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回答落,在周圍幾個大人的耳朵裏,突然產生了從來沒有過的影響力。


    平時從來沒人這麽在意他說的話。


    “你在說什麽啊!”


    春姨細細的眉毛擰著,聲音尖銳地,衝著靳樹禾喊道。


    她今天估計是因為心情好,化了妝,剛看見男人來時,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散去。


    此時因為靳樹禾來的這麽一出,讓她有些失態。


    她甩著胳膊想掙脫身邊男人的攙扶,卻沒有掙脫開。


    那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眼神在靳樹禾和陸梨阮之間來回審視著。


    隻是拉著春姨不讓她往前衝,眼神中帶著事不關己的隱隱打量。


    可靳樹禾已經沒有心思分給他們了。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陸梨阮那兒。


    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那句答案竟然那麽簡單就說出口了。


    心中的大石頭仿佛瞬間砸了下來,砸得塵埃四濺,讓他覺得眼前也看不清,心中也想不明白,混混沌沌的。


    隻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做了,就沒法回頭了。


    他雙手垂在身邊握緊拳頭,指甲掐得手心生疼。


    “小禾!你在那說什麽胡話呢?我不都和你商量好了嗎?”春姨也往陸梨阮那邊看去,目光中有著戒備。


    那小姑娘,一雙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好像也很緊張,隻看向靳樹禾的方向。


    到底在胡鬧什麽!


    春姨心中起了一陣怒氣,這姑娘憑什麽開口說要照顧個半大的孩子?


    這麽多年來……


    陸梨阮的確是沒察覺女人的目光,剛才她已經站在門口,從貓眼往外看好幾次了。


    從靳樹禾那天說,他們要搬走之後,陸梨阮其實就無心做別的事情了,即使是出門也心不在焉的。


    每天回來,還總是去確認,旁邊的屋子還住沒住著人,從站在樓下看燈光,到偷偷摸摸站在門外,聽屋子裏麵有沒有聲音……


    她擔心那孩子,就那麽悄無聲息地搬走了,就像他平時不願意給人添麻煩一樣。


    今天她聽見外麵的聲音時沒,便下意識來到了門口,手搭在門把手上,卻停住沒有搭理。


    靜靜地聽著外麵的對話。


    那孩子並不想離開。


    不僅不想離開,陸梨阮也能聽得出來,他不想在給一直養著他的春姨添麻煩了。


    但女人好似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或者注意到了,卻並不在意,隻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安排他。


    他除了聽話,還能怎麽樣呢?


    站在那孩子的角度上來看,陸梨阮想不出來還有什麽別的路可以走,除非有人給他鋪一條……


    已經考慮了好幾天的想法,此時在陸梨阮的腦子裏占據頂點,令她思索的種種顧慮都退而向後。


    就算會有問題,那往後就來解決問題,但這個決定,是自己現在就要下的。


    陸梨阮透過小小的貓眼看著少年單薄而頹喪的背影,沉默得像一道無聲的影子。


    深呼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房門!


    在自己說完話後,陸梨阮不知道別人有沒有察覺,那孩子自己有沒有察覺。


    但她看見了靳樹禾眼睛中一瞬的亮光,星星一般,在夏日灰蒙蒙的雨夜中閃過刹那。


    陸梨阮便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


    從進入到這個世界開始,陸梨阮就在思考,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點上。


    明明距離他出事時,還有可以說漫長的年頭。


    但隨著和靳樹禾的相處,陸梨阮好像逐漸明白了一些。


    因為有些事情,並不是一朝一夕發生的。


    在這孩子最敏感最無助的成長期中,經曆的,感受的一切都可能會影響到他人生的走向。


    甚至是影響到生死一瞬時,他在想什麽,在顧慮什麽,在放棄什麽……


    去幫助他,去救他,不是在他要出事的時候,將他從那個節點帶離,讓他那天不要出門。


    而是要在他還在思考,還有希望,還知道有所求有牽掛的時候,幫助他自己來拯救自己。


    不然,讓他在那一天活下來,並不是使他一直都能活下去。


    陸梨阮覺得,這個時間點,大概是最可能改變他,也是最後能改變他的機會吧……


    看到那孩子的神色時,陸梨阮更肯定了自己的這個分析。


    “你答應我啦!”


