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將伺候的宮人都調走,殿內空空蕩蕩,院子拉在牆上老長,顯得十分的猙獰可怖,一股子邪祟驚悚的味道。


    “如此便可以了吧?”皇上如同魔怔了一般,念念叨叨地做完法事後,竟伸手沾了那血水,往自己的額頭上麵抹去。


    “皇上如此虔誠,定會有所收獲的。”皇後輕聲回答道,神色間既平靜又深沉。


    “希望如此吧,朕的頭,總是疼得厲害,偶爾竟能看到鬼魅,如墜無盡地獄。”皇上惶恐道,神色間的恐懼不作假。


    若陸梨阮在這兒,聽到這話,便知道他是毒發到一定程度,已經出現了幻覺。


    幻覺雖是毒發引起的,但看見什麽,被什麽樣的幻覺所困,還是與人心中所思所想有關係,往往越是害怕什麽,或曾經做過什麽印象深刻的事情,此時會浮現在眼前,折磨得人不得安寧。


    皇上想要長生不老,想要永遠在皇位上統治一切,他最害怕的自然是死亡了……


    在幻覺中見到的場景,是他懼怕的,也是他構建出來的,他看到的場景越是恐怖嚇人,他便越是害怕。


    如此循環,折磨得他神智漸失,做出從前絕不可能做出的事情。


    “朕瞧見,那些惡鬼要與朕尋仇!朕不能被他們抓住!”皇上瞳孔放大,在血腥味道的刺激下,他眼白處都是紅絲,用戶呼吸著,瞬間激動起來。


    “他們都是來找朕的!朕瞧見六皇弟……他半邊腦袋都沒有了,是朕,是朕派人絞殺他,他從塔上跳下去了!腦袋一下子就摔爛了……”


    “還有……還有……”


    皇上一個一個地數著,都是曾經與他有過淵源之人,最後都死於他手。


    “皇上莫擔心,這些都是神仙給予您的警示,隻要您按照神仙給您的辦法,自不會被那些地獄中的惡鬼所困!”


    皇後的聲音,落在此時惶惶不可終日的皇上耳朵中,似是穿透迷障的一道光亮。


    “皇後說的是……主要按照仙人說的做。”皇上被控製的傀儡一般重複道。


    在今日的宮宴上,皇上的神態舉止,雖然略顯疲憊與心不在焉,但總體來說是正常的。


    可如今,他的樣子卻像是失了神誌一般,被皇後徹底控製住。


    “皇上今日可有見勤兒?”皇後低聲問。


    “勤兒當年能保住性命,多虧了仙人指點相助,與常人凡胎不同,皇上多與勤兒在一起,更是會平安健康。”皇後把話引向了嵇書勤。


    “勤兒是朕的好孩子……”皇上點點頭,對皇後的話讚同。


    “明日朕要好好嘉獎他,為朕分憂。”皇上頭疼的他根本無法思考,話說出口恍恍惚惚,想再仔細想,卻因疼痛無法集中注意力。


    “謝皇上。”皇後起身,踩著一地狼藉走到門口,她長長的裙子碰到了髒汙,可她卻渾不在意。


    走到門口時,她回過頭,帶著冷淡鄙夷地看了眼抱著頭坐在椅子上的皇上,腳步穩穩離去。


    將他一人留在可怖又陰森的宮殿中。


    外麵雪下得大了,馬嬤嬤撐著傘,見皇後走出來,便奉上暖手爐,沉默地陪伴著皇後一同回宮。


    “勤兒來了嗎?”皇後問。


    “大皇子殿下……如今忙吧。”馬嬤嬤安慰般對皇後道。


    皇後長長的歎了口氣:“往年過年,本宮都是同勤兒在一起過的。這麽些年了,頭一次勤兒不在本宮身邊,本宮還有些不適應呢。”


    “大皇子殿下孝順,今日一早不就來鳳儀宮給娘娘拜年了嗎?”馬嬤嬤微躬著身。


    “如今這宮中不比寺中,娘娘若想見殿下了,不如讓人將殿下喚來?”


    皇後扭頭看向嵇書勤寢宮的方向,雖然說這宮裏很大,可坐著步輦總是能過來的。


    皇後與馬嬤嬤都未明說:並不是因為回到宮中的緣故,而是如今的大皇子殿下,與皇後之間產生了隔閡。


    不知從何時起,這對母子之間,不再像從前那般親密。


    “算了……本宮那兒也沒什麽有意思的,不過是一個人守著這漫漫的年夜罷了。勤兒身子不好,派人過去,叮囑他早些睡,莫要熬壞了。”


    “是,娘娘的良苦用心,大皇子殿下會明白的。”馬嬤嬤低頭應是。


    嵇書勤的確未出宮門,他在自己的寢宮中,背手立於桌前。桌上攤開幾幅字畫。


    他想沉下心去,可怎麽都靜不下來。


    在山中總是很容易能穩住心神,不被外界所擾,可回到宮中後,嵇書勤已經好久沒有寧靜致遠的感覺了……


    周遭的種種紛雜,各種爭鬥與俗世推著他往前走,使他身不由己。


    這麽多年,憫兒一直過的是這樣的日子嗎?


