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得是言之鑿鑿,甚至連祭祀的山下,都有百姓成群結隊地去瞧,他們上不去,便聚集在一塊兒指指點點,讓看守的兵士也沒有辦法。


    自從那次的祭天之後,皇子們便陸陸續續出了事情。


    三皇子出宮開府,卻好幾個月從不見身影,聽聞也不上朝也不出府。


    現在啊,完全啊就是活死人一般,不知道什麽時候就……


    七皇子的腿斷了,說是大雪的天兒哦,被迷了心智迷障地從房頂跳了下去,生生摔斷的,宮裏麵的貴妃娘娘因為七皇子之事,如今也瘋瘋癲癲的。


    而二皇子也被圈禁起來,並非二皇子做錯了什麽事情,而是皇上想磋磨他。


    隻要皇子們越慘,皇上便越能奪了他們的壽數……


    如今二皇子被放出來了,皇上忽然就……一定是遭了天譴了!


    這般虎毒食子的事情,便是潦倒窮困之人也做不出來,皇上竟然會如此!


    實在……


    實在是有違人倫啊!


    這傳聞似一陣風一樣在京城刮了起來,找不到源頭,也無法遏製,甚至在大街小巷地傳出打油詩來,百姓們無人不知。


    雖說議論天子,是可以被抓進大牢的,但法不責眾,就連京城的官都心中無措,這到底……該抓什麽人啊?


    總不能在街上瞧見老百姓,就全都抓起來吧?那些街頭巷尾唱著打油詩新譜的小曲兒的孩子,也全都抓起來?


    那這監牢裏麵可裝不下了,而且這般,百姓的心也就安撫不下來了!


    如此動蕩之時,若是人心在再不穩,不知道會出什麽事情,沒人願意在此時,給自己身上攬事兒。


    於是一個不管,其他人也不管,此等謠言竟是這麽詭異地愈演愈烈,甚至沒人知道該怎麽收場。


    宮裏麵的消息封鎖得死死的,陸梨阮卻依然知道,皇上如今還處於昏迷中。


    太醫們都束手無策,隻能用重藥吊著皇上的性命,那紅牆黛瓦內,一片愁雲慘淡。


    百姓們不清楚,但陸梨阮卻清楚地知道,謠言定然有人在暗中推助。


    背後之人選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非常之討巧,鑽了空子,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準備的,為什麽會如此地精準,在皇上出事兒之時……


    還是皇上此般境地,與他脫不開幹係。


    “是二皇子嗎?”陸梨阮吃著葡萄,含含糊糊地問道。


    “梨阮為什麽猜是他?”嵇書憫往前探身,銜過陸梨阮指尖的葡萄粒,不用咬,舌尖便已經抿到她指尖蹭著的清甜味道了。


    “因為趕巧,他剛被放出來,就出了此事,而且那傳聞實在是刻意,說你和七皇子的就算了,說他是因為皇上為了要……才圈禁得他,其實他並沒做錯什麽,太不合理了。”


    陸梨阮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都沒太忍住笑來。


    “嗯,有道理。”嵇書憫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抬起頭看著陸梨阮揚揚下巴,等著陸梨阮再喂給他一顆葡萄。


    陸梨阮又塞給他一個,把碟子往他麵前推了推:“自己不長手啊?”


    陸梨阮擦開了擦手,又覺得自己想的有點不對:“皇上此次,定然與毒發脫不開幹係,可二皇子又不知道皇上中毒的事情,他如今已經從圈禁中被放出來,幹什麽還要給自己找事兒?”


    微微皺起眉:“他就不擔心若是皇上清醒過來,追究下來,他再惹禍上身嗎?”


    “可若是……皇後做的,她又是為什麽,她分明知曉,皇上的毒已經回天乏術了。”陸梨阮也懷疑過是皇後做的,但又想不出來皇後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


    “梨阮就沒想過,是他們一起做的?”嵇書憫見碟子到自己麵前,反而沒興趣吃了。


    “怎麽會……”


    陸梨阮想說,最不可能的就是他們合謀了,如今二皇子與大皇子之間,是最存在較量的。


    二皇子一派想方設法地讓皇上放了他,此番定是要和大皇子與皇後放手爭鬥的!


