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書憫對此事,其實也心裏麵沒數。


    他就這件事,也詢問過嵇書勤。


    可一向溫和的人,卻一反常態,眉宇間露出幾分強硬來,倒是同嵇書憫生氣時更有幾分相似。


    他十分認真地告訴嵇書憫:“我心中自有定論,憫兒還是先不要問了。”


    嵇書憫能聽出來他的弦外之音。


    我心已定,無論旁人提出什麽建議,他都不會采納的,也不需要旁人來參考。


    嵇書憫並沒有要與他討論的意思,既然嵇書勤自願擔起這份責任,嵇書憫也不覺得是應該如何感恩之事。


    若是親兄弟間,到了那種地步,又有何趣味?


    “那我便不問了。”嵇書憫隨口應道。


    陸梨阮有些想問他,你就對皇後最後是何下場,真這般漠不關心嗎?


    可這話有些問不出口。


    無論是好是壞,陸梨阮覺得,在嵇書憫的心中,到底還是會落下點什麽。


    陸梨阮自詡,自己不算是斤斤計較的人,但同樣也算不上是虛懷若穀,胸懷寬廣到如此地步的人。


    放在自己身上,陸梨阮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若是如此對待自己的人下場慘痛,可她又是自己的生身之人,自己對於她的慘痛,到底會是喜悅還是複雜異常。


    嵇書憫能不處理沾手此事,也讓陸梨阮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對嵇書勤主動擔起這份責任,有幾分隱隱的敬意。


    皇後在宮中,此時心緒不寧,她從未有過這樣子的不安,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與她所想所念背道而馳。


    皇上駕崩那日,皇後跪在佛像前一整夜,並未抄經也並未禱告,隻是什麽也沒做,空洞洞地跪在那兒。


    但第二日陽光照進宮殿時,落在她素色的衣衫上,皇後緩緩地抬起了眼簾,看向虛蒙中飛舞的灰塵細屑,心中忽然像有什麽東西破出,讓她覺得恍然如夢。


    這麽多年……悵然若失。


    她幽魂似的起身,馬嬤嬤上前扶住她:“娘娘,去歇息一會兒吧。”


    “大皇子殿下剛讓人來問您,可否要起……瞧一瞧?”


    皇後淡淡地朝著皇上寢宮的方向看去:“不去了,歇著吧。”


    此後嵇書勤再沒有來看過她。


    皇後隻覺得,先皇一去,她在宮中的日月,便再不同以往了。


    可沒想到,嵇書勤卻對她所言,完全毫不在乎,不僅如此,還事事與她頂著作對,她一腔心血,到處為他思量,但他卻根本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不僅如此……皇後發覺,自己如今並不像她想象中那般,現在是後宮中最不可忤逆之人,身份貴重。


    現在後宮眾人,仿佛沒有她這個皇後一般!好像把她排除在外,從無人在意她的想法。


    而鳳印,如今也不在她的掌管下,如今的太妃娘娘,現在的太皇太妃娘娘,如今依然在後宮中大權獨握。


    也正是因為此,那日在麵對嵇書勤的時候,皇後才會頗為失態地說出那些對太妃娘娘不滿的話,她隻覺得莫名。


    為何這麽多年來,人人都道太妃的好?


    太妃的心思,誰人都瞧不出來嗎?隻有她自己看得明白嗎?


    為何人人都對太妃讚不絕口,卻從來沒有人提起過自己呢?


    皇後當年是京中最被人稱讚的名門貴女,事事為典範,將門之後風光無限,所以當時被選定為皇後時,其實她的心中並沒有什麽不情願。


    皇後是一國之母,是最尊貴,母儀天下都女子,她覺得自己定然能做得好的。


    可進宮之後,卻發覺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令人仰望的貴女的,反而變成了,被人責備被人嫌棄的女子。


    皇後無法接受,這也是她這麽多年憤憤不平很大的緣由,她一直都沒辦法說服自己,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就在她以為,自己能找回從前自己想象中的,自己該有的樣子,可到頭來發現,依然是鏡中花,水中月,從來都是她的想象,沒人能讓她實現。


    而太妃,是她幾乎一直渴望的樣子,這麽多年她心中對太妃都不像旁人那樣子敬仰,太妃終歸隻是太上皇的妃子,隻不過是因為當年選擇了皇上,才得以坐上那個位置。


    皇後對太妃總是審視的,旁觀著太妃為何能走到如此,可到底,皇後也沒有分辯出來緣由,由此,她對太妃無形中,卻越發的怨恨。


    憑什麽!憑什麽!