    “皇後娘娘那兒的文忠倒了,娘娘給您送了些點心來。”


    “讓他進來回話。”


    嵇書勤看著擺在一旁,皇後讓送來的糕點與牛乳茶。


    心中忽地百味雜陳,他披上大氅推開門,走到院內。


    仰頭看著如鵝毛般的雪片紛紛落下,可是再冷,也沒有辦法熄滅他心中的火。


    再靜,也沒有辦法使他安寧。


    他想要沉默緘言,可到底是……


    嵇書勤緊緊握住拳頭,眼神中一片清明,似是下了什麽決定吧。


    第二日一早,皇後便聽聞嵇書勤來了。


    大年初一早起,按照規矩,皇子要給皇上,皇後娘娘和太妃娘娘請安祝賀。


    但皇後娘娘不願應對,便讓他們不用過來了。


    嵇書勤這是同皇上請安過後,直接來了鳳儀宮。


    剛在大殿上,皇上當著一眾皇子與朝臣的麵兒,大肆稱讚了嵇書勤。


    言語間非常滿意。


    皇上從未對他任何一個兒子如此嘉獎稱讚過,即便是曾經的嵇書憫。


    那麽風光霽月,文成武就的太子殿下,也沒有得過皇上這般的喜愛與誇獎。


    眾人看向大皇子殿下,想看看他會有如何反應。


    結果卻發覺大皇子殿下眉心微皺,得體收禮,可他麵色中卻無半點自傲欣喜的樣子,仿佛皇上的稱讚於他而言,無半點鼓舞,他眸色沉沉,鞠禮謝過。


    大皇子殿下這般心性,若是的裝出來的,那可太過逼真了。


    雖然皇上這般大肆誇獎少見,可大皇子殿下回宮後所做的種種,表現出來的一切,都被所有人看在眼中。


    這位常年居住於山寺中,從未在朝堂上露麵的大皇子殿下,竟是如此風骨清雅,心思純澄。


    絕非並非無能之輩,況且有皇後娘娘這堅實的後盾。


    所有人都覺得,他也有資格爭奪那個位置。


    可大皇子本人,卻從未顯現出半點要爭的意思。


    即便是在二皇子與七皇子都被皇上厭棄之後,他依舊是從前的樣子,與朝臣之間,也並不如何親近,更多是公事公辦。


    唯一較為親近的,就是大理寺卿賀調與,可賀調與是什麽樣的人,有人形容他是茅坑裏的大石頭一塊,又臭又硬……


    大皇子回宮後,頭一次參與朝堂事務,便是與大理寺卿一同查官銀結案。


    結果到最後,兩人鐵麵無私的查到了二皇子身上。


    不僅沒有半點遮掩,竟是直接捅到了皇上麵前……


    皇上因此震怒,責罰圈禁二皇子 至今沒有釋放。


    當時還有人覺得,大皇子此番舉動,是想將二皇子逐出皇位的競爭。


    但沒想到,他不僅沒因為此事做文章,也從未在皇上麵前再提及一句,有關二皇子不好的話。


    他就事論事:錯了便是錯了,對的便是對的。


    在朝堂上從不話多,可若是有人令他心生不滿,他也絕不會唯唯諾諾,不敢言聲。


    反而勇於爭辯。


    他談吐儒雅,字字珠璣,引經據典又不失自己的思維見解,讓不少人為他所折服。


    如今局勢尚不明朗,眾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斷。


    皇後梳洗整齊後,出來見到嵇書勤,大皇子今日穿了皇子吉服,大紅的麵料襯得他越發豐神俊朗。


    “勤兒瞧著越發穩重了。”皇後拉著他的手,仔細打量。


    “我還是從前的我。”大皇子意有所指。


    “可用了早膳?”皇後並未繼續深說。


    “今兒我去父皇那裏早,與父皇一起用過了。”


    “母後。”


    與皇後娘娘談了一會兒後,嵇書勤忽然開口道:“那仙人真的有那般顯靈神奇嗎?”


    皇後神色一愣,隨即恢複如常:“勤兒在說什麽?”