    “借力打力。”嵇書憫淡淡提點了陸梨阮一句。


    “你是說,二皇子一派察覺到了皇後的動作,借著將這傳聞一同散出去,來為自己造勢?”思來想去,倒是的確這個是最靠譜的。


    “是誰做的都好,我們隻需看著就好。”嵇書憫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這些日子他身體狀態好了不少,曾經因為反複的病痛折磨,嵇書憫甚至很少有能睡個整覺的時候,睡得極淺,有時陸梨阮翻個身便能將他吵醒。


    現在好多了,倒是陸梨阮現在還存著條件反射,有時候半夜無意識地翻個身,猛地就驚醒了,下意識僵住動作,屏住呼吸查看嵇書憫的狀態。


    卻發現嵇書憫睡得很熟,是從前沒見過的呼吸平穩,顯得柔和又寧靜,讓陸梨阮忍不住湊過去,仔細端詳。


    她看得時間久了,嵇書憫似在沉睡中察覺到她的目光,抬手將陸梨阮攏進懷裏,下巴墊在陸梨阮頸窩處,輕輕的呼吸打在陸梨阮頸側耳垂,讓陸梨阮跟著沉沉好眠。


    仿佛要將曾經的不得歇都補回來一般,他經常覺得困倦,懶洋洋得如曬太陽的狸奴,眼看著他又緩緩闔上眼睛,陸梨阮摸摸他的臉:“困了便去床上睡……”


    嵇書憫輕輕哼了聲,卻隻是把自己的手覆在陸梨阮的手背上,蹭到陸梨阮坐著的榻上,將頭枕在陸梨阮的腿上,這才滿意地勾勾唇角。


    外麵風波已起,屋子裏卻留得安寧恬靜。


    宮中的氛圍是一日比一日緊繃,如同撐到極限的絹布,似下一瞬所有人都可以聽到那不祥的裂帛之音。


    嵇書勤日日在皇上身邊守著,太醫時時候著,並不需要嵇書勤親手做什麽,也沒人敢讓這位,身子骨估摸也不太康健的大皇子殿下疲累一點。


    就算這樣,幾日下來,嵇書勤也清瘦了一圈。


    皇後看在眼中,溫聲相勸:“勤兒,你父皇定然會知曉你有這份孝心的,你要先顧著自己的身子啊……”


    嵇書勤神色清冷,抽回被皇後握住的的手:“母後不必擔憂,身為人子,我該如此。”


    皇後神色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卻被他掩飾得很好。


    自上次,嵇書勤與皇後因為七皇子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後,皇後便覺得他與自己離心了,自離宮前往山寺,又回到宮中這麽多年來,嵇書勤從未與皇後這般生疏過。


    “勤兒……”她叫著他,但嵇書勤如今已經不會那般恭敬孺慕地回應她了。皇後那一瞬間,忽然有點後悔,自己為何要讓他回到宮中,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但也隻是一瞬間,這種想法便消散在其他無盡的念頭中。


    嵇書勤不知道皇後在想什麽,他不是沒聽到外麵的傳聞,如今他已經不是那個剛回宮,什麽都不懂的大皇子了。


    他知曉了朝堂中事,知曉了恩怨爭鬥,他是嵇書憫兄長,定然不會是蠢笨到無知無覺的人,但正是因為感受得到,所以他內心才更難接受。


    若隻是簡單的傳聞……


    嵇書勤會請大理寺來管製,賀大人定然不會推脫。


    但……


    嵇書勤清楚,這並非簡單的傳聞。


    那日皇上的所作所為,烏雲壓頂欲摧毀,狂風暴雨中的祭壇下,他與嵇書憫遙遙相視的那一眼,彼此心中都知曉對方所想。


    他們的父皇,天下之主,他真的做出了那般事情!


    令嵇書勤更為痛苦的是,所謂的仙人,所謂的術法,他心知肚明,與皇後脫不開幹係。


    嵇書勤曾經質問過,但想必皇後並未收手。如今皇後神色平淡似什麽也沒發生般站在這裏,嵇書勤卻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改變阻止……


    “母後,時候不早了,您請回吧。”嵇書勤輕聲道,對一旁的馬嬤嬤示意:“扶母後回去。”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回皇上的寢殿。


    天色暗了下來,又落了雨,劈裏啪啦地砸在步輦的舉頂上。


    北方夏日的雨季便是如此,不是蒙蒙煙雨,而是陣陣刮風雷雨。


    回到鳳儀宮,皇後沉默地坐在昏暗的殿內,宮女小心翼翼地點燃了燈燭,可這亮光似也壓著層沉沉的暗。


    “你說……勤兒怎麽就不懂本宮的苦心呢?”皇後幽幽地問道。


    “本宮這麽做,都是為了他……他為何要為那人盡孝,也許本宮早就應該告訴他,當年,他的父皇是如何眼睜睜讓他去死,又是如何把他與本宮一同送往山寺,他是不是就能與本宮一起恨了?”


