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平這麽多年的教學檔案,幾乎都是連在一起的。


    後麵電子版的,學校已經發到了市局,信息科那邊已經檢查過了。


    年份太遠沒有記錄在電腦裏的,今天靳樹禾和呂純來檔案室看。


    郝主任接過靳樹禾手裏麵的檔案,認真看了看,然後也露出些疑惑的神色:“是啊……怎麽有幾年是空白的呢?”


    從發到市局的資料來看,鄭清平的的確確是非常負責任的老師,從她開始工作後,帶了很多屆的畢業生。


    高中的畢業班,是很多老師不願意帶的,公立學校,老師的評級大部分也就是根據工作的年頭來的。


    即使有帶畢業班的補貼,但對於那一年的辛苦,勞心勞力來說,大部分人都覺得是不成正比的。


    不少老師能做科任老師就做科任老師,班主任一般都由年紀和身體狀況都允許的老師來做。


    所有很多老師,等到了一定年紀,就不再帶畢業班了。


    但鄭清平和她的先生兩個人沒有,鄭清平退休的前一年,才送走了自己最後一個畢業班。


    而她先生王老師,也是去年送走了一屆畢業生。


    問了她從前的同事學生,大家說她連請假都很少。


    又怎麽會幾年沒有工作記錄呢?


    顯然郝主任也解釋不明白,她又翻了一會兒檔案:“你們稍等我一下,我打個電話問問,主要是,這幾年我不在這個學校。”


    她拿著手機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走進來道:“我剛打電話聯係了以前在這個學校工作的退休老師,她比鄭老師還大幾歲。”


    “她說那幾年鄭老師不在二中,當時雖然都是公立學校,但二中的教師資源算得上是蒲城最好的了!”郝主任說到這兒,有些隱隱驕傲。


    “當時五中缺有經驗的青年教師,於是教育局就決定,從另外幾個學校抽調些老師先過去,那幾年的教學經曆,應該在五中。”


    “五中?”


    呂純想了想:“慶興路那個?”


    “對,就是那個。”


    “行,我們知道了,這基本檔案我們就先帶走了,等之後給您送回來。”呂純把東西裝進包裏。


    “行,那我就不送你們了,我這兒還有點事兒!”郝主任鬆了口氣。


    “找五中負責人電話,讓他們現在來人,我開車。”呂純坐上駕駛座,對靳樹禾道。


    靳樹禾點點頭。


    鄭清平工作的都是好學校,當年的五中什麽樣不清楚,但在靳樹禾念高中的時候,五中已經是分數很高的省重點了。


    聯係上五中校長的時候,校長在電話裏也蒙了:“殺人案?”


    “我是八年前到五中做校長的……這樣吧,我馬上找當年在學校工作的老教師過去,有什麽事情你們問就行,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好的,謝謝您。”


    在五中門口等了大概二十分鍾,就見一個年紀挺大的女人穿著長羽絨服走了過來。


    呂純下車去攙扶。


    “您是秦老師吧?”


    “對……我接到劉校長的電話就過來了,我家離這兒挺近的,就走過來的,沒耽誤你們吧?”


    秦老師吐字清楚,言辭客氣,聽起來就很老教師。


    “沒,保安還沒來開門呢,這樣,您先上我們車暖和坐會兒吧,外麵太冷了。”


    靳樹禾開門,下來和呂純一起把秦老師扶到後座。


    “害……我這還沒老到腿腳那麽不利索的程度呢!”她歎了口氣:“小鄭……小鄭今年才五十來歲兒吧?算算剛退休沒多久吧……哎呦,怎麽出這事兒了呢?”


    “您和鄭老師共事了很久嗎?”靳樹禾拿出記錄本。


    “不算久,小鄭畢竟不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嘛,但她來了之後,就和我搭班,我是班主任她是科任,小鄭人特別好,人又熱情,孩子們都喜歡她,也幫我分擔了很多事兒……”


    “後來她回去了,我們還一直有聯係呢,去年,她和她先生,還來看我了呢……真沒想到啊,小鄭那麽好的人,到底是為什麽啊!”秦老師說著說著唉聲歎氣的。


    這時學校的保安終於姍姍來遲,他打開大門讓他們進去,並且給了他們一串各個辦公室的鑰匙。


    “出來給我就行。”


    五中的檔案室在三樓。


    鄭清平的檔案不在這裏,能找到的是,她在五中工作時候的教學檔案。


    檔案櫃裏有當年的師生互相評價。


    靳樹禾粗略地翻了翻:幾乎沒有學生說她不好的。


    “怎麽還是少了一年半的?”靳樹禾微微蹙著眉。


    “哦!”秦老師拍了下手。


    “小鄭有一年多,去支教了!”


