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樹禾一愣,他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春姨的消息了。


    具體來說,是上次,春姨現在的丈夫,用春姨的手機,給自己發了消息之後。


    第二天,春姨給自己打電話:“小禾,過來吃個飯吧。”她也說著同樣的話。


    靳樹禾依然是同樣的回答。


    但春姨的語氣,明顯更加真心實意。


    “我現在已經安頓下來了。你這孩子,怎麽那麽倔呢?難不成以後,就想當不認識我了!”春姨的語氣有些急迫。


    可靳樹禾依然能敏銳的聽出,她說話的時候,有一絲緊張難安。


    靳樹禾知道因為什麽。


    那天她把自己留下,之後便很少再和自己有聯係,是覺得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自己……


    一個牽絆住她很多年的拖油瓶,她出於責任,出於善良,沒有辦法棄自己於不顧,將自己甩下不管。


    靳樹禾記得,爸爸剛去世的時候,他聽見春姨打電話。


    不知道對麵是誰,靳樹禾現在已經記不太清了,因為過去了很多年。


    隻能想得起來,春姨當時提起了福利院。


    那個時候,靳樹禾很害怕。


    他沒有任何生存能力,也沒有辦法左右自己的生活。隻能任由別人擺布,任憑自己認識的,不認識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為自己做下一個一個決定。


    但不知道為什麽,春姨最後也沒有把自己送走。


    靳樹禾這麽多年來,盡自己全部的努力,不希望給春姨添麻煩。


    可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麻煩。


    當春姨和那個男人離開的一瞬間,靳樹禾心中,其實是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不論怎麽樣,春姨總算是卸下了包袱。


    從小到大,靳樹禾其實好多次,都想和她說:把我送走吧,把我送到福利院,或者幹脆就不再管我。


    可最終都沒有說出口。


    靳樹禾覺得自己是自私的,是膽小的。因為對自己有好處,所以他說不出口。


    春姨在電話那頭,又嘰嘰喳喳說了幾句。


    聽靳樹禾沒有回答,她忽然安靜下來,過了幾秒鍾:“小何,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不是的,我是覺得該道歉的是我……


    “沒有,春姨,你現在過的還好嗎?”


    “還湊合吧,怎麽過不是一天兒?我都這個年紀了,能過點兒安穩日子就行了。”春姨歎了口氣:“過年來我這兒吧,你叔叔的孩子們不回來,就我們倆人。”她輕聲解釋。


    靳樹禾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語氣聽起來輕快些:“不用了春姨。我現在不在蒲城。”


    “不在蒲城,你去哪兒了?”


    “我跟梨阮姐回她家過年了。”


    “你這孩子……”春姨一愣,想說什麽,可話卻停在一半兒。


    “怎麽那麽麻煩人家?”


    靳樹禾想了想:“梨阮姐人很好,叔叔阿姨人也很好。我在這兒很開心。”


    電話那邊,剪了短頭發,化了淡妝,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和從前的樣子,好似判若兩人。


    她眼睛下麵也不再有濃濃的黑眼圈,整個人的氣質都溫柔平和了起來。


    春姨看著手機屏幕,打的不是視頻電話,可她卻仿佛能看見,曾經與自己生活了那麽多年的孩子,是什麽模樣。


    可卻想象不出來他的神情。


    這麽多年,好像都沒聽那孩子說過,什麽時候是開心的。


    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春姨無法否認的是,她離開的那天,無法抑製的,即便愧疚,也依然湧出來了放鬆之感。


    可緊接著而來的,是無盡的愧疚。


    她甚至每天想起那個孩子。


    當年他爸走的時候,自己想把那孩子送走。


    可跟人打聽了福利院,聽到的,都是送到那兒的孩子多麽多麽可憐。


    她心想著,這孩子剛死了爸,現在把他送走不合適,便在自己身邊多留了一段時間。


    留了一段,又留了一段,不知不覺,一兩年就過去了。


    春姨沒有自己的孩子,再想送他走,就提不起這個念頭了。


    可他的的確確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爸把自己耽誤了,這孩子,又繼續耽誤著自己。


    比起做母親,她更像是例行公事一樣,養著這個孩子。


    喜怒哀樂都與她無關,吃一口飽飯,有個住的地方就行了。


    春姨覺得自己仁至義盡。


    可等著孩子真正離開自己後,她又隱隱後悔起來。


    尤其是瞧見,自己現在的丈夫,家中兩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是什麽樣子,過的是什麽日子。


