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秦城經由一場秋雨塵埃盡去,卻是隨著夜晚來襲隱匿了新貌,陷入了無盡的沉寂之中。


    一貫開門營業至深夜的蒹葭坊在這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早早的停了歌舞音律,掛上了歇業的牌子。


    歌舞坊內藏於角落深處的雅間不時於這靜夜之中發出劈裏啪啦的響動,聲音卻是止步於這歌舞坊之內。


    “憑什麽,憑什麽他秦懿承生就這麽好的命!”


    秦睿承憤懣間又再甩著袖子將手中的酒壺扔在了地上宣泄不滿,紅著眼睛看向了戰戰兢兢陪在一側多時的窈娘。


    “你說,你與本王說說這算作怎麽一回事?本王籌謀這許久隻死了一個陳貴妃,毓王毫發無損也罷。這太子之位更是莫名其妙的就落到了秦懿承頭上!憑什麽,他秦懿承憑什麽?”


    原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窈娘,頭次見得秦毓承是如此的失態。她感受到秦睿承似發泄不完的怒意,更是不敢開口說一字一句,隻能是低埋下頭接受其之後更盛的怒氣。


    “說話呀,你怎麽不說話?”


    秦睿承得見已是低眉頷首的窈娘,粗暴的拽住了她的胳膊毫不留情的將人給拽了起來。


    “你為什麽不說話?額,你是在心底嘲笑本王,嘲笑本王肖想多年的太子位竟被秦懿承不費吹灰之力的就給奪去了?”


    窈娘因著秦睿承掐在自己手上的力道痛得眉頭緊皺,卻是不敢將情緒表露於臉上。


    “殿下,奴婢沒有,奴婢從不敢有輕視殿下之意…”


    “都是一群拜高踩低的諂媚小人!”


    秦睿承再又想到早朝時冊立太子的詔書一下,那些個平日與他笑臉相迎的朝臣紛紛倒向了秦懿承,心中更是憤懣不平。他卻是由此收住了脾氣自顧自的理起了自己先前因著生氣發怒而淩亂的衣衫。


    “哼,秦懿承又如何,太子又如何?不到最後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還算得有幾分誌氣,沒能失掉我顧氏一門的骨氣!”


    秦睿承話音落罷,一個鏗鏘有力的腔調適時響起。這雅間原還緊閉的房門突得為人突得推開,一黑衣簡裝的男人又再適時進得屋來。


    “舅父!”


    秦睿承對上這個高高瘦瘦卻是顯著淩厲之態的男人,當即收斂的情緒正經起了神情。他自小對於自己的舅父也就是當朝的太尉顧玄策有一種畏懼之感,同樣也就於此刻顯著幾分拘謹的退至了邊側。


    顧玄策得見屋子裏的一片狼藉,一貫顯著冷峻的麵孔更是嚴肅起來。伴隨著一記響亮的耳光響徹這本就不大的房間,他方又看向已是紅了半邊臉的秦睿承。


    “方才我於門外聽得你所言,原隻當自己離京巡視這些日子你有了長進,不曾想還是如此的不成器!記住了,哪怕是天塌了,也需得給我沉住氣!”


    秦睿承於顧玄策麵前一改先前的戾氣,哪怕他身為皇子受了這麽一道耳光卻也是默不作聲的受起了訓斥。


    “舅父教訓得是,侄兒定當銘記於心!”


    “你雖不成器,但方才的那句話卻說的很對!不到最後一刻,鹿死誰手都尚不可知!哼,由太子之位通向九五至尊的路,看似一步之遙實則千裏之距,更是一條立於懸崖之上有去無回的絕路。但凡走錯一步,即會摔得粉身碎骨。一個手裏沒了實權的太子,於朝堂之上根基未穩,我等隻需找出他的短處,再於恰當的時候推一把,就足以令其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舅父,話雖如此,可秦懿承並不是秦毓承,行事滴水不漏。侄兒的暗探蟄伏葉城多年,都不曾抓到他的把柄…”


    “他沒有把柄,他身邊的人就沒有把柄了嗎?即便是沒有把柄,但總歸有個疏漏能讓我們探出些東西來吧!”


    “舅父,您的意思是?”


    “外間不是傳言咱們這位太子殿下對太子妃一往情深,甚至今日還於朝上婉拒了陛下的賜婚。那位太子妃老夫雖不曾見過,但其父安國公王柏實不過是個酒色之徒又會有多難對付!”


    顧玄策細捋著自己又黑又長的胡須,說話間已然流露出了狠毒的目光。


    “侄兒明白了!”


    秦睿承經由顧玄策一言適時恍然大悟,卻又再因著以往早早的調查過安國公府覺出沒有太大的希望,以致顯著幾分敗興的繼續道。


    “舅父這個王柏實並無官身,同樣與其女王灼兒不和。他們父女之間的那些齟齬隔閡早年間便已在秦城鬧得人盡皆知,我們即便是將這些事都翻了出來,也不一定有太大的成效,更遑論牽扯到秦懿承。”


    “往往羈絆越深的人,越能成為插入對方心裏的一把利刃。即便是安國公府的這些事對咱們這位太子殿下構不成威脅,可對安國公府出身的太子妃而言,哪怕是在我等看來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說不定亦足以要她的命。如此即便是傷不到太子分毫,奪去他心中所好,亦不失為一個誅心的法子!”


    “舅父高見,侄兒受教了!”


    秦睿承言罷心中已然有了盤算,畢竟秦懿承不好對付,對付一個如王柏實這般的貪酒好色之徒卻是再簡單不過。再者,他苦心經營多年的蒹葭坊更是長於此道,也就不愁拿不下一個王柏實。


    “你著手下人動作快些,最好趕在那個女人生孩子之前!寅朝曆來秉承立嫡立長,陛下與太子許是心有嫌隙,可保不齊他會對自己的嫡長孫另眼相待!”


    “舅父放心,即便秦懿承今日未曾被冊封為太子。侄兒也斷不會容忍多出來一個黃口小兒來爭搶這至尊之位!”


    “如此便好!”


    “時辰不早了,舅父不妨今夜就此於蒹葭坊歇下!侄兒前些日子又尋獲了些舞藝超群的歌姬,不妨為舅父接風洗塵!”


    “改日吧!”


    顧玄策冷冷的三字回應,卻是將目光投向了已在屋子裏沉默多時的儼如空氣一般的窈娘。


    “窈娘,今夜你隨老夫一道回太尉府!”


    窈娘聞言心頭一驚,她抬眸不著痕跡的看了看秦睿承卻是迫於顧玄策的威懾謙卑的埋下了頭。


    “是,大人!”


    “舅父慢走,侄兒不送!”


    秦睿承見狀不慌不忙的將顧玄策送出了屋,他眼見窈娘隨著顧玄策一並離去的背影最終隱匿於黑夜之中。原本顯著恭敬的臉頃刻沉了下來,流露出鬼魅一般的陰狠。


    “秦毓承、秦懿承、顧玄策,終有一日,我會將你們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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