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樹禾回得很快,從簡潔的程度可以看出來,他現在整個人忙得飛起來。


    但還是抓緊時間,在僅僅三秒鍾的語音裏撒了個嬌:“梨阮姐,我想你想到昨天晚上做夢都夢到你了。”


    “好,我想你想得,這段語音準備晚上睡前連環播放三十遍!”陸梨阮打字回他,省得如果他的手機是外放的話,被人聽到的尷尬。


    但其實靳樹禾巴不得……


    他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梨阮姐有多麽喜歡他,多麽愛他。


    於是在秦文看見他嘴角上揚,欠欠兒地歪著腦袋湊過來時,他裝作沒發現地沒躲開。


    秦文原本真是想做個樣子,沒想到他視力太好了,1.5 的裸眼視力,和多年來培養出來的,看東西一眼抓重點的能力,讓他一下子就看見了人家小情侶的甜言蜜語。


    “滋——”秦文沒忍住,嘬了一聲,老臉都皺出皺紋來了。


    “咋了咋啦!”今天吃第二桶泡麵的齊思朗連忙問,想聽點兒什麽消息,來給自己當小鹹菜下飯。


    “少打聽,打聽了對你有什麽好處?”秦文輕聲嗬斥了一句。


    隨即抬手在靳樹禾後脖子處來了一下子:“你小子,你小子是不是特得意?”


    “嗯。”靳樹禾如他所料,一本正經繃得不漏地點點頭。


    “你說你小子,還真挺好命的,初戀吧?幸福吧?多美滋滋兒啊!”秦文有些惆悵:“不像我這種浪子,在情場中徜徉遊蕩了這麽多年,卻依然沒有個溫暖的歸宿!”


    從他身後經過的陳明康,一腳蹬在了他的凳子上,差點給他蹬了個失去平衡人仰馬翻:“惡心死了你!你徜徉個屁,你大爺的你單純是沒人要!還遊蕩,也得有地方讓你遊啊!”


    被揭穿了後,秦文惱羞成怒:“就你長嘴了!我那不是熱愛工作嗎!把最好的年華都獻給了工作,獻給了我熱愛,願意為之終身奮鬥的事業上!”


    “喲,我這剛進門兒怎麽聽著有人在入職宣誓啊?”吳祁東和謝隊從外麵開完會走進來,正聽了個正著。


    “謝隊,吳副隊,你看……我這不是覺悟高嘛!”秦文訕訕。


    “行了,別在那貧嘴了!該幹的事情幹完了嗎?”


    “查著了查著了!您看我進去跟您匯報一下啊?”秦文起身前,看了靳樹禾一眼。


    靳樹禾對他點了點頭。


    等他和領導們都走後,齊思朗賊兮兮地湊到靳樹禾身邊兒。


    他們原本以為張健和不是靳樹禾母親被害一案的凶手,這個結果對於靳樹禾一定有非常大的影響。


    畢竟靳樹禾被折磨了這麽多年,終於抓到了那個所謂的凶手,結果卻發現,根本就不是,而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做的一切都好像是做了無用功……


    靳樹禾一定會的失望和消沉,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靳樹禾非但沒有表現出負麵的情緒,甚至好像……更加振奮了一些。