    他們小時候的相冊,在家裏堆了一個櫃子,玩過的玩具,住過的屋子,都完完整整保留著,所有的痕跡都是孩子們的童年,少年,青年。


    可那孩子,好像連張照片兒都沒有照過,春姨都想不起來,他小時候是什麽樣子了。


    在那麽長的時間裏,他們卻從沒有誰,想過主動和對方親近。


    當生活的溫飽都成困難時,感情好像就成了不必要的東西。


    春姨想起隔壁的那個女孩子,她不止一次地見過她,好像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和很開心


    有次她提著一袋零食,一邊和人開開心心地講電話,腳下蹦蹦跳跳的。


    “你……你得聽話,別給人家添麻煩知道嗎?”春姨不知道囑咐什麽,隻能說了一句這。


    如果是一段時間前,靳樹禾或許隻是聽著,可現在,他腦子裏卻升起個想法來:梨阮姐……並沒有覺得我添了麻煩。


    這個念頭的出現,讓靳樹禾自己都有些吃驚,不知道自己是哪兒來的自信,可他下意識,就是這麽覺得的。


    他輾轉在成員不同的家庭中,這是頭一次,有這種感覺。


    陸梨阮若是知道他怎麽想的,肯定覺得欣慰不已。


    自己努力了這麽長時間,終於初見成效,讓這孩子開始正視自己,而不是一味地退縮自卑。


    “春姨。”


    靳樹禾忽然話湧到喉嚨口:“對不起。”


    他終於勇敢地說了出來:“這麽多年,給你添麻煩了,如果不是我……你……一定會有更好的生活的。”


    “我太自私了,一直都受著你的付出。”靳樹禾努力地說著自己心中的想法。


    “你還是個孩子,想那麽多幹什麽!這都是大人的事兒!”春姨篤定地打斷他。


    就像當時她對男人說:我一定要帶著他一起走一樣。


    “小小年紀心思那麽重幹什麽?上一輩的事情,我和你爸的事情,都和你沒關係,我養你也是我樂意。”


    “當時你求著我把你撇了,我也不能撇,還自私上了……胡想瞎想……”春姨好像一下子,又變回從前和靳樹禾相處時的樣子。


    兩個人中間,這些日子朦朧得陌生隔閡感,猛地消失不見了。


    “我以前老說你小拖油瓶子,你還往心裏去了?挺記仇啊!”春姨責道。


    “我不是……”


    “我知道你自己攢了錢的,當時你不和我走,我想著,等你錢花完了,還是得過來和我住,但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春姨也一下子坦誠起來。


    “等回蒲城了,來看看我吧,我去看看你也行,既然你真的不要再跟我了……我再給你拿點錢吧。”


    女人一向說話直白。


    “我去看你,但你真的別給我錢了,我錢夠用。”


    “再說吧再說吧!小沒良心的……還以為你這輩子不準備認我這個姨了呢!”


    “小禾!吃飯了——”


    梨阮姐的聲音從屋子裏傳來,靳樹禾發覺自己已經在陽台站了十來分鍾了。


    “去吧去吧,人家喊你了!”春姨也聽見了,催促他。


    “嗯,春姨,過年好。”


    靳樹禾掛斷了電話。


    看著北方冬日,極高又陽光極冷的天空,他從來沒這麽暢快過。


    梨阮姐說的對,心中想什麽,就說什麽,你不去主動表達自己,又怎麽能聽到別人的想法呢?


    坦誠地對待別人,對方才會同等地對你。


    有時候窩在心中很久,想了很多的事情,可能到最後交流了才發現,自己想的可能存在偏差。


    他在春姨離開後,其實一直不太去麵對。


    等這次回蒲城之後,他應該去看看春姨。


    “小禾啊!”陸媽又來叫了。


    “來了!”靳樹禾拉開了陽台的門,溫暖的香氣將他重新包裹。


    陸媽二十八這天買菜,二十九這天就開始給陸梨阮和靳樹禾買東西了。


    陸媽是瞧著小禾這孩子,越看越可心兒,從最開始的還有些客氣,到後來把靳樹禾從腦袋到腳都挑出毛病來。


    毛衣的料子不好,褲子怎麽穿得這麽薄?和陸梨阮一樣,兩個人大過年的穿得都灰突突的!