    靳樹禾看梨阮姐笑了起來,仿佛得到自己這個答案後,她發自內心地高興期待著與自己一起生活。


    “啊……”


    陸梨阮暗暗鬆了口氣,感覺自己從緊張中稍微緩解了過來:“我幫你搬行李?你的行李都是哪些?”


    她踩著拖鞋,積極地走出來,彎腰撩著頭發,認真地分辨起來。


    直到梨阮姐拿起他放在地上的包裹時,靳樹禾才如夢初醒般,下意識手忙腳亂地去幫忙。


    但並沒有順著陸梨阮的指揮,把東西往她屋子裏搬。


    “小禾!你到底在做什麽?她是你什麽人?你為什麽要和她在一起生活?”


    春姨到現在,都沒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疑惑又憤怒地對靳樹禾喊道。


    靳樹禾想不出怎麽回答她,但也沒等他開口,春姨便好似一下控製不住,憤怒了起來。


    “我的日子已經過得這麽艱難了,你為什麽還要給我添麻煩!”


    春姨吼完,自己都怔愣住了,似乎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把這樣的話吼出口。


    她麵色難看地轉過頭,在靳樹禾看過來的視線中,緩緩噤聲。


    她已經很久沒認真打量過,這個和自己生活很多年的孩子了。


    而此時,她在這個孩子的眼睛中,看到了難過和理解,他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話而生氣。


    女人想再說些什麽,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這麽多年她不是沒想過,把這孩子扔下吧……


    這孩子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呢?老靳剛死的時候,想著這孩子也挺可憐的,總不能他爸一死,就給他送走吧?


    關鍵是送到哪兒去呢?


    他老家那邊還有個姑姑,可她嫁人後自己都過得鬧騰著呢,她哥火化時都沒來,還是自己帶著孩子,把骨灰送到老靳的老家,葬在了村裏的墳圈子裏,和他老娘一前一後。


    城裏的墓地太貴了,死了都埋不起……


    老靳擱外麵闖了半輩子,什麽名堂都沒闖出來不說,還欠了一屁股的饑荒,死了回老家也不錯,又和他爹媽住一起去了。


    他妹看著這孩子的時候,還沒等自己開口呢,就火燒褲腿子似的,沒說兩句,就扯著自己家崽子回去了。


    沒辦法,隻能又把這孩子帶回來了。


    自己沒男人,這孩子沒爹媽,她也就帶著這孩子一塊兒過下去了。


    當時想著,等往後自己要是再成家,再把這孩子送走也成,結果男人換了幾個,也沒狠下心來把孩子送走。


    她和老靳也不過是搭夥過日子,連結婚證都沒扯。


    一晃兒都長這麽大了。


    春姨看著靳樹禾,好像才發現,他已經長得那樣高了。


    她養著這孩子,但也從沒仔細地瞧過,就算是這樣,她也埋怨過,要不是帶著他……


    可現在,她真的把話說出來後,沒覺得半點兒解氣,反而眼眶都酸了。


    “小禾……我是說……”她塗著鮮豔口紅的嘴唇抖了抖,聲音放輕了下來。


    “您真的想帶我一起走嗎?您真的還想繼續和我一起生活嗎?春姨,這麽多年謝謝您,您該過自己的生活了,別被我拖累了,我說真的。”靳樹禾凝視著她,歎氣般低聲道。


    “春姨,您該讓我走了……我和我爸都欠您的,等我賺了錢……”靳樹禾無比誠懇,他毫無埋怨之意,是真的覺得,春姨真的不該再為自己費心了。


    她並不疼愛自己,也並不把自己當她的孩子,靳樹禾早知道,但這並不會讓他難過,隨著年紀長大,隻讓他越來越愧疚。


    春姨背了自己這個包袱太久了,讓她覺得如果扔下自己,會心有不忍,可這原來就並非應該她來背負的,隻是因為她背負得太久了。


    自己已經占了太多的便宜,吸了太多的血,他今天十八歲了,他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這些問題仿佛難倒了女人,她麵色難看,仿佛心中正鬥爭著。


