,不用。”


    他試圖上前幾步拉住她。


    葉知音看了眼遠處的山澗,微風將她的發絲吹得淩亂飛舞,陽光層層疊疊渲染著她的裙紗,她整個人仿佛隨時要遠離這塵世一樣。


    “別攔我,好嗎?”


    說完,她眼中含淚看了他一眼,然後迎著風轉身,旋轉,身子輕盈唯美,如同翩翩蝴蝶一樣。


    身上的白裙隨著她的舞動翻飛起舞,陽光將她的甩動的發絲鍍上閃耀的金邊,此時此刻,她像是站在世俗之外高貴的九天神女,不慎落入凡間,被人不小心窺探到了她的美。


    不知過了多久,她舞步變慢,仿佛接收到了某種指令,雖然留戀不已,但是這世間的一切已經不容許她再停留,身上那原本超脫靈魂深處的肆意和灑脫被強行壓下,蝴蝶像是斷了線的紙鳶一樣,無力支撐,堪堪墜落。


    “葉知音!”


    霍君夜跌跌撞撞狼狽地跑過來,接住她宛如已經碎掉的身體。


    “葉知音,堅持住好不好,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他紅著眼睛,慌亂開口。


    他說的話,她聽得真切,但是此刻五髒六腑都在燃燒,葉知音實在忍不住了,血終於還是順著嘴角洶湧而下。


    很快染紅了大片衣裙。


    她想開口,可是隻要一張嘴就是源源不斷的血色彌漫而出。


    隻覺得現在感官裏都是濃重鐵腥味。


    霍君夜抬手顫巍巍的給她擦血,可是越擦越多,他眼底慌成一片,淚意凝聚而出,忍不住嘶吼出聲,“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們,為什麽。”


    葉知音臉色慘白,終於努力抬起手,撫上他的臉側,氣息微弱的開口,“阿夜,別難過,我們……已經盡力了。”


    “不行,我不允許你出事。”


    霍君夜扶上她的手,此刻完全已經方寸大亂了,“要是你就這麽撒手走了,我絕不會獨活在這世上。”


    葉知音一聽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口腔裏的血紅到刺目,她不忍看到他這樣,“你……還差我一個條件,我現在想好了……我要你好好活著。”


    霍君夜握緊她的手,兩人的手上此刻都被血液黏膩在一起,葉知音手上的原石手鏈也被血徹底浸透。


    他語氣裏帶著哭腔,“阿音,你這個要求……未免對我太過於殘忍了,你不能這麽對我,我寧願跟你一起去。”


    知道他的痛苦,葉知音有氣無力地開口,“別難過……活著才有希望。”


    “我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你就當替我守著,好嗎?”


    看著她蒼白臉上的執著,霍君夜悲苦交加,淒入肝脾,又不想讓她急,隻能點頭,“好好好,我都應你。”


    葉知音聽到他答應,這才扯出個笑容。


    正在這時,剛剛還很好的豔陽天,突然陰沉了下來,雨勢很快就來了。


    葉知音看著這天氣,怎麽回事,她都要死了,上天難道還不肯放過這個世界的人。


    她總覺得有什麽事似乎不對。


    但是現在她已經顧不得思考這一切。


    雨勢衝刷著他們二人,血液也快速凝聚成血水盤旋在兩人身下,葉知音覺得自己意識越來越渙散,隻能勉強說出句完整的話,“阿夜……我死後……把我的骨灰……灑向大海吧。”


    她怕他跟宮洺那樣將自己永遠困在這段感情裏麵出不來,逝者已逝,活人還是要往前看的。


    霍君夜低眉看著她,緊緊抓著她的手,那個字……他不相信她會死。


    葉知音最後看了他一眼,他身上狼狽不堪,有血跡,比起這些,他那悲愴的表情,更讓她心頭一震。


    想安慰他幾句,可是這時候說什麽也都是蒼白無力的。


    她的手開始逐漸使不上力氣,眼睛看著虛空的方向,“阿……夜……我好累啊。”


    這麽久以來,她太累了,承擔的太多了,她真的疲憊不堪。


    若是沒有穿書的話,她或許還過著平淡如水的生活,可惜,這一切現在都變了。


    這裏雖然處處限製著她,但是也處處讓她留戀。


    不過,如今,一切都要離她而去了……


    霍君夜看出她氣息越來越微弱,“別睡,阿音,別睡好不好。”


    葉知音還能聽到他說的話,但是自己卻說不出話了。


    霍君夜嘴裏一直重複著一句話,“不要走,阿音,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阿音!”


    然而,她的手還是無力的垂下,雙眼也早已閉緊了。


    身上的體溫也開始慢慢流走。


    霍君夜將她抱在懷裏,眼底一片灰敗慘淡,嘴裏還在重複那句話,“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直到感受到懷裏的身體已經徹底冰涼了,他喉嚨處突然湧上一股腥甜,他一咳,血噴灑而出。


    他木然的擦了下嘴角,跪在地上,眼中帶血,將人死死抱著,任由雨水衝刷洗禮。


    恍惚間,這天地間的一切都變得無比慘淡。


    難道他們終究無法跟命運抗爭?


    他不信。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將懷裏的人抱起,語氣是哄人的語調,“走,我們回家。”


    於安帶著浩浩蕩蕩的保鏢撐著黑傘站在雨中,看著他抱著女子的屍身走過來。


    走近才看清楚,是太太的屍身。


    他們愕然之際,都不明白怎麽好端端的人就沒了,更何況今天還是他們大喜的日子。


    於安顧不得多想,跑上前給他撐傘。


    眾人看著三爺那陰冷的麵容,沒人敢多話。


    死寂一樣的氛圍,隻有雨水在傾勢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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