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派人來尋母後,母後為何不親自去看?”嵇書勤站在皇後麵前。


    喪禮前,他好幾次讓人,專程來皇後的宮中,請皇後去參加喪禮。


    可卻都無功而返,連皇後的麵兒都沒有見到,便被宮人攔下了。


    “皇後娘娘如今在清修,不允許任何打擾,諸位還是請回吧。”


    嵇書勤並未強求。


    其實在籌備喪禮時,無論是禮部還是宮中,所有人好像都十分默契的,沒有提及皇後娘娘的事情。


    大皇子殿下沒有說,他們就假裝不知曉。按照沒有皇後娘娘的流程操辦下來……


    縱然皇後娘娘風光回宮,好像瞧著皇上與皇後之間嫌隙漸微,可當年之事,依然在經曆過的每個人心中,好似眾人都明了,皇後娘娘不參加大行皇帝的喪禮,並不是很突兀的事情。


    “但時哀家的清修,不願受外界打擾。哀家也有為大行皇帝祈福,願他早登極樂,不受所苦。”皇後輕聲道。


    別人不知道,皇後又怎會不知曉。


    皇上最後心心念念的,從不是登上極樂,而是長生不老。


    為此,他甚至願意將自己幾個兒子的性命和鮮血,填進其中,以此換得,自己能繼續在皇位上看著江山。


    但皇後不想看見,他有任何的得償所願。即使明知不可能,皇後在嘴上也不會說半分,順著皇上心意的話。


    自從回宮之後,她違心地說了太多假意順從的話,每次開口,她心中都會覺得惡心。現在她再也不用說了,也再也不用見到他了。


    “多謝母後的祈福,父皇在天之靈會感應得到的。”嵇書勤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說話,明知道自己這麽說,會令皇後不快,可他就是脫口而出。


    果然,剛才還神色平靜的皇後,猛的抬起頭,看著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兒子。


    目光冷冷:“勤兒可真是孝順。”


    “那母後為何現在又決定結束清修,肯見兒臣了呢?”嵇書勤看了看皇後身上素淡的修士服,緩緩問道。


    “自是修行到時候了。”皇後想拉嵇書勤的手,卻發覺他兩隻手都背在身後,於是抬起的手柔柔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如今也是帝王了,就像哀家從前說的那樣。在那高位上行,行錯一步,便會令天下人詬病!”


    她神色忽然變得有些熱切,眼眸中似悅動著希冀的光:“你是母後教養出來的,母後對你再了解不過,也知道何是為你好……”


    “就像現在,勤兒你坐上那個位置後,應該就明白母後的用心良苦了吧!”


    她定定的注視著嵇書勤,仿佛在等著他給出自己肯定的答案。


    但嵇書勤卻沒有如她所願。


    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仿佛對剛剛皇後問出的那個問題,沒有任何觸動。


    “母後知道什麽才是最適合你的,也知道如何教導你,才能讓你不會出錯!”她急迫了些。


    “勤兒,你是母後此生中最大的盼頭了。當年在那山寺中,母後瞧著你……那麽小,那麽一點點,那麽可憐。母後就想著,要令你得到最好的,以彌補這麽多年你吃過的苦,受過的罪。”她一如從前般冰冷,沒有任何溫度的手,摸上嵇書勤的臉頰。


    “你看,現在母後沒有失言吧,勤兒!”


    許是太久沒被這雙手觸摸過了,如今嵇書勤仿佛被涼的瑟縮了一下,又仿佛是因為皇後的話。


    嵇書勤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自己胸口處,沉沉的……令他每喘息一口都不順暢。


    “我並未覺得苦楚。”嵇書勤閉了閉眼睛,實話實說,他的確未覺得自己多麽可憐,多麽苦難。


    自幼不愁吃穿,不短學識,不缺銀錢。何談苦難?


