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寧有些心虛。


    那條項鏈,前幾天才拿去典當了。


    她背著身,手指緊張地搓了搓,然後勉強勾起唇,試圖用笑容掩飾尷尬。


    “那個……項鏈放養父母家裏了,沒有拿過來。”


    易延舟目光深深,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耐人尋味地說:


    “是嗎?那到時候記得戴上。”


    晚寧笑容僵在臉上。


    這麽短的時間,她怎麽可能湊得夠錢贖回來。


    她隻得硬著頭皮說:


    “商業晚宴,最重要的還是談生意,不比其他宴會,不需要戴那麽貴重的首飾,還是以簡單低調為主。”


    晚寧雖背對著他,卻能感覺到後麵有一道灼人的視線,死死盯著她,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穿透。


    易延舟靜靜看著她撒謊。


    半晌之後,他才冷冷站起了身,走到她的首飾櫃前麵,打開看了幾眼,便看到一個十分眼熟的拋光木質小禮盒。


    骨節分明的手指不由得觸上了去,輕輕用力掰開。


    那是一塊百達斐麗的珍珠鑽石女表。


    他記得,是沈沛然送給她的。


    這女表光華奪目,折射著刺眼的光。


    易延舟身上的氣息一點一點地冷下去。


    好一會兒,他不禁勾了下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聲音有些無力。


    “這段時間,該認的錯我認了,該幫你的我也幫了。你跟江紹的過去,我也放下了。”


    “我做了這麽多,把一顆真心掏出來給了你。你也接受了和我親近。”


    “我以為……我已經把你的心捂熱了。”


    “現在看來,在你心裏,任何人都比我重要,就連沈沛然,都排在我前麵吧。”


    “我真是瘋了,才會一直讓你這麽糟賤。”


    來之前,他已經決定,隻要她好好跟他說,如果確實是有困難,他或許可以不介意,不計較。


    可她不僅當著他的麵撒謊,而且還一直珍藏著沈沛然當年送她的腕表。


    親疏遠近,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易延舟轉過身看她,苦笑著靜默了好久。


    他沒有拆穿她,也沒有再說什麽。


    直接轉身離開……


    晚寧就一直默默立在原地。


    沒有說話。


    沒有挽留。


    眼睛不知何時升起了水霧,隻稍稍低了下頭,幾滴滾燙的淚珠便滴落在了梳妝台上的化妝棉上,暈染開來。


    直到易延舟走了好久,她才恍惚地抬手擦了擦。


    看著手指上沾染的水珠,她不覺有些失神。


    她這是哭了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


    兩年來,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也適應了單身生活,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心髒的某個角落,刺痛刺痛的。


    僅僅是因為易延舟的話嗎?


    這些年,她是那麽的強大。


    事業上的女強人,名利場的交際花。


    她的心,冷硬得跟石頭似的,幾乎堅不可摧,怎麽會因為他的幾句話就落淚呢?


    她出了房間,看著滿客廳的禮服,各色各樣,眼花繚亂。


    它們一件件,有序地掛在推車衣架上。


    晚寧窩進沙發裏,抱著膝,心裏莫名地惆悵。


    夏日裏晝長夜短,可外麵的天色,到底也漸漸暗了下來。


    她沒有開燈。


    黑暗慢慢籠罩她。


    不知過了多久,一旁的手機響了起來。


    響了許久,晚寧才略微遲鈍地拿起來接聽。


    那邊傳來任芊芊興奮的聲音和聒噪的背景音。


    看樣子,她應該是在酒吧。


    “今晚組了個局,出來放鬆一下。”


    那邊的聲音很大,很嘈雜。


    晚寧下意識把手機拿遠了一些,淡淡說:


    “你們玩吧,我不想去。”


    任芊芊:“大好的時光幹嘛浪費在家裏啊。趕緊出來,抓住青春的尾巴浪一浪。再過幾年,你就是想浪,也浪不動了。”


    晚寧其實想說,她現在就已經浪不動了。


    一張年輕的麵孔,裏麵似乎藏了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此刻,她隻覺得全身力氣都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般,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


    不願出門,也不想看到人。


    似有一種熟悉的失戀的感覺。


    她不回話,任芊芊察覺到她情緒裏的低落,語氣也放緩了些,問:


    “怎麽了?心情不好?要不要我去看你?”


    “不用來找我,我沒事。”


    說完,便匆匆掛了電話。


    晚寧隻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好好縷縷自己的心情和思緒。


    任芊芊知道晚寧一直都是個心思敏感細膩的人。


    其實一個人的時候,更容易胡思亂想,也更容易鑽牛角尖。


    人一旦一頭紮進了死胡同裏,就很難再走出來。


    她叫恩佳給晚寧打電話,約她出來。


    酣暢淋漓玩一場,回家倒頭大睡,說不定第二天什麽事也沒有了。


    很快,晚寧就又接到了恩佳的電話。


    電話那頭,恩佳的聲音很溫婉。


    她說:


    “好不容易回國,出來聚聚吧。我也有好幾個月沒見到你了。朋友之間不常走動,關係就會生疏。你不會連我都拒絕吧。”


    這話確實說得晚寧毫無拒絕的餘地。


    掛了電話後,她才懶懶地起身去開燈,穿了件白襯衫,搭配一條緊身牛仔褲,和一雙裸色的平底單鞋。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穿搭。


    可是她身材極好,腿也勻稱修長,這樣搭著也別有一番風味。


    地點還是約在漫夜酒吧,隻不過不是在包廂,而是在迪廳卡座上。


    晚寧剛到就被任芊芊拉去蹦迪。


    音樂震得人心肺發疼,耳朵嗡嗡作響。


    舞池裏的人似都瘋魔了一般,跟著節奏搖擺身體。


    在過往的人生裏,晚寧就像是一個安靜長大的乖乖女,從來也沒有蹦過迪。


    這會兒她擠在亂舞的人群裏不知所措。


    任芊芊拉著她手,大聲向她喊話。


    可她的聲音被巨大的音樂聲淹沒了,晚寧聽不清她說了些什麽。


    任芊芊也不管她聽得清聽不清,隻管拉著她跳。


    恍然間,她透過雜亂的人群,看見不遠處。


    易延舟、梁晏,還有施辰安等一行人坐在卡座上。


    易延舟神色淡漠,靜靜倚坐在沙發裏,看起來與喧鬧的場麵格格不入。


    他手裏還夾著一根煙,也不同周圍的人說話,隻是時不時皺著眉吸兩口,霧氣繚繞。


    莫名地,她想起了他曾經對她說的那句話。


    【你不喜歡,我便不再碰那東西。】


    他戒了煙,現在複又吸了起來。


    他的身旁,還坐著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女孩。


    那女孩紮著高馬尾,眼角眉梢之中,和她以前的模樣,有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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