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書翎這幾日被關在自己府內,很是安靜,聽門外守衛的說,沒有吵也沒有鬧,府裏麵靜悄悄的,好像連點活人的聲音都聽不到。


    府裏麵關押著的,不隻是二皇子嵇書翎一個,他的王妃側妃親眷都關押在裏麵,但這幾日連她們的聲音也沒有聽見。


    剛開始守衛還覺得頗為放心,但是時間長了,這心裏麵就毛毛的,尤其是到了晚上。


    “裏麵……怎麽一點聲音也沒有啊?怎麽好像,連燈都沒有點亮啊?”


    “胡說!那邊那不是燈光嗎?”


    “但,但我怎麽看著鬼氣森森的啊?連一點動靜也沒有,這二皇子不會是在府中……”


    一個守衛壓低聲音,說到最後,把自己後背上的汗毛都給說的豎起來了。


    “你別在這兒自個兒嚇自個兒!這深更半夜的,你要是再胡說,別怪我不客氣!”


    另外兩個和他共同守夜的,也被他說得整個人都瑟瑟,好似被寒風吹透了一般。


    幾個人交換了一下視線,最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裏麵浮現同樣的想法:這麽安靜,二皇子不是帶著親眷,自裁在府中了吧?


    這個想法一起來,就再怎麽都壓不下去。要是在他們看守的時候出事兒,他們每個人可都是要擔責任的!


    “怎……怎麽辦啊?不會真的……要不要去通報上官啊?”


    “這,咱們也不能確認啊,要是想多了,豈不是謊報?”


    幾個人麵麵相覷,最終其中一個人開口道:“這樣,要不咱們一起去府中瞧瞧吧?要是真的出了事兒,也好趕快通報啊!”


    嵇書勤並未讓人一眼不錯地看著府內,沒用對待罪人的方式來折辱嵇書翎,而是給他留了尊嚴。


    “行,咱們去看一眼吧!”


    幾個人達成一致,前後互相緊挨著,往府裏麵走去。


    府裏麵果然陰森森的,風從一旁的花園假山縫隙中吹過,發出“嘶嘶哀哀”的嘯聲,白日看著雅致的地方,此時看著卻有幾分鬼魅。


    “這兒……這兒咋這麽邪門啊?”


    “別擠我!”


    幾人磨磨蹭蹭到了二皇子的寢房院外,裏麵透過窗紙,有昏黃的燈光。


    連一個伺候的下人也沒有,踏進去後,窗紙上的燈影莫名跳動了一下。


    “鬼鬼祟祟的做什麽!進來吧,我現在也是沒有半點尊嚴了!”


    就在他們到門口時,忽地聽見裏麵傳來一聲嘶啞的聲音。


    心鬆下來的一瞬間,幾人身子又繃緊了,二皇子的語氣中,似透出一股子陰邪之感。


    “見過二皇子殿下。”


    進門之後,隻見如此冷的天兒,屋子裏麵一個暖爐火盆也沒有,二皇子披散著頭發,看樣子已經好幾天沒有梳妝過了,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上,地上全都是各種撕碎的書紙信箋,有的撕成渣滓,有的團成一團,亂得駭人。


    二皇子形容枯槁瘋癲,好像幾日都沒有合過眼睛一樣,眼睛裏麵通紅一片,兩腮凹陷,衣衫淩亂,看過來時令人忍不住後退兩步。


    “怎麽,誰令你們來看我的慘相的?”他垂著頭,僅僅眼睛上翻,望向幾人。


    “我們是來確認您的安全的。”領頭的那個急忙抱拳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安全?你們是來看我還活沒活著吧!怎麽,看見我還活著,有人很失望嗎!”二皇子猛地往前竄了幾步。


    “二皇子殿下……”


    “還是來確認我府上有沒有活人的?”嵇書翎麵上似想笑,但卻笑不出來,嘴角牽扯得猙獰:“我告訴府上了,早晚都是個死!如今讓我安靜幾日,不然我不介意先親手送她們上路!”


    “誰讓她們倒黴呢!哈哈哈哈哈哈哈!跟了我,我鬥不過嵇書勤和嵇書憫,我鬥不過他們,他們要取我的性命就快取!覺得現在能折磨到我嗎?”


    幾個守衛隻覺得二皇子現在已經徹底瘋了。


    他們也不敢多待,見二皇子還活著,便急忙告退出去了。


    等回到了府外門口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剛在府中的種種,幾乎要把他們魂兒嚇掉了!