    嵇書勤想起,很久之前,弟弟同自己說過的話:“你看的太高了,甚至不曾垂下眼瞧瞧。你說的也太有道理了,可你連我喜怒悲歡都不知,又何談要教導我,責備我。”


    當時的自己甚至,因為弟弟說的話而感到氣憤,而感到不滿……


    自命不凡的覺得,自己有道理,是為了他好。自己一腔心血想同他交付,想為他做些什麽,可卻被一盆涼水潑到頭頂。


    嵇書憫太會察覺人心了,他自覺掩飾的平和,隱瞞的深沉,可嵇書憫還是一眼就能看穿。


    他言辭犀利,並不因為嵇書勤自認為的出自好心,而對h嵇書勤和顏悅色。


    他那般冷漠,甚至帶著幾分譏諷:“我並非是你想象中的模樣,若因為我不領情,不對你感恩涕零,你便要生我的氣。那到底我們,誰才是更不講道理,更不知好歹的那個?”


    嵇書勤現在還記得他當時的神色。


    “皇兄你頗懂佛法,佛陀菩薩,可有哪個,因世人不信奉他,不聽從他,不將他的言語奉為圭臬,便心生怨恨,加以報複,施之詛咒?”


    “若是那般……那哪裏是神佛,那是邪道惡鬼,心中修羅。”


    嵇書勤當時愣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他。


    也許本不應該反駁。


    他從未將自己視作就是神佛,可嵇書憫那般直白的嘲諷,卻令他思考,自己與他口中所說,到底有什麽區別?


    因為多少年都未相處過的弟弟,未按照他想的那般 他便對弟弟生氣,便責備他,想教導他……


    可他到底有什麽理由為之生氣憤怒?


    嵇書勤反思許久,才勘悟其中道理,撫平自己的心緒,自那時起,他便不覺得憤怒了。


    仿佛萬事萬物都有始終與循環,如今當他心覺無力,再次聽到皇後說出那些話時,嵇書勤很想用嵇書憫曾經說過的話來問她。


    但到最後,他隻是長長的歎了口氣。


    因為他知曉,皇後如今迷障已深,從不是聽他說話,便得以停步解脫。


    “你怎會不覺得苦楚?宮中的皇子過的都是什麽日子?而你呢?”皇後提高聲音。


    “你是嫡長子。你怎該過那樣的日子?如今好了……一切都變得是該有的樣子!因果循環,勤兒,該是你的,終究還是順應天意,回到了你的手中!也不枉母後這麽多年修行,撥開業力,求得好果!”


    因果循環並不是這麽用的。


    “如今母後不在清修,要做什麽?”嵇書勤語氣平平地問。


    “母後自然要做你最好的助力!勤兒,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曾經過往都已經翻過去,如今一切都從頭開始!”她熱切地看向嵇書勤。


    “勤兒,母後會在你身邊,陪伴你相助你,就如同你少時那般!你不會像你父皇……做那麽多錯事!母後不會讓你那樣的!母後會讓你做一個最好的君主!”替我先皇時,皇後難掩厭惡。


    “勤兒,你最聽母後的話了……你是最孝順的孩子。當年你病重的時候,曾與母後說過,你說母後是待你最好的人,以後你要報答母後,要令母後以你為榮。母後一直在等著,在盼著……為了你母後什麽都能做,什麽都能忍!好在,好在……”


    她似忽然有幾分狂喜的癲狀。,口中念念有詞。


    她說出的那些話,讓嵇書勤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母後心中是有自己的,她從自己小時,便在盼著這一天。


    在養育自己的這麽多年中,她瞧著自己,瞧著究竟是什麽?


    是弱小無助的孩童,還是她心目中最聽他話最令她滿意,最能被她操縱,被她影響的未來君主。


    “母後,你想如何幫我?”嵇書勤忽地看著她:“政事上,憫兒會幫我。”


    “後宮中,有太妃娘娘坐鎮。”


    嵇書勤想告訴她,現在的她並非對自己有助力,自己也並不需要這種帶著控製的助力。


    誰知,在提起嵇書憫的一瞬,皇後的表情猛然一變。


    變得厭惡而猙獰,她好像責備嵇書勤提起嵇書憫,又好像因為嵇書勤提起嵇書憫,而想到了什麽事情。


    “憫兒現在,可以走路了吧?”她緩緩問。


    嵇書勤不知道她從哪兒知道的,鳳儀宮這段時間似是與外界切斷了聯係,她又怎麽知曉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


    “還真是……”她輕嗤一聲。


    “母後如何得知?”