    而這個疑問,在今天早上開晨會的時候,得到了解答,齊思朗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


    他深深地鬆了一口氣,他是和靳樹禾同一批進到重案組的,結果開始工作後,壓力不僅來源於一下子上來的工作強度,和前所未有的從來沒有直麵的罪惡,還有靳樹禾這個卷王同事。


    齊思朗雖然沒有說過,但他心裏麵覺得,自己能夠這麽快變成現在這種,看起來能頂點用的樣子,一半兒都是靳樹禾的功勞……


    但他很喜歡靳樹禾,靳樹禾是個好同事,也是個好朋友,他有種讓人很信任很能依賴的親和力,又會照顧人。


    前幾天,當知道張健和不是靳樹禾母親案子的凶手時,齊思朗都要哭出來了……


    他眼皮淺,共情能力強,靳樹禾又是他很親密的人,光是想想靳樹禾的過往,和現在可能的失望,他眼眶都發酸。


    齊思朗沒有說,但靳樹禾感覺到了,前幾天開始,他就有好幾次看著自己的時候,定定得不說,還扁嘴。


    靳樹禾覺得有些好笑,但心裏麵暖洋洋的。


    原本他不懂,也很難去注意和體會,就像梨阮姐說的那樣,他的偏執和他隱隱的自卑感,好像將他自己困住了。


    就算他幫忙同學挺身而出,照顧同事,凡事衝在最前麵,但比起說是因為交情深厚奮不顧身,更多是因為責任,和他覺得自己應該去做。


    上高中的時候,靳樹禾想 是,想要做梨阮姐那樣的人……梨阮姐在那個時候為自己挺身而出,自己也要像她一樣。


    他俊秀溫和的表象下,是一顆有些茫然又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心。


    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呢……


    靳樹禾自己也想不起來具體的時候了,可能是感覺到自己被梨阮姐深深愛著的時候,靳樹禾原本覺得,就算自己離開了梨阮姐,梨阮姐也會幸福快樂的生活一輩子。


    她的生活就算沒有自己,也依然是完整的。


    然後梨阮姐親口說了,她的人生不能沒有自己,他們要一輩子在一起的……靳樹禾好像是從那一刻開始,心裏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來。


    我得活著……


    我這麽美好的生活,這麽幸福,往後也會一直幸福下去的人生,是值得我好好的品味,好好地去珍惜的……


    每一天都要好好過,對於真心相交的每個人,都要珍重對方的情意,那些都是可貴的人,如珠如寶的,我是一個幸福的,活著的人的證明。


    等真的理解了,體會到這些後,靳樹禾覺得自己更幸福了,有時候一個人的時候,他都在想:怎麽日子就過成了這樣呢?


    怎麽就變得豁然開朗了呢?媽媽如果知道,也一定會為我高興的。


    靳樹禾無數次責備自己,悲劇發生的時候,他是不是能做什麽?即便所有人都說他沒有錯,他隻是個小孩子。


    但每每想到母親,無論是媽媽多麽溫柔的笑臉,多麽溫馨的日子,都無法避免地帶著痛苦。


    但是現在他能隻是高興地回憶媽媽了……


    想到媽媽,想到相伴的短暫日子,會笑出來。


    因為他能重新想起,自己當時的幸福感了。


    活著真挺好的。


    靳樹禾最後一次想到死,是躺在病床上,隻剩下微弱的一絲意識,在梨阮姐還沒來之前。


    他迷迷糊糊地想:如果自己就這麽死去,會不會像是故事裏說的,媽媽會不會帶著和從前一樣的微笑,來接走自己?


    應該不會。


    媽媽應該會很生氣吧。


    如果他們終會相見,也應該是在他再走過漫長的一段路,在幸福時光的終點再次相遇。


    “哥……”


    “嗯?”靳樹禾側了側頭:“你比我大吧?”


    “哥是一種感覺嘛……”齊思朗嬉皮笑臉。


    “問你點兒事。”


    “你說。”靳樹禾覺得他肯定問不出什麽正經問題來。


    “那個,怎麽才能交到女朋友啊?我這……這麽多年,連個女生朋友都沒有,你,你有什麽秘訣嗎?”齊思朗非常虛心。


    然後當他看見靳樹禾微微眯著眼睛,看著他時,忽然又補充了一句:“哥,小哥哥,除了長得好看這一條,我肯定不能去整容去!”


    靳樹禾:……啊?


    “那我……”靳樹禾剛從頗為真誠地感動心思中抽出來,現在有點感覺要真誠善待全世界。


    所有還真的認真想了想。


    “啥?”


    “沒有了。”靳樹禾知道,雖然梨阮姐脾氣好,自己也從小盡量不給人添麻煩。


    但生活在一起,怎麽可能完全沒有矛盾摩擦呢?


    靳樹禾自詡這麽多年,應該也是幹了不少遭人煩的事情


    但沒辦法,梨阮姐就是喜歡自己~想到這兒,靳樹禾心裏麵甜絲絲的……


    齊思朗沒察覺到他已經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歎了口氣:“哎……沒有一個能取經的,上次問吳副隊,副隊跟我吹了一路,是嫂夫人追的他,說看他英俊瀟灑,剛毅健壯……”


    “都到地方了他還沒說完呢,我再也不問他了!”


    ……


    呂純進到辦公室的時候,就看到他倆神色各異。


    一個明顯心不在焉兒但心情不錯的樣子,另一個愁眉苦臉,手裏麵拿著方便麵叉子,半天也不往嘴裏送。


    “嘛呢你倆?在這兒演二人轉呢?”呂純臉上怒容未消,一嗓子給倆人都喊精神了。


    “咋了呂姐?文哥又惹你生氣了?”齊思朗一句話又杵肺管子上了。


    “八卦不死你!”


