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他起來的時候,梨阮姐照例還沒有醒。


    今天陰雨蒙蒙的,濕漉漉地將玻璃模糊。


    靳樹禾給客廳和廚房桌子上的花換了水,吃完飯,看時間還來得及,又把客廳收拾了一遍,連沙發上的抱枕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梨阮姐平時不是不打掃。


    但她的打掃,灰塵髒東西是收拾走了,但剩下的擺放的,規整啊,幹了也和沒幹沒什麽區別。


    美其名曰:這樣看起來自然多了不是!


    靳樹禾向來不擅長和人講話,於是便自己動手。


    然後他收拾完了,梨阮姐又會笑眯眯地從他旁邊蹦躂進沙發裏:“你是田螺小子嗎?”


    嘴上說著自己的歪理。


    但其實很滿意……


    梨阮姐有一點很好,因為她自己不樂意幹,所以她也從來不指手畫腳。


    門口置物架上,有個裝飾品,因為比較抽象。


    所以靳樹禾不知道那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擦完灰後,把它放倒了快一個禮拜。


    在那麽顯眼的地方,每天進進出出,尤其是換鞋的時候,都能看的到。


    梨阮姐愣是一聲沒吭,甚至都沒把它倒回來……


    直到再一次,梨阮姐坐在餐桌旁吃西瓜,轉頭看他又在擦架子。


    猶豫了一下,放下勺子,認真道:“小禾,你把它倒過來吧……這麽長時間,我覺得它已經倒得腦充血了。”


    靳樹禾:……


    有種很詭異的可愛感,不知道是為什麽。


    想到這兒,將抹布洗幹淨晾起來,擦幹淨手。


    靳樹禾背起書包換鞋的時候,手指在那個小擺件上點了點。


    他們學校的校服是藍白色,褲子雖然是深藍色,可褲線的地方卻有一條白色。


    一到下雨天,走路就得小心些,不然肯定會弄髒。


    進到教室後,人還有一大半兒沒來呢,負責早讀的學委,在背板上寫著今天的背誦任務。


    白瓷磚地麵上一個泥腳印一個泥腳印得,還沒有人收拾呢。


    坐在座位上,靳樹禾瞧見,有人髒得不僅是褲子。


    前座的趙靜怡正穿著短袖站在桌子邊兒,神情有些尷尬。她校服的褲子從褲腳髒到了褲腰,明顯崩濺的泥水印。


    她椅子背兒上搭著脫下來的校服上衣,後背濕了很大一塊兒。


    察覺到靳樹禾的目光。


    她解釋道:“來的時候衣服褲子都被濺上了,褲子沒辦法了,但我又不能穿一天髒衣服,剛才去水房把有泥的地方洗了……”


    靳樹禾點點頭,沒和她聊天,掏出英語書來,打開到單詞頁,從頭默看起來。


    因為學校不允許穿自己的衣服,所以學生們一般是,裏麵穿夏季校服的短袖,外麵套寬鬆的長袖校服。


    今天驟然降溫,夏季校服的短袖布料很薄,袖子又寬大透風,趙靜怡搓著胳膊,冷得有些難受。


    進教室的人多了起來。


    靳樹禾看了看時間,這個禮拜是溫北負責值日掃地拖地。


    地麵這麽髒,再不打掃就來不及了。


    靳樹禾想了下,站起身,把校服外套脫掉,轉身準備去值日箱裏拿拖布,先替他幹了。


    剛邁開步子。


    “靳樹禾!”


    趙靜怡叫住他。


    “嗯?”


    “你的……校服外套不穿的話,能不能借我穿一會兒,有點冷。”她小心試探地問。


    “行,你自己拿吧。”


    靳樹禾點點頭,沒再說什麽,拿了拖布往水房去。


    女孩拿起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和雨水的味道。


    靳樹禾洗完拖布進來後,溫北緊跟著也提著大垃圾桶從後麵進來了。


    見靳樹禾幫忙,他笑出兩排白牙:“我今兒來晚了。”


    “後麵倒垃圾的地方人也多,謝謝啊!”


    他從靳樹禾手裏接過拖布,三下五除二,大刀闊斧地拖著,等脫到趙靜怡身邊時,看到她身上披著衣服。


    擠眉弄眼地道:“剛才我還問你,冷不冷,冷的話我把我外套給你,你說不用,怎麽穿樹禾的外套時又冷了!”


    他這話說得故意,趙靜怡“嘶——”了一聲瞪他,下意識側過頭用餘光看後麵靳樹禾的反應。


    靳樹禾埋頭在英語書裏,察覺到時,看兩個人都瞧著自己,有幾分莫名其妙。


    “怎麽了?”


