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進了房,左侍郎才神色嚴肅道:“衛尚書,你從外麵回來,想必也聽說了慕國陛下不日就要成婚的消息了吧?”


    “若隻是提親失敗,你我最多受點責罰,但若是提親失敗後還帶著慕晚煙大婚的消息回蒼國,隻怕就不隻是責罰這麽簡單了……”


    衛楓薄唇微牽,笑容俊美,隻是眼底浮現的譏諷格外明顯:“真巧啊,什麽時候不大婚,偏偏是敵國使團來提親了就要成婚。”


    左侍郎聽出了衛楓的弦外之音。


    “衛尚書是說,流言不過是慕晚煙拒絕我們提親,放出來的假消息?”


    衛楓展開信紙,磨起了墨:“不管是真消息還是假消息,我們回稟給皇上的,都必須是我們所了解到的一切。”


    “不過,既然她慕晚煙不日便要成婚了,那我們便等著看她大婚就是了,我倒要看看,她是真成親還是假成親……”


    “至於皇上那邊,我會飛鴿傳書一封,你不必太過擔心。”


    看著衛楓氣定神閑地執筆寫信,左侍郎心裏那種怪異感更強了。


    左侍郎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慕晚煙生得國色天香,若是真成親了,想來除了皇上,這慕國定然還有很多男子傷心難過吧?”


    衛楓沒說話,隻是唇角譏諷弧度愈深。


    左侍郎想起宴會上,那個和衛楓有著同樣的官職和氣質的許言初,還有慕晚煙對衛楓過久的打量,試探性地問了句:


    “衛尚書與那慕晚煙是舊識嗎?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她對你很特別……”


    聞言,衛楓筆尖頓了下,暈開的墨漬在鋒利漂亮的通篇字體裏,格外顯眼。


    他放下筆,將信紙揉成一團,抬眸時,茶色眼瞳盈著森冷的光,“左侍郎說笑了,我怎麽會認識慕國的女帝呢?那慕晚煙不過是看我身有殘疾,拿我當個逗趣的罷了。”


    自嘲的話語,帶著冰冷的意味。


    左侍郎察覺到衛楓的不悅,沒敢再多問。


    他發現了,衛楓很討厭女帝慕晚煙,不、應該說是恨。


    而衛楓口中的不認識慕晚煙,顯然也是假的。


    畢竟,沒誰會無緣無故地討厭,甚至是恨一個人。


    左侍郎看著憎恨慕晚煙的衛楓,欲言又止。


    他總覺得,再這樣下去,皇上和衛楓之間,遲早會因為慕晚煙的事,生出嫌隙或者變故。


    可對上衛楓幽深的眼神時,他還是選擇了沉默:“是下官逾越了,衛尚書早些歇息,下官告退。”


    左侍郎走後,衛楓重新攤開一張信紙,握著筆的手,卻遲遲沒有落下,反而因為太過用力而青筋暴起。


    戌時。


    一隻綁著信紙的信鴿,從驛站飛出。


    隱匿在黑暗中的阿千在沒有人煙的地方,抓住了那隻信鴿。


    在看到紙條裏的內容時,阿千冷俊麵容有一瞬間的怔愣。


    將紙條恢複後,他放飛了信鴿,不再盯著驛站,而是直奔皇宮。


    皇宮內,處理完奏折的慕晚煙剛沐浴過,正在休息。


    也不知是舊疾越來越嚴重的原因,還是因著今晚缺了容隱的幫忙,慕晚煙格外的疲累。


    容隱向來不會缺席,也不知道對方今晚在忙些什麽。


    慕晚煙不知道的是,容隱在來她的寢殿之前,被人攔住了。


    而能有資格攔住他的人,也就隻有容氏一族的大長老了。


    此時,玉清宮內氣氛冷凝。


    大長老看著冷若冰霜的容隱,臉色難看:“怎麽,你不願?”


    大長老對麵的容隱玉冠束發,一襲白衣勝雪,墨發披散,其中一縷自他謫仙般的側頰垂落下,燈影搖曳,他如同一座完美的神像。


    大長老的氣場幾乎壓不住容隱,他失去了最後的耐心:“容隱,你該退位讓賢了!”