    嵇書勤神色淡淡:“我聽父皇講仙人之事,母後何時有那般神奇的境遇,我怎麽不知曉?”


    “父皇說那仙人有味奇藥,吃下去百病全消,還能耳聰目明,甚至能瞧見前世今生,輪回轉世地獄惡鬼。”


    嵇書勤似求教般,異常認真地看著皇後:“那味神奇的藥,我可以吃嗎?吃了後身子會好嗎?”


    皇後目光一厲:“你可有吃?你父皇給你了嗎?”


    他失態地喝問道!


    嵇書勤不言語。


    皇後越發緊張:“那東西不是你能吃的!勤兒,聽話,你父皇胡亂與你說的,你別聽他的!”


    嵇書勤還是不說話。


    皇後慢慢地冷靜下來,她心中憂慮嵇書勤,所以他能牽動她的心弦。


    “看母後的樣子,母後也並不信那些,可為何,你卻讓父皇對那所謂仙人深信不疑呢?”


    “母後,你究竟在籌謀什麽?”嵇書勤第一次如此質問皇後,即便之前他心生懷疑,但也未如此提起。


    上次見到嵇書憫時,他將心中疑慮托出。


    卻見嵇書憫頭也未抬,隻是垂眸看著棋盤,似漫不經心地道:“想知道什麽便自己去查,想確認什麽便自己去追,不然等著做什麽?等著別人弄清楚後喂到你嘴裏嗎?”


    “你可是兄長……”嵇書憫慢條斯理,調侃似的說著嵇書勤對他的兄長論。


    “還是其實你並不想知道真相,隻是與我發發牢騷後得過且過,皇兄,別那般懦弱。”嵇書憫用詞如刀,絲毫不給他留麵子餘地。


    “我並不是……”


    嵇書勤自己說到一半兒,發現無法理直氣壯地反駁嵇書憫。


    可後來嵇書憫就不見他了,有兩次去弟弟的府邸,都被陸梨阮攔住。


    “三殿下這些日子不想見人,皇兄先回去吧。”


    好在嵇書憫乖張的性格早已深入人心,嵇書勤便同陸梨阮說幾句後,便打道回府。


    沒有嵇書憫的建議,他思忖了好長時間,終是下定決心,直接向皇後發問。


    “勤兒……”


    皇後麵對嵇書勤的目光,逐漸平靜:“你父皇身子很不好了。”


    “怎麽會?”


    “若是告知他事情,你父皇怕是無法承受,本宮才出此下策,用所謂的仙人為由頭,好讓你父皇能吃藥,隻要他相信仙人,便不會知曉自己身子如何了。”皇後淡淡道。


    “母後怎麽會如此清楚父皇的身體?”嵇書勤皺起眉。


    他並不驚訝,與皇上在一起時,皇上經常難受痛苦,太醫也查不出緣由來,隻得說是虛病。


    “本宮與你父皇是少年夫妻,許多事情自然比其他人清楚。本宮出此下策,若說沒有私心,那是假的。勤兒,母後不會害你的。”


    皇後半真半假的與嵇書勤說道。


    “母後,我心中所求,並非在這宮廷之中。”嵇書勤清晰一字一句道。


    “無論你做何打算,我心中所想都不會改變。”嵇書勤雖沒有嵇書憫那般玲瓏心腸,可他也十分通透。


    皇後回宮後,這麽多所作所為,嵇書勤不是看不到。


    隻不過為人子,嵇書勤開不了口,也無法對皇後說重話。


    一直將就到如今,嵇書勤再不願拖遝下去。


    “勤兒,你是皇子,如今你父皇這般 你自該為他分憂。你瞧瞧,這些個皇子裏,誰還能與你相較?”皇後語氣旦旦。


    “勤兒,母後是為你在爭。”


    “憫兒便比我更合適。”嵇書勤篤定。


    “他如今身殘!怎麽可能坐上那個位置!勤兒,就算是為了憫兒……若別人坐上那個位置,你怎麽護他!你要眼睜睜瞧著他遭罪嗎?”


    皇後竟是無形中,用嵇書憫來威脅嵇書勤。


    “為何不能?難不成治國要靠腿來決斷嗎?”嵇書勤昂起頭,直視著皇後!


    他是認真的!


    嵇書憫要爭,他並無顧忌。


    可嵇書勤,卻是除他與陸梨阮之外,第一個說出這話的人。


    他從未與嵇書憫講過自己所想:便是身殘又如何?他從不覺得嵇書憫會因為不良於行,就失了風骨斷了謀略。


    他從不願爭那個位置,他對嵇書憫有時古板,是因為他覺得那個位置,還應該是嵇書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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