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凜江風還在呼呼地刮著,將晚寧的發絲吹得搖曳飛起。


    她垂手而立,麵朝滔滔江水。


    在他說出那句話時,她也如他一般,沒有看向他。


    兩人就這樣視線交錯,再次擦肩而過。


    易延舟離開後,她仍在那裏待了許久。


    夜空風雲變幻,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路上行人本就少。


    一下雨,周圍更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唯有晚寧,依然獨自站在那裏,形單影隻。


    那種侵入骨髓的、深深的孤獨感,如同黑夜一般,完全將她席卷籠罩。


    雨並不是很大,隻是每一滴滴在身上,都是徹骨的寒涼。


    她將雙手手肘撐在石欄上,微仰著麵,細細感受這纏綿的秋雨。


    雨水漸漸浸濕她的全身。


    夜色下,勾勒出她纖細嬌柔的身影。


    從沿江路離開之後,她並沒有回家。


    而是去了一個酒店下榻。


    她染了些風寒。


    雖泡了一個熱水澡,可身上寒意未消。


    終究還是得了一場重重的感冒。


    高燒,燒得渾身滾燙。


    晚寧瑟瑟縮在白色的床頭邊上。


    艱難地拿出手機,撥通了任芊芊的電話。


    任芊芊從餐廳出來後,就去了漫夜。


    接電話之時,任芊芊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


    可這邊的電話裏,依然清晰可以聽見,夜場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和人群的狂歡聲。


    富人的青春,總是比旁人的更長一些。


    在普通人被生活的巨石壓彎了腰的時候。


    他們依然可以在燈紅酒綠的世界裏,揮灑最後一絲熱血。


    晚寧的臉色煞白。


    可顴骨處,卻因高燒,染了幾分不正常的潮紅。


    她強撐著意誌。


    緩緩說道:


    “芊芊,今晚你說的那個……宣傳片的女主角,我做。”


    她聲音有些發虛。


    就像是飄在半空中的蒲公英,輕盈,沒有落腳點。


    這會兒的任芊芊,因喝了些酒,也有幾分微醺。


    加上嘈雜的環境,並沒有聽出晚寧不對勁的聲音。


    聽她這麽說,隻是眉眼舒展,麵色一喜。


    “好啊,你終於想通了。”


    晚寧眼裏無神,略點了點頭。


    可卻又發現在打著電話,對方看不見。


    她勉強扯起唇角,嘲弄笑笑。


    她還真是,燒糊塗了。


    “恩佳那邊,這段時間,麻煩你去照應一下。”


    任芊芊秀眉微擰。


    “怎麽了?這幾天你有事嗎?”


    晚寧暈暈乎乎的,聲音也綿軟無力。


    “沒事。”


    未等任芊芊再說,她就掛斷了電話。


    她勉力從床上爬了起來。


    從包包裏翻出回來時在藥店買的感冒藥。


    掰出兩粒,未就水,直接吞下。


    接著便重重地躺倒在床上。


    這天夜裏,她睡得極不安穩。


    呼吸熾熱而沉重。


    ……………………………………


    許秘書處理完冬季酒店vip電梯事故的時候,已經是淩晨12點了。


    他將與酒店談判調解的資料全部帶回了律所。


    樓上辦公室燈火通明,他有些意外。


    這個點了,易律師怎麽還在律所工作?


    易律師平時雖是個工作狂,但生活也極為自律,很少這個時候還沒下班的。


    許秘書抱著一摞資料,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直到聽見裏麵傳來一聲冷冷地“進”。


    他才推門而入。


    辦公室內都是嗆人的煙味兒,煙灰缸上裝滿了已經燃盡的煙頭。


    易延舟坐在辦公桌前,斜斜靠在椅背上。


    夾著香煙的那隻手隨意搭在椅子扶手處。


    另一隻手拿了一份薄薄的文件,目不轉視地看著。


    他將文件舉在麵前。


    許秘書看不到他此時的神情。


    不過卻能感受到,辦公室內籠罩了一層濃鬱的、陰沉而又低落的空氣。


    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許秘書心裏有些打鼓。


    他躊躇了一會,才走上前去。


    將電梯事故的材料放在桌麵上。


    正欲開口說話,卻發現易延舟手裏的文件都拿反了。


    而他卻還在專注地看著。


    就連許秘書走到了他的麵前,似乎都沒有發現。


    地麵上還有一些文件和物品之類的東西,不規則地散落著。


    像是被人隨意揮在地上的。


    書櫃邊的小縫隙上,還卡著一個黑絲絨禮盒。


    許秘書看著那個禮盒,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一副被驚嚇到的模樣。


    那可是易律師心尖上的東西。


    平時沒人敢去碰,怎麽會滾落到那裏?


    許秘書倒吸了一口涼氣。


    唯一的解釋就是,是易律師自己揮落的,並且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易律師……易律師……”


    許秘書試探性地喊了幾句。


    易延舟緩緩回過神來。


    “什麽事?”


    許是因為抽多了煙,也許是因為興致不高,他的聲音十分沙啞。


    喉嚨就像被砂紙磨過的一般。


    許秘書愣了一下。


    直到他隨意地將手裏文件扔到桌麵上,許秘書才看清了他的神情。


    濃密的眼睫輕輕垂著。


    俊俏的眉眼處,還有幾分疲憊和落寞。


    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


    也與那天摔門時的憤怒生氣不同。


    整個人看起來,更多的是,沉鬱和頹靡。


    許秘書垂首,小心翼翼答道:


    “電梯事故的交涉,已經完成了。酒店方給出的賠償方案非常有誠意,您看是否需要繼續起訴?”


    易延舟合了合眼。


    並沒有看他拿過來的交涉材料。


    隻是語氣淡淡。


    “你看著辦吧。”


    許秘書恭敬地應了下來。


    又掃了眼角落處的那個禮盒。


    他正想著要不要提醒一下易延舟。


    夷猶之際,聽見他啞聲開口。


    “許景,你說女人的初戀,是不是都很難忘?”


    許秘書額頭冒了些冷汗。


    這個問題可把他難倒了。


    他沒有戀愛經曆,更不了解女人。


    怎麽會知道這種事。


    想了片刻,才訕訕笑道:


    “初戀嘛,多多少少會印象比較深刻,畢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


    “女人大多數比較長情,難忘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易律師你自己也有初戀。


    難不難忘的,你自己不也深有體會嗎?


    當然,這隻是許秘書的心裏吐槽。


    借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當著易延舟的麵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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