    被警花姐姐怒斥了一句後,齊思朗蔫吧了,探頭往呂純扔下的幾張文件上看去。


    “這是哪兒的dna對比結果啊?”


    “村子裏的!”


    呂純往位置上一坐,接過靳樹禾已經幫她擰開的一瓶涼可樂,狠狠灌了幾口:“還是人家小禾有眼力見,要麽說人家和小陸甜甜蜜蜜!”


    呂純剛才聽到了幾句他倆的話。


    齊思朗泄氣了。


    “比對上了?”靳樹禾拿起那幾張紙看著。


    “嗯,比對上了,讓村子裏麵的人都來提供了dna,本來以為誰家犯事了心虛不敢來,沒想到人家直接來了。”


    “到後麵一了解,因為年頭太多了,知道這事兒的長輩都去世了,這事兒也不能跟小孩兒說是吧?好幾個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媽媽是……”


    齊思朗和靳樹禾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兩個人一時間都沉默了。


    人販子和買家肯定是作惡多端,這些當年的孩子,也是罪惡的產物,但他們現在也人到中年了……


    或許和張健和一樣,懷揣著對母親的懷念,或者是被那些壞人編造出來的謊言蒙騙多年。


    現在人到中年,看資料他們已經都結婚生子,有的已經在外地定居了。


    不知道聽到這個消息,心裏麵會作何感想。


    “我並不在乎他們怎麽想的。”呂純輕聲道:“因為他們已經在謊言中,至少平安順遂地過了大半輩子了,而他們的母親,那些可憐的女人,在年紀還沒有他們大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


    沒有人反駁她的話,幾個人都有些低落。


    “人就算沒有死,案子也過了追溯期了吧,當年也沒有人報案。”齊思朗長長地歎了口氣。


    “哦,這倒是有個……不能說是好消息。”


    “什麽?”靳樹禾拿著給她泡好的泡麵走過來。


    “他們村子裏還有買老婆的……”呂純說完,旁邊兩個都投來“荒唐”的目光。


    “這個年代了!還這麽頂風作案呢?”齊思朗驚了:“當年鄭清平不還去他們那兒支教呢嗎?有外人出入,他們還敢幹這種事兒?”


    “鄭老師當年去那兒能安全地回來,也算幸運的了。”靳樹禾歎了口氣。


    齊思朗想起張健和口供裏說的,他父親居然堵上鄭清平門口,嚷嚷著讓鄭清平給他做老婆……


    他們開始以為隻是醉漢的騷擾,可現在發現這下麵藏汙納垢的深淵,實在是……有些不寒而栗。


    “那裏幾十年前特別封閉,村子還團結,誰家……別人都不說的,現在依然殘存著這樣的觀念,但現在網絡這麽發達,也有村民懂法了,也有覺得他們這樣子太喪良心了……”呂純自己說都覺得十分割裂。


    “他們覺得不好,但是又礙於村子裏鄰裏鄰居的麵子懂吧,這次警察一去,他們有人就直接說了,調查比想象中的順利。”


    靳樹禾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罪惡被隱藏那麽久,僅僅是因為一句:都是鄰居,多傷和氣啊?


    “那邊的公安說一定一追到底,隻要能抓的,全都抓了!後麵的人口販賣線路,這回全掐死了!”


    從前的沒辦法挽回,但至少從現在開始,要將這些殘餘的罪惡斬斷。


    陸梨阮再接到霞嬸的電話時,心裏麵就已經明白點兒事情了。


    “小陸啊,小禾說要給小陳找工作啊?老趙跟我說好幾次這事兒啊……他說不知道咋跟你一個小姑娘說話,心裏過意不去,想著什麽時候,請你和小禾吃個飯,這讓我跟你轉達一下……”霞嬸顯然也覺得有些奇怪,但她又說不出來。


    “霞嬸,我還沒回蒲城呢,趙叔也是太客氣了,這樣吧,他直接跟小禾打電話吧,我最近有點忙,可能實在是回不去。”陸梨阮站在客廳新安的遮光窗簾前。


    窗簾遮擋得嚴嚴實實的,一絲光都透不到外麵去。


    第二天,靳樹禾接到了趙禮柱的電話:“小禾,你什麽時候來叔家裏吃頓飯啊?你嬸兒一直問呢。”


    “行啊,趙叔,正好我這邊剛結案不忙,您看你什麽時間合適?”靳樹禾爽快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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