    “支教?”


    “對,這是當年全市的活動,和支教地區一對一幫扶的,每個學校都得派老師去的!”秦老師回憶著。


    “當年啊,五中有一個合適的小老師,前一個查出懷孕了,學校就想著換個人,雖然小鄭是二中的,但當時也算是五中的老師嘛……”


    “她年紀合適,又沒有孩子,家裏另一半也是老師,她自己也願意……這才,讓她去的。”秦老師解釋。


    “她去哪兒支教了?”呂純歎了口氣,這一波三折的。


    “去蓼城下屬偏遠的貧困縣了。”秦老師記得還算清楚。


    “就她一個人嗎?”


    “不是,還有一個男老師和一個女老師,但那兩個老師我都不熟,你們要不問問了解的人呢?”秦老師也歎了口氣。


    “行,謝謝您了,我們開車送您回去吧。”呂純給靳樹禾使眼色,讓他先下去開車去。


    靳樹禾看明白她的意思。


    等把秦老師送回家後,靳樹禾才開口:“秦老師跟你說什麽了啊?”


    “她說當年那個一起去的男老師,有人傳說他和鄭清平之間……有點不清不楚的,秦老師覺得有點難以啟齒,不想當著你這個小孩兒的麵兒說。”


    靳樹禾:?


    “真的假的?”


    “沒有調查就沒辦法得出結論啊,小同誌!”呂純用力地拍了靳樹禾一下。


    “估計又得出差了……”


    “那我……”


    “再說吧!等回去看吳副隊怎麽說!”呂純打斷他:“我跟你出一次差,給我出出心理陰影了!”


    靳樹禾抿抿唇,不敢反駁。


    但靳樹禾最終是沒有和呂純一起出這趟差。


    等回到局裏時,已經下午六點了,沒一會兒,秦文他們也回來了。


    “張春霞你打電話了吧?”秦文進門一邊接水一邊問道。


    “嗯。”


    “她警惕性還挺高的,不知道為啥,總防著我們,說了是調查以前的案子的。”


    靳樹禾沒回答,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又……問出什麽了嗎?”


    “沒,翻來覆去的還是當年的那些說辭,讓他們好好回憶回憶,趙禮柱還有點生氣了,說他都合計多少次了,要是有新想起來的事情,還能不告訴咱們嗎!”秦文把咖啡粉往裏麵撒。


    “還說……他因為沒幫上什麽忙,覺得對不起你爸。”


    “他和我爸我媽是同鄉。”靳樹禾很小的時候就認識趙叔叔,聽說在出來打工之前,他們就住在鄰村。


    “那是關係挺近的。”秦文隨口答道。


    他路過靳樹禾身邊時,腳步卻是一頓,眉頭緊緊皺起來,看著靳樹禾的電腦屏幕。


    靳樹禾在看案發現場的照片。


    是他母親那起案子的案發現場照片。


    秦文不知道該說什麽。


    靳樹禾參與調查這個案子,就肯定避不開他媽媽的案子,可他看……這些,秦文心裏麵毛毛的。


    他簡直無法想象,當年靳樹禾的心情,和現在靳樹禾是以什麽樣子的心情來看案發現場的照片的。


    他是很堅強。


    但秦文覺得這樣會出問題的。


    靳樹禾沒注意他站在自己背後,鼠標慢慢地往下滑動,他的眼睛落在照片上的某處,認認真真地看著。


    案發現場的照片極其淩亂,甚至好多張照片,拍到了當時在門外往裏探頭看熱鬧的人。


    靳樹禾看著那些人的臉,一些記憶慢慢恢複,那些……都是他們當時的鄰居,住在一起,在那麽狹小逼仄的走廊空間內,低頭不見抬頭見。


    這些人都一一被排除了嫌疑。


    晚上食堂特意給他們留了熱乎飯,靳樹禾吃完了繼續回去看照片,齊思朗他們則先一步要去出差。


    當年案子中的一些關聯人,比如和女兒同住的父母,現在已經離開蒲城了,不願意再回來。


    負責道路交通的同事,依然在堅持著排查一切有可能的監控,在做著一種大海撈針似的努力。


    呂純也發現靳樹禾在幹什麽,她隻當做平常的口吻,問他看那些照片是有什麽用處嗎?