    “沒事兒!溫北又胡說八道呢!”趙靜怡率先答道。


    “嘿!我怎麽——”


    溫北話說了一半兒,班主任拎著一打卷紙走進了教室,他急忙噤聲,哈著腦袋裝作很認真打掃的樣子。


    “值日生這地怎麽還沒擦完呢!一會兒來檢查了!”


    “馬上馬上!”


    他拎著拖布跑了過去。


    趙靜怡又偷偷地回頭看了幾眼,卻發現,靳樹禾一副……真的對學英語陷進去了的模樣。


    上午四節課一晃過去了,中午學生三三兩兩地找地方吃飯。


    靳樹禾準備去超市買個麵包來吃。


    還沒起身呢,溫北就從後麵壓下來,他身板比靳樹禾結實多了,壓得他動彈不得。


    “哎!你換手機了啊?”


    溫北看到靳樹禾剛掏出來,放在桌子上的手機。


    “嗯,姐姐送的。”靳樹禾莫名覺得說出這句話後,有種奇怪的愉快滿足感。


    “你姐對你可真好!不僅對你好,長得好那麽好看!”溫北感慨道。


    他去拿自己的手機:“我前幾天的時候和我媽說了,想換個新款手機,我媽說:手機?我看你像個手機!明明放假的時候還對我很溫柔呢……”


    那是因為你放假的時候,瞞著你媽你的期末成績,但是一開家長會,你媽媽就什麽都知道的!靳樹禾在心裏回答了,他這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


    靳樹禾把手機開機,登錄各個常用的軟件。


    “估計我媽要是早知道我成績,駕校都不能讓我去!”溫北心有戚戚。


    “你中午吃什麽!”


    “我……”


    靳樹禾話還沒說出口,忽然愣住。


    登錄微信後,和梨阮的對話上有幾個紅點,點開來。


    梨阮姐給自己轉了一千塊錢。


    下麵留言:


    這個是可以記在你的賬上的!我不會因為這個不開心,但是你如果在學校不好好吃飯,我是真的會生氣的!


    後麵還有個齜牙小狗的表情包,加重了她所說的嚴重性……


    “問你話呢!”溫北覺得自己被忽視,不滿地拍了下靳樹禾的後背。


    “走吧,去食堂。”


    靳樹禾點開了那個轉賬,按滅了屏幕起身,嘴角微微地揚起。


    外麵的雨還在下,但已經很小了,像細膩的霧一樣把人攏著,溫北一邊走一邊抱怨,靳樹禾卻隻覺得清新涼爽。


    到食堂窗口打了飯。


    兩個人對著坐,旁邊位置是空的。


    溫北往嘴裏扒拉了幾口飯,一邊嚼著,一邊含混不清地問:“趙靜怡把衣服還給你沒?”


    “還了,她自己的外套幹了。”靳樹禾點點頭。


    食堂其實不怎麽好吃。


    高中食堂這種大鍋飯,好像唯一的目的,就是硬把學生塞飽,好像做的好吃了,就配不上“艱苦奮鬥”這四個字了。


    溫北咽下去這口飯,順手把自己碗裏的一塊雞肉放靳樹禾碗裏。


    壓低聲音問道:“哎,我問你個事兒哈。”


    “嗯?”靳樹禾抬抬眼睛。


    “趙靜怡,是不是喜歡你啊?”


    “啊?”


    靳樹禾停下筷子,困惑地皺皺眉。


    “要不,她怎麽總和你沒話找話,沒事兒總回頭看你,還隻願意管你借外套啊?”溫北眉飛色舞。


    “不是。”靳樹禾搖搖頭,重新開始吃飯。


    “你怎麽知道啊!”


    “高中不準早戀。”


    靳樹禾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腦子都沒過地敷衍他。


    “好多都談戀愛了!你不知道嗎?就咱們班那誰……隔壁班的那個……對,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誰嗎?”


