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梨阮沒想到,自己感慨的一句話,讓靳樹禾有這樣的想法。


    若是知道,陸梨阮定會反省一下:自己對青少年的敏感心理,還是了解的不深啊……


    陸梨阮是個很少從負麵方向看問題的人,即使有時候覺得不舒服,心情不好,也努力盡快調整自己。


    因為那時候,她的心情,會影響身邊其他人,本來就已經給人帶來麻煩了,如果還要因為自己的原因,令周圍死氣沉沉的,她就更過意不去了。


    這也算是為他人考慮的細心,可陸梨阮那時候,覺得自己做的僅僅是這些,簡直是杯水車薪,依然還是愧疚愧疚。


    她不太了解靳樹禾的自卑與不安,可她卻懂靳樹禾那種,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在心中責備自己的感覺。


    陸梨阮也經曆過。


    在靳樹禾再次局促不安地看過來,陸梨阮一邊拆飲料包裝盒,往上插吸管。


    一邊不經意般,輕鬆地率先開口:“沒想到我還有做好人好事的時候,雖然有點嚇人,但我現在特別有成就感……”


    靳樹禾抿抿唇,捏著筷子的手指收緊,把想重複的,自己覺得幹巴巴的道謝,咽了回去。


    “來來來,趕緊吃吧,一會兒麵條泡軟了!”陸梨阮推了飲料到他麵前,催促道。


    聞到食物的味道,靳樹禾才察覺到,自己從中午就沒吃東西的胃,現在有多麽饑餓。


    陸梨阮也餓了,她今天白天在外麵搞裝修,晚上還來了這麽一頓嚇,現在放空下來,也感覺到餓了。


    兩人默默無言地快速將泡麵打掃一空。


    吃完後,陸梨阮懶洋洋地窩進堆堆沙發裏,一副眼睛都要睜不開的樣子。


    她今天體力透支了,隻覺得自己兩條腿都像麵條似的了,早知道不在店裏幫著搬東西了。


    靳樹禾承擔了洗碗的責任,鄰居家的廚房裏都很是溫馨,連擦碗布都是碎花的。


    靳樹禾輕手輕腳地收拾完,等他擦幹手看去,陸梨阮已經調轉方向,用更高難度的姿勢窩著,既四仰八叉又考驗柔韌性。


    靳樹禾忍不住在懷疑,她這麽把自己折疊起來,真的不會壓得胃想吐嗎?


    “今天的事情非常感謝,謝謝…”靳樹禾覺得自己的道謝單薄的很,可他也不知道能做什麽作為回報。


    陸梨阮在懶人沙發上扭了扭,她想說不用謝了,但對於靳樹禾這樣的,陸梨阮知道自己說了也白說。


    “那我先回去了。”


    “啊?”陸梨阮迷迷糊糊地聽到他說話,撐著身子坐起來:“你回去做什麽?鎖不是壞了嗎?”


    “我……”靳樹禾平心而論,一點也不想回去,但他也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


    陸梨阮打了個哈欠,覺得有些頭痛……


    抬手抓了抓頭發,她其實有很多想說的,可今天不是時候。


    陸梨阮剛才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思維混沌,現在話堵在嗓子裏,一時間又捋不出頭緒,不知道該如何同這孩子開口。


    陸梨阮歎了口氣,招招手,靳樹禾不由自主地走過去,順著她的目光,坐在她麵前另一個懶人沙發上。


    鄰居的視線從上方傳來,她的目光真的非常溫暖又真誠,會察言觀色的孩子,最懂得分辨別人的情緒了,即使是一絲的不耐不喜,他都能敏銳地察覺到,然後將自己迅速地縮起來。


    但被鄰居看著的時候,靳樹禾隻感覺到了善意與柔和,被這樣對待著,會讓人有傾訴一切的衝動。


    他年紀真的還很小,青春期的孩子就算是再封閉,再懂事,其實內心依然是渴望有人能懂自己的。


    若是在這個年齡段,隻能拚命的壓抑自己,不交流,不訴說,與本能的天性去對抗。


    等到過了這個階段,性格慢慢穩定下來,便會一直如此下去。


    從壓抑自己,變成真的不再渴望交流與接觸,隻將自己封閉起來。


    此時,陸梨阮並不懂這些,大概是歸屬於心理學,教育學上的問題。


    陸梨阮也嚐試過了,自己的金手指絕對沒點在這些方向。


    可是她依然能讀懂少年的目光。


    就如她一貫善於觀察,善於共情那樣。


    看得出少年努力緊繃,卻依然有點可憐兮兮的模樣……


    在溫暖的房間裏,柔和的燈光下,吃的飽飽的饜足感裏,陸梨阮心中有點發酸發軟。


    “你是想和我說什麽嗎?”陸梨阮雙手交疊在膝蓋上,抬起頭看著他,輕聲問。


    靳樹禾垂著眼簾,他沉默了一小會兒,抿了抿唇,聲音低低的:“可以嗎?”