    抬起纖長羽睫,容隱漆黑如深淵的眼眸透著刺骨的寒:“若是我不讓呢?”


    “容隱!你不要忘了,容氏一族出的國師凡是違背族規的全都慘死了,你就不怕你成為下一個?!”


    容隱並不理智,卻沉靜得可怕。


    如果是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讓出國師之位,但為了現在的慕晚煙,別說是違背族規,就是違背天命,他也在所不惜。


    就在這時,有暗衛進殿,在容隱耳邊說了什麽,隻見剛才還淡然沉著的容隱,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大長老見狀,露出一抹譏諷:“看來,你知道慕晚煙要成親的消息了……”


    一直安靜站在容隱身後的容瑾,聽到這話時,眼瞳猛地一縮,清俊麵容閃過一絲陰沉。


    大長老沒有注意到容瑾,但他很滿意容隱的反應,笑得愈發放肆。


    “容隱,慕晚煙大婚之日,便是你國師退位之時!”


    這句話,猶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容隱的心髒上。


    容隱冷著臉,站起身,一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邊語氣冷硬:“來人,送客!”


    大長老被毫不留情地“請”出了玉清宮。


    容隱看都不看一眼,直直往慕晚煙的寢殿趕去。


    行走間,迎麵帶起的勁風將他層疊繁複繡著雲紋的衣袂和長發吹的翩躚翻飛。


    此時的阿千,已經先一步趕到了慕晚煙的寢殿。


    他單膝跪地,低垂著頭顱,恭敬地跪在少女腳邊。


    因為離得近,少女身上寬大的白色裙擺像是盛開的梨花,堆疊在他黑色勁裝包裹著的修長身軀上。


    慕晚煙聽著驛站的消息,正納悶這些事有什麽好匯報的時候,卻聽阿千說到了衛楓放飛的信鴿。


    可阿千說到紙條,卻頓住了。


    “怎麽不說了?”慕晚煙坐在桌邊,懶洋洋地問了句。


    話音剛落,她麵前的阿千突然抬起頭,那雙漆黑如點星般的清冷眸子,複雜而隱忍地盯著她。


    “陛下……”


    “陛下當真要與晏長霄成親嗎?”


    這句話猶如一記驚雷,直接把慕晚煙從昏昏欲睡的狀態裏炸醒了。


    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道:“不是、你怎麽知道的?!”


    阿千聲音艱澀:“陛下……此事已是滿城皆知。”


    慕晚煙驚住了:“什麽?!”


    她都還沒答應呢,怎麽就滿城皆知了?


    現在這件事鬧得這麽大,如果她拒絕了晏長霄,否認這件事的話,真的還能收場嗎……


    慕晚煙腦子一團亂麻之際,殿門外傳來了宮人的聲音——


    “國師大人。”


    容隱怎麽來了?!


    慕晚煙嚇得眉心一跳,剛起身想找地方躲,容隱卻徑直推門走了進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臣竟是不知,陛下何時與晏長霄訂下了婚約,不日就要成親了!”


    慕晚煙聽到容隱壓抑著怒氣的話語,雙腿發軟,有些站不穩。


    “阿、阿千……”


    慕晚煙小聲地向阿千求救,可容隱強勢地扶住她的細腰,直接將她禁錮在了懷中。


    阿千站起身,握著劍柄,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對容隱動手。


    因為此刻的他和容隱一樣,對於這個消息,無法接受,也想等一個答案。


    慕晚煙看了看阿千,又抬頭看了看麵前的容隱,長睫抖得厲害。


    容隱看著少女柔弱可憐的模樣,聲音低啞:“告訴微臣,為什麽是他?什麽時候決定的是他?”


    慕晚煙沒想到這件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會鬧得這麽大。


    她白著臉小聲道:“今日下朝後晏將軍提議的,他說這樣可以讓蒼國使團死心……”


    “朕、朕還沒答應呢,朕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傳成這樣,這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容隱看到少女眼裏的慌亂,語氣終於沒有那麽冷硬了,隻是心中的怒意仍然難消。


    “權宜之計?”


    “既是權宜之計,那便是誰人都可以,既如此,為什麽不是微臣,而是他晏長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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