    “但他是本宮一個人的孩子……本宮舍不得,本宮將所有的都給他,給他鋪好了路在腳下,本宮有什麽錯!他為何要如此對本宮!”皇後一直平靜無波的麵容,驟然出現了裂痕,露出幾分歇斯底裏來!


    “大皇子……會懂您的苦心的。”馬嬤嬤隻得這麽說,她伺候了皇後與大皇子這麽多年,怎麽瞧不出這對母子間的分歧,但她隻是個做奴才的,隻能從旁看著。


    “他什麽時候才能懂!”皇後疲憊地閉上眼睛。


    嵇書勤都不知道過去幾日了,皇上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朝臣們已經開始討論,既然沒有立太子,那皇上可有留下遺詔?究竟誰來繼承大統,還是什麽也沒留下,馬上要經曆一場腥風血雨了?


    這日,嵇書勤未讓人通報,便一個人踏入皇上的寢殿。


    屋子裏有著濃重的藥味,因為不開窗戶,熏得人口鼻中發苦。


    平時侍疾的妃子們,今日卻都不在,屋子裏清淨到有幾分怪異。


    嵇書勤不由得放輕了腳步,踏入臥房的那一瞬,見到德成,正拿著勺子,將什麽東西送入皇上的口中。


    德成猛地一回頭,手上的動作卻未停下,反而是用枕頭墊高了皇上的脖子,讓他將口中的東西咽下去後,才站起身子,對嵇書勤行了一禮:“大皇子殿下……”


    “你將什麽東西給父皇吃了?”嵇書勤快步上前,看到皇上還是原本的樣子,並沒有改變,冷聲逼問道。


    德成卻並沒有正麵回答嵇書勤,反而一點也不急地回答道:“奴才奉皇後娘娘之命……”


    “我問你給父皇吃的是什麽!”嵇書勤第一次如此憤怒!


    沒人將他當回事兒,也無人在意他的想法,所有人都輕視他,就連母後也隻是……隻是擺布他!


    “告訴我!”嵇書勤雙手緊握成拳,用自己最後的一絲理智,克製著自己不要上前,一腳將德成踹翻在地。


    “是能救皇上命的東西。”德成弓著腰說道:“皇後娘娘仁慈。”


    “又是那仙人送來的東西?”嵇書勤譏諷著道。


    “奴才不知。”


    “你不用騙我了,那什麽仙人之事,我已經知曉了。”


    “大皇子您聰慧……”


    嵇書勤見他一副毫無畏懼,油鹽不進的樣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是伺候父皇的人,為何要做這些事?”


    聽聞此話,德成忽然抬眼看向嵇書勤,他在皇上身邊伺候多年,是皇上用的最得心應手的,謹小慎微,踏實行事,平素裏安靜得像是影子一般。


    “大皇子想知道?”他此時的樣子,卻和平時大相徑庭,膚色蠟黃的臉上,竟似帶著抹惡意的笑來。


    “你說。”


    “若不是皇後娘娘與太妃娘娘,奴才現在早就不知在那個亂葬崗爛了多少年了。”


    他講的事情,說尋常也尋常,至少在這吃人的宮中,十分尋常。


    當年同皇後娘娘打擂台的,皇上心尖尖上的那位貴人,隻因著德成替皇後娘娘通傳,故意以此發作,竟是要皇上將德成杖斃,以此來下皇後娘娘的臉麵。


    幸而皇後與太妃當時在一處,聽聞此消息,將已經被打的半死,血淚披麵的德成救了下來。


    宮中人命如草芥,惹了哪位貴人的不痛快,死了便是死了,又有何人會記得?德成所講,在這宮中,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了。


    “奴才祖輩是罪臣之後,奴才最小便入宮淨了身伺候皇上,皇上哄著貴人開心要杖斃奴才時,奴才已經伺候了皇上十三年了。”


    德成想直起腰身,但因為彎得太久了,他最終還是些許佝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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