    陸梨阮手肘撐在膝蓋上,沒想到這小少年,竟然這麽問,如果他能主動說起,陸梨阮覺得一定比自己去問,來的更明晰與有效。


    “如果你真的想說的話,我願意聽。”陸梨阮坐正了些,她從第一次見麵,就發覺少年身上那種,埋在靦腆沉默下的,悲傷又無助的情緒。


    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少年吸引著她的注意,陸梨阮想知道,在平鋪直敘的簡練劇情下,他到底在想什麽……


    但陸梨阮一直秉持,不探究別人的心理是一種禮貌,過分的關注會讓人覺得安全領域被侵犯,所以並不過分好奇。


    但少年此時看著自己的樣子,仿佛如果自己不聽,他會繼續悲傷隱忍下去,拚命獨自消化。


    靳樹禾又沉默了一小會兒……


    然後,他斷斷續續,磕磕絆絆地,開始講述起來。


    靳樹禾覺得張開嘴後,他甚至無法阻止自己的傾訴,好像開了閘的洪水,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有這麽多話可以說。


    從恐懼而沒有安全感的童年,被遺忘被冷落,被欺騙被責備,周圍人的指指點點……


    慢慢地講到,他不知何時才能熬到以後,熬到成為大人的時候。


    他講的時候不時地看著陸梨阮。


    可卻沒有從鄰居臉上看出“你好可憐”“真讓人同情”…這些情緒。


    陸梨阮心中波動得厲害,她聽著靳樹禾的講述,忍不住想落下淚來,那巨大的悲傷與隱忍壓抑,太殘忍了。


    但她不覺得此刻表達出自己的同情與憐憫是件好事,那也許會讓敏感的少年,將還想繼續說的話,表達的情緒重新吞咽回去。


    於是陸梨阮讓自己繃著……


    她神色淡淡地看著,聽著,偶爾點點頭,好像誒普通聊天般,對他說:哦,是這樣啊,然後呢,還發生了什麽?


    倔強的少年從不希望得到別人的憐憫,陸梨阮的態度讓他逐漸放鬆下來。


    等到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後,靳樹禾長長舒了口氣。


    鄰居會說什麽呢?隨著屋子裏安靜下來,他猛地想著。


    她……會安慰我嗎?我對她說這些,是為了什麽?


    就在思緒回籠,靳樹禾垂著頭內心詰問自己時,他聽到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鄰居從沙發上起身,靠近自己蹲坐下來,兩個人的視線平齊。


    然後,她抱住了自己!


    不是輕飄飄的,像那次拍頭那樣輕柔的擁抱,是實打實地。


    胳膊環繞著肩膀後背,很用力地收攏,發絲交纏,鄰居的手掌攤開,手心的溫度隔著單衣傳到他身上。


    靳樹禾閉著眼睛,放任自己回抱回去,鄰居身上和這間屋子一樣,暖得讓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此刻也什麽都不願意去想。


    他就那麽靜靜地抱著對方,被對方抱著,卻生出能抵禦一切的勇氣。


    即將要崩潰的靈魂,在此刻得救了。


    陸梨阮抱著懷裏的少年,聽到少年喉頭哽咽的聲音。


    陸梨阮吸了吸鼻子,她感受到手下,少年瘦削突出的脊椎骨,單薄而堅硬,這讓他平時能挺得很直。


    陸梨阮難過得很,盡管他講述時,克製得幾乎沒有原劇情有感情,可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他怎麽會承受那麽多?陸梨阮不明白,也無法想象,這種事情落在他身上,每一個日夜該多麽難熬……


    “你有和別人說過嗎?”陸梨阮柔聲問。


    靠在自己肩上的少年搖搖頭。


    “嗯。”


    陸梨阮把他抱的更緊些。


    這孩子其實……很容易信任人,可怎麽這麽多年,沒有人希望被他信任呢?