    這個年紀的孩子,在提起這種話題時,總顯得格外興奮,好像家長老師越不允許做什麽,做起來就越來勁兒。


    懵懂的情愫總是越壓迫越是萌芽……


    “是嗎。”


    靳樹禾在他說的興起的時候,適時搭上兩句,避免他說得幹巴,非常得善解人意。


    但溫北還是發現了他完全不感興趣。


    “你……就沒有喜歡的人嗎?”他壓低聲音,好像暗中接頭一樣。


    靳樹禾搖搖頭。


    別說喜歡了,他連班級同學名字都叫不全,剛才溫北說的一半兒他都對不上人臉。


    自己好像和他們,完全沒有交集。


    “我聽他們處對象的說,這叫,叫青春的必修課!”溫北咂摸著沒啥滋味的飯。


    “你覺得你的青春必修課是什麽?”溫北再次和靳樹禾互動。


    就見他沉吟一瞬,然後認真回答:“好好學習。”


    “我說真的。”


    見溫北一副好胡攪蠻纏的樣子,靳樹禾補充了一句。


    “學習……啊!學習!我真的不想學習!”溫北小聲哀嚎:“你怎麽突然覺悟這麽高了?”


    靳樹禾聽了他的問題,忽然腦海裏想起一段兒,和梨阮姐的對話。


    勾了勾嘴角,輕咳一聲,靳樹禾淡淡的說:“好好學習,以後孝順姐姐。”


    那是自己剛搬到梨阮姐家。


    梨阮姐為了讓自己不那麽緊張,跟自己開玩笑:“你以後孝順你姨就行,可別暗中發誓,以後一定要孝順我!”


    “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超級加輩……”


    溫北顯然沒聽懂靳樹禾的玩笑,但不妨礙他聽到靳樹禾姐姐就兩眼放光。


    “我也沒有喜歡的人!感覺她們都太幼稚了!”他撓了撓脖子。


    “如果說喜歡……哎,樹禾我喜歡你姐那樣的!”


    溫北話音剛落,就察覺到靳樹禾目光猛地刺了過來。


    他有些不自在:“怎…怎麽了,你姐多好看啊!一看,就,就和咱們同年級的女孩子不一樣。”


    然後他看靳樹禾動作麻利地將桌子收拾好,拿著飯盤,直接站起身:“我吃完了,你吃完了嗎?”


    “……沒呢,等我下,我馬上!”他也不說話了,低下腦袋埋頭苦吃,可算是三下五除二都扒拉進嘴裏,打著飽嗝站起身:“走吧,你著什麽急啊?”


    “嗯,著急回教室好好學習。”


    溫北:……


    走在路上,他才從靳樹禾還是和平時一樣平淡的神情下,察覺到:他是不是生氣了啊?


    因為啥,因為我說喜歡他姐姐那樣的?


    真是個小孩子……


    溫北在心裏麵自詡,已經是個懂得何為喜歡的大人了。


    晚上放學的時候,纏綿一天的雨徹底停了。


    臨出教室前,趙靜怡回神,往靳樹禾桌子上放了杯奶茶:“謝謝你的外套!”


    說完,她也不等靳樹禾反應,拿起書包就快速離開了。


    剩下溫北拿著笤帚從後麵冒頭:“你看我說什麽來著!”


    “肯定是晚飯的時候,特意去外麵買的!”


    靳樹禾有些棘手,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奶茶這東西也不能明天還回去,放一晚上肯定壞了。


    想起昨兒晚上梨阮姐的話,回報別人有時不一定是等同的東西……


    比如,女孩子也不能把外套借給自己穿半天來回報。


    所有用奶茶來給自己當謝禮,雖然靳樹禾覺得沒有必要。


    他現在也絲毫沒覺得,自己的思維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這算是別人對自己的回報吧……但他又不愛喝甜的東西。


    “你喝嗎?”他轉頭問溫北。


    “這是趙靜怡給你的啊!人家對你……”


    “她不是謝謝我把外套借給她嗎?我不喝甜的,你到底喝不喝?”


    不喝我拿回去問梨阮姐喝不喝,但梨阮姐晚上總念叨著不能多吃甜的了,不然體重就控製不住了……


    “我喝!”


    等溫北值完日,兩人一同走了兩個馬路,然後分開各回各家。


    今天梨阮姐煮了湯圓。


    等他在屋子裏寫作業的時候,梨阮姐拿著切好的水果,敲門走進來。


    “有不會的嗎?可以來問我哦~”


    聽見靳樹禾說暫時沒有,遺憾退場。


    往後接連好幾天都是這樣,連靳樹禾都看出點兒奇怪來。


    那天梨阮姐再來的時候,靳樹禾還真有些問題,本來準備明天到學校問老師的。


    陸梨阮兩眼放光,搓著手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邊。


    一副終於可以大展身手的樣子!


    在看完題目後,快速準確地將答案解了出來。


    靳樹禾:……


    他原來以為,梨阮姐隻是又故意裝成像家長的樣子,和自己客氣客氣。


    誰知道,人家是真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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