    “二皇子殿下可真是嚇人,明日……明日還是回報一下吧。”


    第二日二皇子府上的事,便呈到了嵇書勤的麵前,嵇書勤看了看,眉頭緊鎖。


    他並非故意將嵇書翎冷在那兒,而是這幾日大行皇帝喪儀,根本沒有時間顧得上其他,好嵇書勤倒是真的想過,喪儀要不要讓嵇書翎前來,但最終,嵇書勤覺得,嵇書翎對父皇,也並未有什麽敬重感傷。


    整個喪禮辦得遵禮守規,深有哀榮。


    等喪禮結束後,嵇書勤看著身側嵇書憫冷淡的神色,他伸手將腰間的孝帶結下,不甚在意地遞到宮人手中。


    “憫兒……你,父皇駕崩,你可有哀傷?”嵇書勤還是沒忍住,叫住他問道。


    嵇書憫看著他,忽而嘴角微微揚起:“皇兄想聽我說什麽呢?說我極其哀傷,不過是不形於色罷了?”


    嵇書勤搖搖頭,他並非想聽嵇書憫的謊話,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聽到什麽答案。


    “皇兄可覺得悲傷?”


    嵇書勤頓了一瞬,還是點點頭。


    “這乃是人之常情,皇兄若是覺得悲傷,也是正常,我不覺得悲傷,也是正常。”嵇書憫淡淡道。


    嵇書勤一直都沒細問這些年嵇書憫發生的事情,從嵇書憫有時的隻言片語中,嵇書勤能知曉,父皇對弟弟,其實並沒有什麽憐惜愛護。


    嵇書勤並非覺得嵇書憫不應該如此冷情,因為知曉了父皇究竟想要什麽後,嵇書勤從心底明白,父皇對自己的種種,也都是假象,都是為了哄他而故意為之,父皇心中對他也沒有憐惜。


    其實嵇書勤早就知道,若是父皇真的心中記掛自己這個兒子,又怎麽會這麽多年不聞不問,隻不過嵇書勤一直不願深思罷了。


    他質疑的不是嵇書憫,而是在質疑自己,他該覺得悲傷嗎?


    自己隻與父皇相處短短時日,被哄騙被算計,應該也得不到半分真心,可在喪禮上,自己扶著父皇的棺槨,看著上麵漆金描銀的紋飾,聽著禮官悠遠哀痛的唱誦,他還是覺得自己眼角濕熱,忍不住落下淚來。


    旁人讚大皇子殿下仁善純孝,但隻有嵇書勤自己心中知道,他迷惘自己究竟是否是非不分,軟弱可欺。


    “皇兄是在覺得自己不該悲傷?”


    見嵇書勤一直沒再說話,半晌輕聲問。


    “每個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我看到了醜惡,兄長看到了慈愛,我看到了算計,皇兄也許看到了憐愛,所以我不覺得悲傷,皇兄因為自己看到了而感到悲傷,這又何自責的?”嵇書憫溫聲。


    嵇書憫沒想到,自己兄長竟不是在覺得自己冷心冷情,而是在疑惑自己。


    嵇書憫原本聽他詢問還有三分不耐煩,以為他又要像曾經那樣對自己說教,結果嵇書勤這番自醒,弄得嵇書憫倒是有幾分心中柔軟。


    說話的聲音都柔了些。


    “如今皇兄也是天子了,該是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想悲就悲,想喜便喜,合該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何苦這般懷疑自己?”嵇書憫站起身,扶著嵇書勤的肩膀站穩。


    “那怎麽行?”嵇書勤扶著他的胳膊,看著比自己稍高一點的弟弟,認真道:“不論在何位,也不能不自醒。”


    嵇書憫歎了口氣:“嗯,好,隨你。”


    嵇書勤:……


    感覺到來自弟弟的不走心敷衍。


    “今日回府嗎?”嵇書勤輕咳了聲,轉頭問道。


    “今日晚些回,在院子裏先沐浴一番。”嵇書憫應了聲:“莫把晦氣帶回去給梨阮。”


    看著嵇書憫的背影,嵇書勤莫名覺得,有種自己被拋下的感覺,來的很是微妙。


    第二日嵇書勤便收到了來自二皇子府的回報:“近日劉妃怎麽樣了?”