    “哀家自然知曉,他自己寫信告知我的!”皇後擰著眉:“憫兒被他那王妃迷惑了。”


    嵇書勤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麽。


    “前些日子,哀家命人請他的王妃來與本宮一同清修,為你父皇為憫兒祈福,若她多積德,多修行,興許對憫兒的身子有助益,誰知她竟將此事同憫兒說了。”


    “哀家不知她如何所說,憫兒寫信告知哀家,莫要同他那王妃聯絡,好似哀家會吃人一般!他自己寫道如今身子大好,哀家猜到的。”她提起陸梨阮,更是沒有好氣兒。


    嵇書勤隻覺得荒謬,此事他未曾聽嵇書憫提起,但想來也知道,自己弟弟絕對不會讓弟妹與母後單獨相見,就連他都清楚,什麽祈福積德。


    若非她所為,憫兒怎麽會曆經那麽大的磨難。


    皇後這話說的模棱兩可,她應當並不是聽嵇書憫說雙腿已好,剛才隻是找的借口。


    她應是另從別的渠道知曉的。


    嵇書勤閉了閉眼睛,他不是沒有發現,母後在宮中命人探聽消息,隻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鬧出太大的風波,嵇書勤是在逃避,也不願意計較。


    “母後別去尋弟妹了。”


    皇後沒想到嵇書勤竟也向著陸梨阮說話,她冷笑一聲:“憫兒是被那陸家姑娘迷惑住了。”


    “早晚有一日,憫兒會知曉,那姑娘於他而言,並不重要。”皇後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令嵇書勤徹底皺起了眉頭。


    他知曉弟弟並不是因為他如何,而是因為弟妹,才能在最痛苦的時候,有所慰藉,相互依靠。


    可母後似是輕描淡寫,這麽一句,不僅是不喜歡陸梨阮,更是侮辱他們之間相濡以沫的深情。


    “母後何出此言?難不成要憫兒同當年的父皇一樣嗎?”嵇書勤說完,才覺得不妥。


    看向皇後時,發覺皇後臉色已是難看得不能再難看。


    “你在胡說什麽?”


    “這不是母後說的嗎?母後希望父皇不做錯事,不疑心變情,不冷心寡義。是因為您知曉其中的不甘與苦楚。可你卻這麽說憫兒,要憫兒做那樣的人,為了什麽?”


    既然已經說了,嵇書勤便也不再將所有都壓在心中。


    “隻為了你不喜歡陸家姑娘?這想讓她經曆一切嗎?您自己的受苦便是受苦,旁人的受苦便不是受苦!您順心如意最重要,您吃不得半點委屈,可旁人都隨便!無論是我是弟妹,還是憫兒都一樣!我們隻要聽您的擺布,令您順心順意便是了!因為什麽?隻因為我們是您的孩子?”


    “您受了委屈,心有不甘,便可以報複,便可以氣憤,便可以將一切遷怒於憫兒的身上!可旁人則隨意。”嵇書勤實在是無法理解皇後的想法。


    “弟妹就算經曆您的一切,您也隻會冷笑置之,您盼著憫兒做錯事,盼著他們之間生有嫌隙,就因為他們不聽您的擺布,您就要他們倒黴,您看著那一切會高興嗎?會覺得爽利嗎?”


    “若您隻因為這樣的事情,而覺得心生暢快,那您又修什麽佛呢?您到底在清修什麽?您在佛祖麵前,說的都是詛咒之言嗎?”


    皇後被嵇書勤一通毫不留情的話,說的目瞪口呆,她半晌從喉嚨間發出“咯咯”的聲音:“勤兒,這便是你對母後說的話嗎?你被你弟弟蒙騙住心神了!”


    “他如今已經能行走了,你知曉他的狼子野心嗎?他這般對你說,不過是想影響你。他不想讓母後教導你,母後照料你!他自小便是心狠狡詐的性子!”皇後上前一步。


    “這麽多年,他從未將我這個母後放在眼中!他與他父皇一脈相承,他那樣的人……怎麽能像勤兒你一樣,坐上帝王之位呢?”


    她目光中閃過一抹決絕。


    “你不知曉母後要如何助你!母後為了你,會除掉他,不用勤兒你動手……母後會為你做一切!他是哀家生的,他該把……把命還給哀家!”


    皇後的話令嵇書勤驟然遍體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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