    自己的兒子如今坐上了皇位,自己為什麽,卻連個太妃都不如……


    皇後這話憋在心中,她沒法和嵇書勤言說,但自己的孩子卻不理解,皇後便越發的覺得自己苦痛悲涼。


    她從不覺得,她所提議的,讓嵇書勤殺死嵇書憫,來保全鞏固自己的位置,是不應該的,曆代帝王不都是如此嗎?她說的難道不對嗎?


    “嬤嬤,今日為何外麵有些許吵鬧?”


    皇後昨夜頭疾發作。


    她在寺中常年憂思,經常夜不能寐,落下了不少毛病,時常覺得頭昏腦漲,暈暈乎乎的提不起精神來,人一站起來便天旋地轉。


    昨夜她又沒睡著,今日懶懶散散地靠到了快晌午,聽到離鳳儀宮像是遠又不怎麽遠的地方,傳來了一陣一陣的聲音。


    “娘娘……”


    馬嬤嬤看著她的臉色,猶豫地不知道怎麽說。


    “怎麽?這宮裏麵,還有哀家不能知道的事情嗎?”皇後支起身子,靠在後麵的被褥上,因為病痛,讓她這些日子更為易怒。


    “是……是皇上命開赦先皇的後宮,讓先皇妃子們的家人,準許進來探望娘娘們,聊以慰藉……”馬嬤嬤道。


    先皇駕崩前的一段日子,幾乎沒個人樣了,而皇後曾經下令,讓妃子們輪流照料皇上,所以後宮中幾乎人人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些膽小的妃子,都被嚇出了病,還有的整日在自己宮裏麵歎息哭泣。


    現在先皇的棺材已經入了皇陵,新皇決定施恩,禮待先皇的妃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此事沒有經過皇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後!


    “哀家怎麽不知道這事兒?”


    皇後嘴角扯出一絲譏誚的笑來:“此事定然又是太皇太妃主持的吧?她倒是會做人……怪不得呢,能在先皇麵前安安穩穩那麽多年。”


    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馬嬤嬤聽一樣。


    “現在先皇駕崩了,她立馬轉頭就來討好勤兒了!”


    皇後想要下地,但是腳剛一踩到地上,就覺得身子很沉。


    歪歪斜斜的,差點栽倒過去……


    被馬嬤嬤眼疾手快重新扶到床上躺著。


    “娘娘您安安生生躺在床上吧,都是些無用的瑣碎事兒,也犯不上您費心不是?”馬嬤嬤輕聲安慰她。


    “你啊……就會撿好聽的和哀家說。”皇後搖搖頭。


    “這麽下去啊!哀家指不定,還活不過太皇太妃娘娘呢!人家老人家身強體健,整體日還有事情做,怎麽能不容光煥發呢?”


    “要哀家說……太皇太妃娘娘還是多歇歇才是好的,不然啊,上了歲數的貴人不頤養天年,終究要吃不消的!”她越發尖刻起來。


    這話說的著實難聽。


    很快,就傳到了陸梨阮的耳朵裏麵。


    陸梨阮聽到小喜子再次重操舊業,磕磕絆絆地學的話,第一個反應倒也不是如何生氣,而是扭臉兒看向一旁的嵇書憫:“你在宮裏麵安插釘子?”


    嵇書憫點點頭。


    “你還在宮裏麵安插釘子?你哥知道此事嗎?”


    陸梨阮心說,你爹在的時候你就安插釘子,你哥在宮裏你還安插釘子,我看你不是想聽到什麽,你就是單純的喜歡在別人的地盤安釘子!


    興許是陸梨阮眼神中所表明的意味太明顯了,嵇書憫很快看懂了。


    “從前沒被挖出來的罷了,既然還在宮中,不如就留在那兒,他們自己也自在不是?”


    陸梨阮瞥了氣定神閑仿佛說的話很是在理的嵇書憫:你胡說八道呢嗎不是?


    嵇書憫總是有些語焉不詳,陸梨阮也不知道他們兄弟倆之間,到底葫蘆裏麵賣得是什麽藥。


    但如今嵇書勤坐上了那個位置,嵇書憫這般做法,時間久了會不會……


    “瞎想什麽呢?”嵇書憫微微眯了眯眼睛,往陸梨阮這邊靠了靠,沒骨頭的貓一般依在陸梨阮肩上。


    “嗯?”陸梨阮心說,我怎麽瞎想了,你這八百萬個心眼子的人,現在全心全意地信任你哥了嗎?半點不設防心疼一輩子覺得他不會變的那種?