    為什麽不願意去了解他呢?


    他那種純粹而具有唯一性的依賴,讓陸梨阮仿佛扛起了很重的東西,壓著她卻並不令她想擺脫。


    陸梨阮絲毫沒有察覺抱著自己的人,此刻在想什麽,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這從未有過的瞬間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鬆開手臂。


    最後,靳樹禾隻知道自己住在了鄰居家。


    陸梨阮踩著拖鞋,吧嗒吧嗒地進客房去換床單枕套。


    然後又翻出安神精油來放在床頭櫃上,靳樹禾走進去後,發現客房裏麵是張雙人床。


    陸梨阮原本是想著說不定什麽時候父母會來住幾天。


    “謝謝……”靳樹禾拘謹地站在門口,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住在這裏。


    “你今天經曆這麽多事,要好好休息,明天睡到什麽時候都可以,不想起來也可以,現在你自己覺得舒服最重要。”陸梨阮認真道。


    她反而現在沒有睡意了,胸腔脹脹的,有點難受。


    陸梨阮走過去,把床頭的小台燈調到最暗。


    暗色的暖光下,陸梨阮眨巴著眼睛看他,在他背上推了下:“站在這兒幹什麽?”


    “還不睡覺,等著我給你講睡前故事嗎?”


    靳樹禾覺得自己臉熱了起來,他走過去坐在床沿兒,回過頭,瞧著陸梨阮。


    “晚安了。”陸梨阮想出去把門帶上。


    “我……”靳樹禾開口:“我……我該叫你什麽啊……”他慌張地快速眨著眼睛,到了現在,他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陸梨阮。


    “哦!”陸梨阮也忽然想到了這個,她還沒告訴靳樹禾自己的名字,因為在她最開始的視角裏,她知道靳樹禾的名字,一時間忘了對方根本對自己一無所知了。


    “我叫陸梨阮,梨子的梨,阮琴的阮”陸梨阮認真想了下:“按我們的年紀,你叫我姐姐正好吧,陸姐姐,梨阮姐姐,你想怎麽叫都行。”


    靳樹禾飛快地看向她,然後又迅速地低下頭,就算燈光再暗,他臉上漲紅的顏色也清晰可見。


    “好……”他猶豫著。


    “姐,姐姐。”


    他沒有在前麵加上陸梨阮的名字,此時他自己都感覺不到,這是下意識,最親近的叫法。


    好像,他們很親昵。


    “嗯。”陸梨阮倒是沒察覺到什麽。


    退出房間,把臥室門輕輕關上了。


    靳樹禾再次睜開眼,伸手,把床頭燈最後一絲光,也按滅了。


    在黑暗中,他翻了個身,把頭埋進被子裏麵。


    在他最莫名其妙的期待中,也沒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


    借著鄰居的善良寬和樂於助人,自己短暫地進入對方的世界裏。


    過了幾天,春姨和那個男人,像是消失時那般,又很突然地重新出現在家裏麵。


    兩個人沒事人一般,對前幾日的事情提都沒提,更沒有關心靳樹禾這幾天都是怎麽過的。


    但靳樹禾能感覺到春姨的隱隱心虛。


    靳樹禾察覺到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隻是在出門前,扔下了幾百塊錢。


    靳樹禾不知道她想說什麽,也不想知道。


    這麽多年,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丟下了。


    也算不上丟下,春姨能帶著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從前靳樹禾還期許著,得到關心與在乎……可後來他認清,他從來都不是他該期許得到的。


    可他現在,卻已經得到更好的了,從來沒有得到這麽好的……其他的什麽都不需要了。就算隻是短暫的,也足夠了。


    靳樹禾無數次感覺到生活環境岌岌可危,雖然從來都沒有穩固過,可這次又不一樣。


    可他覺得,這個僅存的,可以讓他容身的地方,也要失去了。


    一時間,靳樹禾十分的迷茫,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睜著眼睛盯著黑暗的天花板,客廳裏麵再沒有爭吵的聲音了,隻剩下無窮無盡的寂靜。


    除了他,這幾天沒有人再回來了。


    他用春姨留下的錢,把房子的門鎖修好了。


    上次警察來很有作用,那些要債的人沒有再來過。


    隔壁鄰居回家的生活也沒有受到打擾,這讓靳樹禾鬆了口氣,他最擔心的便是鄰居因為自己的事而被騷擾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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