    於是二十九那天,拉著陸爸,攜帶著兩個孩子,到商場一頓大采購。


    比起年輕人更喜歡網購,陸媽更喜歡線下購物,買衣服啥的直接能看到上身效果。


    好在大商場一直開業到年三十的中午,陸媽的購物欲才得以施展。


    商場裏的人很多,但陸媽帶著兩個漂亮孩子,到哪裏都雄赳赳氣昂昂的,什麽衣服都敢拿到他倆身上比劃比劃。


    “媽!你要給我倆打扮成年畫娃娃了!”陸梨阮見他媽剛給倆人,每人買了一件紅色的毛衣,之後又要看其他鮮豔的顏色,連忙阻止道。


    小禾阻止她媽媽的戰鬥力為零。無論走到哪兒好像一個沉默寡言的衣服架子,任由對方打扮。


    最開始靳樹禾擔心阿姨花錢,還想著推脫,被陸媽一句:“阿姨有錢哈!過年我花錢才高興!”給堵了回去。


    “媽,你別給他買綠色的大衣!紅配綠,你要給他唱大戲呀——我也不要紫色的裙子!紅配紫也不好看!媽,別看了,別看了……爸,你說句話呀!”


    同樣被安排了紅色毛衣的陸爸,在一旁盡職盡責的提東西。


    聽見女兒的抱怨,還勸道:“一年就一回,你還不讓你媽買!”


    終於買完了衣服,在去吃飯的路上,陸媽瞧見人滿為患的金店,又來了興趣。


    “阮阮,媽給你買個金鐲子!”


    “媽,真不用了!”


    “你這孩子,怎麽不識貨呢?”陸媽也就是問了問,進去看了看金價,又問了問過年的折扣,果斷的給自己買了一個。


    “誒,這才像樣兒嘛!過年咱就得珠光寶氣!”陸媽滿意道。


    “其實就是她自己想買……”陸梨阮小聲在靳樹禾耳邊道。


    “她可喜歡了,記得提醒我,媽過生日前,咱倆給她挑個金戒指去!”


    “好。”靳樹禾認真記下,並且在手機日曆上做了備忘錄。


    送人禮物嘛,總得投其所好。


    三十當天,全家人都老老實實地聽了陸媽的安排,統一穿了紅色的毛衣。


    用陸梨阮的話說:“咱幾個坐在桌子前麵看彼此都晃眼睛……”


    “今兒你說一句不吉利的,我給你嘴縫上!”陸媽聽見她嘀咕,率先警告道。


    “你和小禾肯定有共同語言。”陸梨阮扁扁嘴。


    “人家那是有分寸,重視傳統!”陸媽滿意地給靳樹禾又盛了一碗粥:“有你在你這個姐身邊,我放心多了。”


    “媽!”


    怎麽還反了呢?難道不應該是自己看著孩子嗎!


    年夜飯開始前,樓下的院子裏,已經劈裏啪啦響起了掛鞭的聲音。


    這邊的習俗是,年夜飯之前,要放一掛鞭。


    陸爸穿好衣服,拉著陸梨阮和靳樹禾下去,外麵彌散著一股淡淡的煙味兒。


    隻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能聞到,好像這種味道也是年味兒的一部分。


    “今年咱們的日子都紅紅火火!阮阮的工作越來越好,生意蒸蒸日上。小禾高考能取得好成績!我和琴女士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給你們添麻煩。”


    念叨完,陸爸點了火。


    晚上守歲,包了陸梨阮最喜歡的韭菜蝦仁餡餃子,新年的鍾聲一過,陸梨阮手機上拜年的消息便一條接著一條。


    陸梨阮一邊回著消息,一邊見媽媽走過來,手裏拿了兩個紅包。


    “來來來,今年的壓歲錢!”


    靳樹禾驚訝了一瞬:“阿姨,我都十八了……”


    “咱們家的傳統,孩子結婚前都有壓歲錢拿!”


    陸梨阮已經率先接過:“我準備一輩子不結婚,拿我媽一輩子壓歲錢!”


    “三十歲之後說什麽也沒有了!”陸媽假裝板臉。


    “沒事兒,三十歲之後我給你倆發紅包~”陸梨阮嬉皮笑臉:“快拿!咱倆一年兒發紅包,我三十,你那年二十四,你大學畢業就得給他倆發紅包!”


    “聽她胡說!”陸媽被陸梨阮哄得眉開眼笑,把紅包塞給他倆,去煮餃子去了。


    陸梨阮湊過去看靳樹禾紅包裏有多少錢。


    然後就看到了,裏麵裝了一千塊,零一個硬幣。


    一千零一塊。


    陸梨阮:……


    媽是不是覺得人家初次見孩子對象的紅包,一般都是一萬零一,寓意萬裏挑一,才選了這個數。


    初次見自己認的弟弟,沒人家結婚隆重,但也足夠重視……


    真的好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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