    太妃命人來告訴過劉妃的情況。


    “讓大皇子放心,哀家瞅著她呢,不會出什麽意外。”太妃娘娘本意是讓嵇書勤寬心。


    其實嵇書勤有些無法麵對太妃娘娘。


    那日情況緊急,太妃娘娘拿出那張空白的聖旨,讓他們自己抉擇,當著太妃娘娘的麵兒,那張聖旨上寫下他的名字。


    旁人不知道,但嵇書勤自己清楚,這份聖旨,的的確確不是出自父皇之手。


    嵇嵇書勤對此心懷愧意,他是極其正派的人,便是旁人不說,嵇書勤自己心中對自己的要求,也高於世俗普遍的標準,是真真正正的君子。


    他麵對太妃娘娘時,還是會覺得麵頰生熱,好像太妃見證了他的名不正言不順。


    太妃是個通透之人,她當日便瞧出嵇書勤所思,但他並未多言。


    此事僅僅他們幾人知曉,與其提起來,還不如就讓此事當做諱莫如深,並無不對之處。


    越是提起,在新的君主心中,便越會是過不去的坎兒,或許現在他覺得愧意,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份愧意,是否會變成不喜與後悔,後悔讓人知曉自己的秘密,到那時,他又會怎麽想自己,都不得而知。


    太妃娘娘不敢賭人性,她也不願意去再次信任。


    再次與這新的帝王之間,有何深厚的瓜葛……


    她如今隻想在宮中安度晚年,平平安安的,別的事情什麽都不管。


    “令人多加照顧劉妃吧。”嵇書勤這般吩咐下去。


    因為新皇的這一句話,宮中便無人敢苛待劉妃,就算她終日吵鬧,眾人也對她多加容忍。


    再見到嵇書翎時,他睜著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衣衫襤褸的站在嵇書勤麵前。


    聲音陰惻:“怎麽,想讓我拜你嗎?不可能!”


    “我母妃如何了!嵇書勤,你若是敢苛待我母妃……”嵇書翎恨恨地握緊拳,他看著嵇書勤那張平靜如常,沒有半分憤怒的臉,不知為何,憋悶到了極點!


    他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輸給嵇書勤!


    即便是輸給嵇書憫,他都沒有這麽不甘心。


    可他嵇書勤算是什麽東西?


    他與嵇書憫爭了這麽多年,最後漁翁得利的,竟然是嵇書勤……


    “我何時說,會虧待劉妃?”嵇書勤不理會他的怒目,溫和地道。


    “嗬……你這般偽善的人,誰知道背地裏會做出什麽?”


    “你是在以己度人嗎?你在擔心宮中的劉妃時,又何嚐想過在你府中的親眷妃子?你擔心劉妃,可有想過,她們的爹娘親人,如今也在擔心著她們!”嵇書勤看著他憤怒的臉,第一次對他疾言厲色。


    “難不成隻有你有親情大義,旁人都沒有?隻有你是人,旁人都是無血無肉的紙片兒?你總想著擺布旁人,卻從不將人放在眼中,覺得無論你怎麽對待,他們都該看著你都身份,望著你的尊貴,便拜倒尊崇?”


    “但到頭你來從得不到人心,怎麽走到現在這一步,你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呢?”


    第一回被嵇書勤嗬斥,嵇書翎不由得怔愣片刻……


    他抬起頭去看嵇書勤,就算他盡力尋找,卻沒從嵇書勤臉上看出任何嘲弄與貶低,而是一如既往。


    “哼!道貌岸然!”


    嵇書翎從鼻子哼出一聲。


    “嵇書翎,你還真擺我皇兄的架子了!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來教導我?你也就能教導教導你那個殘廢弟弟吧!”嵇書翎呸道。


    “你以為嵇書憫是真心實意的支持你嗎?你以為嵇書憫願意看著你坐上皇位嗎?”嵇書翎到現在了,嘴裏還是在提及嵇書憫。


    “若是他不是可憐的殘疾,要不是他走不了路,隻能窩囊地坐在輪椅上,可憐兮兮地對著他那位夫人搖尾乞憐,對著你假意效忠,為的便是你做傀儡,讓他能如陰暗的鼠類般,做著他可憐都帝王夢!”


    還未等嵇書勤開口。


    嵇書翎激動之中,隻覺得旁邊走出個人影,沒等他看清楚。


    “啪——”一個結結實實的巴掌,力道十足地甩在他的臉上。


    嵇書翎頭歪在一側,過了一瞬才不可置信地扭過頭來,動作大的簡直要將頭扭下來般!


    “嵇書憫……嵇書憫你……你能走了!”


    他喃喃道,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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