    “嗯,找腳印。”


    “腳印?我記得案發現場被破壞的很徹底……”


    呂純也調出當時的照片,看得直皺眉。


    靳樹禾把自己的想法和她說了,呂純臉色也不太好看,她點點頭,和靳樹禾一起仔仔細細地看那些照片。


    謝隊今天不在重案組,去上級單位那邊開了一天的會,晚上回家住。


    吳副隊年紀的確不小了,熬得眼睛發花,辦公室裏隻剩下靳樹禾和呂純兩個人,時鍾的指針不知不覺地滑過了後半夜一點。


    “哐當!”


    椅子翻倒在地上的聲音,把呂純嚇得一個激靈。


    一扭頭,看見靳樹禾人站起來了,但腰還彎著,整個人撅著,死死盯著屏幕,好像不相信似的努力確認:“呂姐,你來看看。”


    “找到了?”呂純慌慌張張地走到他身邊,低頭看他電腦屏幕上,被放大到有些虛焦的照片細節。


    是腳印,的確是腳印。


    在一張現場環境照中,都沒有拍到受害人,隻拍到了地麵,很多組腳印。


    應該是當年沒有參考價值的照片。


    那的確是兩個半個的血腳印,看大小,是小孩子的。


    但上麵被其他的腳印所覆蓋,不是很清晰。


    “現場沒有……”呂純想問現場沒有別的孩子進過嗎?問到一半兒覺得自己腦子抽筋兒了。


    “如果是你的腳印的話,有沒有可能,是警察到達現場後,你又踩到的?”


    “不可能。”靳樹禾冷靜地篤定道,但他此時手已經緊握成拳了。


    “我……我隻往裏麵走過一次。”靳樹禾對那天的記憶,無比清楚。


    “就是我進門之後,到了媽媽身邊,然後聽見聲音,我跑到了臥室躲起來。”


    “之後……我隻連跑帶爬著,到了走廊上,我再沒走進去過,這個腳印,腳尖的方向,是朝裏的。”


    靳樹禾吐出口氣:“我跑進去的時候,鞋底就沾了血。”


    呂純汗毛一瞬間炸了起來。


    “我去叫吳副隊。”


    她轉身的時候,甚至想問靳樹禾要不要和她一起去,一個人在辦公室裏,會不會害怕?


    凶手返回案發現場時,就看到了地上,小孩子沾血的腳印……


    一路上,淩亂的,延伸到床底下,凶手站在床邊,看著腳印消失的地方。


    那是怎麽一副場景?


    然後,他把孩子母親的屍體,拖到床上,壓在了孩子上麵,這一切都是他有意為之的,他是故意做給那個孩子看的!


    吳祁東來到辦公室,看完照片後,半晌沒說話。


    當年他們的確沒從照片中,發現這個細節。


    “當年你的鞋印保存了,我讓鑒證去比對。”


    靳樹禾點點頭。


    從休息室床上醒來時,他發起了高燒。


    頭痛欲裂,吐了好幾次。


    陸梨阮打開門時,被他憔悴的樣子嚇了一跳。


    說什麽都拉著他去了醫院。


    抽血,做了心電圖腦電圖。


    “原來懷疑是眩暈症,現在看他腦壓很高,很長時間沒休息好,加上精神高度緊張造成的可能性很大。再加上他前一段時間才做過手術,身體素質和抵抗力都不太行,開點藥,先靜養觀察吧。”


    從醫院回來,吃了藥情況好轉了不少。


    靳樹禾被陸梨阮按在了床上強製休息,見陸梨阮要轉身出去,他艱難地想要起身:“梨阮姐……”


    他看陸梨阮神色嚴肅,十分不安,覺得又讓梨阮姐生氣了。


    “噓——”陸梨阮壓住他的被角:“先休息,有話等你醒了再說。”陸梨阮語氣溫和,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感受著靳樹禾的睫毛在自己手心扇動了幾下,就乖乖地閉上了。


    過了沒一會兒,他的呼吸就平穩下來了,他精神已經崩到極限了。


    陸梨阮走出他房間後,給呂純回消息:“沒什麽事兒……他到底怎麽回事兒?能稍微告訴我一些嗎?我真的很擔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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