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的旗子落到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如山澗清泉滴落,在炎熱的午後漾出一絲漣漪。


    顏秦嶴緊盯著手下的棋盤,猶猶豫豫落下一子。對清芸的話置若罔聞。劍眉輕蹙,似是對眼前之事感到艱難。


    雖然他沒有回答,但清芸知道,他聽見了。而且,沒回答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


    清芸緩緩勾唇,自嘲一笑“賢王的腿近日感到如何?”。


    顏秦嶴難得抬頭,不解清芸話題的轉移。待到清芸落下一子,又趕緊低頭思索,生怕慢了一步。


    “已有些許觸感,還要多謝你的盡心”。


    “那自是要謝的,求遍天下名醫,也為能有所期許。如今眼見著就要好了,賢王可還高興?”。


    清芸話中滿是譏諷,顏秦嶴聽的真切。棋子夾在兩指之間,抵著下巴思考下一步的落點。


    “你不防直說,如此陰陽,倒是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清芸臉上的笑淡了下來,鴉睫輕顫,垂下的陰影蓋住眼中的神色。


    “你見過萬古一,還要柳雲煙幫我查人。你知道他就在孟瀟瀟身側,還看著我們滿世界找人。你明知他是我受傷的關鍵,你依舊選擇沉默。我實在不知,那人對你竟如此重要,袒護至此”。


    攥緊手中的棋子,如扇的眼睫猛然抬起。看向顏秦嶴的眼中帶著怒氣,質問的毫不留情。


    顏秦嶴神色未變,淡然的看著眼前棋盤,甚至連眼眸都未抬起。當清芸說到他腿的時候,他就明白了清芸的意思。清芸今日,是來問罪的。


    慎重的落下棋子,幾不可查的鬆了口氣。抬眼看著眼前惱怒的清芸,內心快速閃過一抹慌亂。避開清芸的視線,倒了一杯涼茶,推至清芸麵前。


    “天氣炎熱,還是少動氣較好”。


    清芸瞪了他一眼,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冰涼的茶水入喉,驅散了些心中的怒火。這冰涼的花茶,竟比她院子裏的還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顏秦嶴見此失笑“這是宮中新進的百合花茶,尤娜送來的”。


    被看破心思,清芸也不惱“既然如此,那就都給丞相府送去吧。王妃愛白茶,你就更不喜這花茶了,別浪費了”。


    清芸雙手環胸,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抬眼示意餘川“去,將你府裏的花茶都送去丞相府”。


    餘川遲疑,看向顏秦嶴。剛才就因為通報挨了白眼,現在再如此,怕是要挨打的。


    顏秦嶴笑著搖了搖頭,給了餘川一個肯定的眼神。餘川得了令就離開了,倒是旁邊的慕容瑤有些坐不住了,著急的望著顏秦嶴。


    清芸說的不錯,施鳳瀾和顏秦嶴都不愛這花茶,可偏偏她甚是喜愛。才剛送來一天,她就已經喝了不少。顏秦嶴是知道的,卻還是沒有猶豫的答應了清芸。


    清芸既已說了全部,那便就是全部,顏秦嶴絕不會在這上麵搞事,他還要臉。


    清芸瞥了眼著急的慕容瑤,嗤笑出聲“你不留下些嗎?我看著還是有人喜歡的”。


    顏秦嶴給她了個白眼“既然已經送出,就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一些花茶而已,再從宮中拿些便是”。


    “也是”,清芸敲打著棋盤,腦袋裏卻想著怎麽把宮裏的花茶全部弄到手。


    慕容瑤聞言鬆了口氣,瞪了一眼清芸又安靜了下來。


    與顏秦嶴相處這麽長時間,她自認還是了解顏秦嶴的。小事他可事事依她,可他決定好了的事,說多了反而會惹他不怠。


    棋局還未分出勝負,連清芸落子都帶了些猶豫。顏秦嶴更是越發的深思熟慮了起來。


    “萬古一我的確早就見過,也知他就在孟瀟瀟身邊。可那使用金粉墨水的是金三兒,我就算怎麽想也不會想到善醫的萬古一與之有關。


    隻以為他是被孟瀟瀟請來醫臉的,所以才沒有提及。並非故意而為之的”。


    顏秦嶴的聲音徐徐傳來,帶著絲絲涼意,聽不出任何情緒。


    清芸對他的解釋沒有回應,也沒說是信了還是沒信。隻是落子的聲音小了些,也慢了些。


    顏秦嶴抬眼,睨了清芸一眼。發現她也開始認真了起來,忍不住捏了捏指尖。


    “你動手了?”,清芸薄唇輕起,吐出的話冷淡至極。


    “沒有,隻是想看看結果罷了”。


    “那這結果,你可還滿意?”。


    顏秦嶴抿唇“...滿意......”。


    嗬!清芸冷笑一聲“你當然滿意。顏沐恩身死,劉家被抄。孟瀟瀟斬首,顏璟丞無緣高位。顏思淵昏迷不醒,是死是活猶未可知。現在唯一能坐上那高位的,隻你一人”。


    顏秦嶴心神有一瞬間的慌亂,快速落下一子。抬頭與清芸對視“你應該明白,如果我出手幫你們,結果當會如何”。


    “你以為我是在怪你沒有幫忙嗎?”,清芸反問道。


    顏秦嶴但凡出手,那就會暴露底細。豢養士兵暗衛,私藏兵器。無論是為了什麽,都會成為顏帝心上一根刺。


    顏思淵敢暴露底牌,那是因為他不在意那個位置,剛不在意顏帝怎樣想他。而顏秦嶴不能,他隱忍這麽多年,不會傻到為了這件事情暴露自己。


    清芸是氣他太過著急,如果她沒有察覺顏帝的不對勁,更或者她沒有為此事做好鋪墊,那結果將會是他們敗。


    而那個時候,顏秦嶴絕對不會像現在一樣縮著不動。清芸還沒有治好他的腿,所以清芸絕不能死。那時他一定會暴露底牌救下清芸,同時除掉顏沐恩。


    如果可以,他也同樣不會留下顏帝。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讓顏帝活著。


    想到這裏,清芸的內心冰涼一片。顏秦嶴恨顏帝,她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他會恨他至此。


    顏秦嶴並未掩飾自己的野心,對於清芸的質問,不覺心虛,反而咧嘴一笑“這麽好的機會,浪費了豈不可惜”。


    “顏秦嶴,你腿傷還未痊愈,何必如此急切?”。


    清芸的眉頭皺了起來,到底是有些不忍,放緩了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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