    然後,難過與羞愧幾乎要擊潰她,站在她身邊的男人攬住她的肩膀。


    他神色冷淡地對靳樹禾點點頭:“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已經成年了吧……既然你有了自己的選擇,那…我們尊重你。”他冠冕堂皇道。


    “胡說八道什麽呢!”春姨掙開他的手,走到靳樹禾麵前:“別鬧了小禾,你爸死之前,我答應他照顧你了……”


    “春姨,那不一樣。”靳樹禾微微垂下頭。


    語氣堅定:“春姨,我十八歲了,是完全行為能力人了,我……我不願意再和您一起生活了,謝謝您這麽多年的照顧,以後我會孝順您,並不是和您斷了聯係,您放心……我會好好的。”


    “我自己也攢了錢,能自己過日子了。”靳樹禾聲音不大卻非常堅定。


    “你……你就和相處沒多長時間的鄰居……住她那兒嗎?”春姨又看向陸梨阮。


    “小禾可以把我當姐姐…也可以把我當,呃,房東,其實這麽長時間,我一直把小禾當弟弟,我願意讓他在我這兒生活,他也幫了我不少忙,往後他的生活和學習我都會上心的,您要是不放心,也可以隨時來看他。”


    陸梨阮努力證明自己不是壞人。


    其實站在其他人的角度來看,自己的確是有些莫名其妙,但陸梨阮此時也找不出更好的辦法來,而且,她確實想讓那孩子知道,自己說的這些都發自真心。


    陸梨阮聽了他剛才努力剖白的話,不知道他有多難過。


    但是陸梨阮想讓他少難過一些……至少,自己能在這個局麵中,給他一些微不足道的溫暖。


    春姨的確覺得這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但這孩子,看起來真的不想和自己走了。


    她並非不知道,這孩子會覺得不自在,但她沒有考慮其中,她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春姨在剛剛的質問中,察覺到,這麽多年來,她心中其實一直是有怨的,隻不過,她沒細想過罷了。


    算了,這孩子擺明了要這樣,今天總得有個落腳的地方。


    那姑娘看著直愣愣傻嗬嗬的人,確實不像壞人。


    陸梨阮睜著一雙努力表現真誠的眼睛,不曾想自己在人家看來,挺犯傻的。


    從剛才春姨打斷他後,那個男人就沒再說話。


    此時見幾個人都沉默下來,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遞向靳樹禾:“有需要可以打電話給我。”


    靳樹禾宛如沒聽到他說話一樣,無視他的動作,低下頭。


    動作迅速又顯得刻意地,將自己的東西翻撿出來。


    男人也不強求,轉頭看了看陸梨阮。


    陸梨阮不知道他是做什麽的,但看起來,應該是有些社會地位的人,他身上散發的氣息,表明他身份地位不錯。


    和站在一旁的春姨,並不像能做夫妻的氣質。


    陸梨阮在心中想,自己又何必以貌取人呢?別人如何與自己也沒有關係。


    那男人似乎習慣了別人禮貌對待自己,他被靳樹禾無視了,雖然並沒有什麽表示,可也能看出來,他心情不怎麽愉快。


    他又把名片遞向了陸梨阮。


    陸梨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最終還是輕輕笑了一下,伸手接過了那張名片。


    男人完成任務般,退回到春姨身邊。


    春姨掩著麵,不看靳樹禾,也不說話。


    一時間場麵有些冷,靳樹禾沉默地,將自己所有東西都拿出來,對春姨點點頭。


    “那剩下的我讓人搬走了。”男人打了個電話,沒一會兒,司機模樣的人帶了兩個人,把剩下的一次性都搬了下去。


    “小禾……”


    “春姨,天黑了,你趕緊走吧,晚上還要收拾呢。”靳樹禾抿了抿唇角:“箱子上寫了裏麵裝的是什麽東西,你留意些。”


    “好,你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他們兩個人離開的時候,腳步似有些慌張地,沒有回頭。


    很快,樓下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音。


    走廊裏陷入一片寂靜,靳樹禾看著一地的狼藉,覺得自己和這些東西沒有什麽區別。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自己是主動選擇留下來的,可這有什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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