    誰知嵇書憫下一句話是:“發現不了,如今也不指望著他們探聽出什麽有用機密的消息,老老實實待著怎麽會被發現呢?”


    陸梨阮:……


    好偏門又好自信的想法。


    直到晚上,外麵忙碌中又能感覺隱隱透著喜氣的響動終是消停下來了,這一日,皇後再沒睡得著。


    第二日皇後知曉,甚至連容家的人都被準許進宮探望了。


    倒是容貴妃不鹹不淡地沒怎麽理會,想必是被傷透了心,不願再被擺布。


    當時七皇子出事時,容家別說是為她殫精竭力了,當時恨不得與她撇清關係了,隻生怕貴妃之事牽連到自己家。


    沒想到新皇是這般仁善的性子,現在想起來進宮和容貴妃重修舊好,可他們拉的下臉來,容貴妃這兒哪兒那麽容易便過去呢?


    容家的人沒臉沒皮地來了,又心有不甘不尷不尬地走了,說想去探望七皇子,被容貴妃娘娘冷眼瞅著,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容貴妃還是按從前的封號,現在是容貴太妃了。


    她如今鬢角的白發已經無法掩藏了,就那麽明晃晃的,讓她再也沒有從前的嬌媚,反而生出幾分威嚴來。


    “你們是什麽人,敢隨隨便便便求見皇子?”容貴妃慢條斯理地道。


    那來見她的姨媽姨夫此時神色尷尬,想說,自然是七皇子的親人長輩啊,卻一時間卡在嗓子裏麵,看著容貴妃鄙夷的視線,怎麽也說不出口來。


    “今日有些晚了,本宮也乏了,就不招待了。”容貴妃看著他們的神色,淡淡地擺擺手。


    如今她也算的輕舟已過萬重山,沒有了喜怒無常,想用自己兒子的血長命百歲的皇上,在如今新皇的宮中生活,讓她大大地鬆了口氣。


    隻要安安穩穩的,她與自己的孩子,接下來的日子應該會好過吧……


    宮裏麵其他的女子也都是這般想的。


    新皇現在還沒有自己的後宮,她們其中也並非沒有人打上讓自己娘家的姑娘入宮的想法,不過現在還在孝中,隻得暗中籌謀。


    可很快的她們和身後的母家便發覺了,新皇雖仁善,卻消息極為靈通,在他們都無法想明白時,生了心思的人家,都被不輕不重地敲打了一番。


    這消息私下一傳出,眾人知曉,這也是新皇在立威了,因為他們的確是無法逃過新皇的眼睛,他想知曉便知曉,想看透便看透。


    陸梨阮後知後覺地才想明白嵇書憫的話。


    他那麽多的探子,除了還在宮中的剩下的都去哪裏了?


    大約……是去給新皇辦事兒了吧,嵇書勤不用偷偷摸摸地去發現,嵇書憫直接將一部分暗探給了他,為他效命。


    還真是……出乎意料地兄弟情深。


    先皇駕崩後的種種慢慢平息下來,一切仿佛再次重歸平靜,新皇按部就班地上朝下朝,處理政事,而朝堂也並未有任何不適,因為從先皇病後,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由新皇攝政了。


    本以為新皇的性子會休養生息一段,讓朝堂上剛經曆過暴風驟雨的朝臣們有喘息的時候。


    誰知,春暖花開,最是一年好光景之時,一向行事柔和持重的新皇,忽地在朝上提起:“太後娘娘,不日將啟程,再次啟程去國寺中常住,為先皇,為天下百姓祈福!”


    一時眾人嘩然,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都莫名其妙,又覺得其中……含有深意。


    當年先皇是如何將太後娘娘放到那山寺之中的……


    新皇自幼和太後一同被送往山寺,現在幾乎人人對此閉口不提,新皇怎麽會,將太後送到寺中祈福呢?


    明明他是太後這麽多年,含辛茹苦撫養長大了,怎會如他父皇一般,眾人心中各有所想。


    太後聽聞此消息時,眼前一黑,驟然暈厥了過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快穿:被拯救過的男配纏上怎麽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給貓吃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給貓吃罐並收藏快穿:被拯救過的男配纏上怎麽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