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嵇書憫越是這樣漫不經心的回應,陸梨阮越是惱。


    “我見你的時候,你也沒好到哪兒去!”陸梨阮反唇相譏,說完又覺得有點斤斤計較,但話已經出口。


    嗬,


    “嗬。”嵇書憫從鼻子裏輕哼聲,一副不當回事兒的樣子。


    “怎麽,你不信?”


    “我當然是信的。”嵇書憫抬手,捏了捏陸梨阮的鼻尖:“梨阮說的都是對的。”


    他分明是敷衍姿態,陸梨阮反而被激起了表達欲。


    “我剛見你時,你那張嘴就從來不會好好說話,多疑還小心眼兒,根本又臭又硬,別人是對你好也不行,對你不好也不行。”陸梨阮扁著嘴。


    “梨阮還有對我不好的時候?”嵇書憫忽然抬頭,頗為認真地問道,一下子把陸梨阮問住了。


    她捫心自問,最開始對待嵇書憫,著實不算是好,充其量是為了任務,不得已,才繼續接近他。


    心情不爽時,甚至是抱著一種,我倒是要看看你還能難搞到什麽樣,看看你……最後會是什麽樣。


    這種莫名的對立的心態。


    如今想想,陸梨阮心中有些愧疚,當時她並不了解嵇書憫,憑著淺薄的表象,來評估定性一個人。


    雖然陸梨阮並不心虛,即使是現在回看,她也未做過對不起嵇書憫的事情,但心裏還是酸溜溜的難受。


    大概,愛上一個人便是如此的感覺,會反思,會琢磨,會想著,我該怎麽樣才能對他更好些。


    “我從未覺得梨阮對我不好……”嵇書憫的聲音將陸梨阮的思緒拉了回來。


    “梨阮對我很好,是我對梨阮不好。”嵇書憫棲身前靠,看進陸梨阮的眼睛裏,字字柔情。


    “嗯?”


    陸梨阮本想說,你自己還知道啊?但卻說不出來,嵇書憫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流露出陸梨阮極少見到的,幽幽的脆弱與傷感。


    上次見他這般,是從山寺中回京城的馬車裏,那抹神色一閃而過,被京城的煙火氣迅速衝散了。


    “別這麽說……其實也沒有那麽不好,後來你對我不就好了嗎?”陸梨阮伸出手指,給嵇書憫比了個小小的距離。


    她認真而嚴謹的樣子,把嵇書憫逗得悶悶的樂起來,握住陸梨阮的手指,抓在掌心,湊過來在每個指尖落下個輕吻。


    “真的嗎?”


    “真的……”陸梨阮被他擁在懷裏,聞著他柔軟衣料上熟悉的熏香味道,如今甚至想不起來當時的怨念了。


    自己與嵇書憫,究竟是從什麽時候出現轉機的呢?又是……怎麽走到如今的呢?


    陸梨阮不僅一次,看著同劇情中,同她最開始以為的,完全不一樣即的嵇書憫,都恍恍惚惚地覺得不像真的:


    他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像做夢一樣……同梨阮在一起。”嵇書憫喃喃的聲音似歎息,仿佛將陸梨阮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像黃粱夢,我竟不知,此生還有此番造化。”嵇書憫垂頭看著陸梨阮,那一瞬,陸梨阮不知怎的,似有種被看穿的慌亂感。


    “怎麽會是黃粱夢?”


    “不是便好。”嵇書憫淡淡地歎了聲。


    “我自知自己,要的太多了。”他看向灰蒙蒙的窗紙。


    又要落雪了。


    “我什麽都要,如今雖然我與梨阮住在這兒,但以後還是要回去的。”


    陸梨阮知道他說的是哪兒。


    “皇位我想要,梨阮我也要……我想要江山萬裏,又想要長命百歲,多貪心。”


    這是陸梨阮第一次聽他如此明確地說出,他對皇位的渴望。


    “不少人都是這麽想的吧……隻有你覺得貪心,旁人都是覺得還不夠吧?”陸梨阮此話不是安慰他,而是的的確確地眼見到了,也從史書中讀到了。


    “梨阮怎麽知道旁人想要什麽呢?”嵇書憫挑挑眉。


    “不然朝堂上為何要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陸梨阮拖腔拿勢地小聲學了句:“你才想長命百歲,不過分。”


    似被陸梨阮不著調卻莫名有點道理的話安慰到了,嵇書憫點點頭:“嗯,我不想要萬歲。”


    “隻於梨阮過此一輩子便夠好了。”他聲音很輕,輕的好像雪花落在屋脊上那樣。


    陸梨阮聽得到落下的雪片的聲音,也聽見了嵇書憫的聲音,都低柔悅耳。


    “你不求來生嗎?”陸梨阮忽地想,所謂修行,大多修的是來生,求來生順遂無憂,或求著今世便可成仙,脫離三千世界,再不受苦楚。


    嵇書憫這種人,看的是眼下,謀的是今生,大抵是沒有興趣的。


    “不求,我想著,若此生歸去後,便連神識一起煙消雲散了才好。”隨著他的搖頭,泛著涼意的發絲擦過陸梨阮的臉側。


    “此生終了,便一切都終了,沒有輪回,沒有來世,我與梨阮徹底消散在虛無中,消散得徹徹底底的,誰也留不下半分,那樣才好,算得上我與梨阮永遠在一處……”


    他說的不似作假,是他的真心話。


    嵇書憫看著倚靠在自己身上的,神色間還有幾分天然稚氣的姑娘,沒人知道他極力壓抑住的不安與暴戾心境。


    一天不到終了,一天不到同歸時,便可能有著變數,前路渺渺,就算嵇書憫這般聰慧之人,也預知不了半點,這讓他如何心安。


    梨阮似真的覺得,兩人想在一處,便能一直在一塊兒……


    她不知道的是,多少夜裏,自己輾轉反側,於病痛中不得合眼時,看著她恬然無辜的睡顏,心中生出多少不能為外人道的念頭,隨著夜色拚命滋長。


    他撫上陸梨阮的手輕柔,可心裏卻生出股恨來,怨天尤人不是他會做的,但他又的確是恨著的。


    恨自己不得久活,恨萬事無常,恨歲月流年……卻唯獨對陸梨阮,半分恨意都沒有,嵇書憫從不知道,自己竟會是這般性子,可笑極了。


    他厭倦自毀又不服天命,此般被生生掰著,變成另一個樣子。


    陸梨阮心中忐忑,不知自己到底有沒有幫得了救得下嵇書憫。


    她不知道的是,她一直在救他。


    “梨阮別怕我,也別怨我……我攔了梨阮的路,我的的確確不是好人,我待梨阮不好……”他嘴上這般說著,可行動卻沒半點要放開的意思。


    “也挺好……到時候你也不用想我,我也不用想你,你也不用病著了,我也不用日日擔心你了。”陸梨阮攥了攥他這幾日又瘦下去些的腕子,發自內心道。


    自上次發作後,老大夫讓嵇書憫稍微養上段日子。


    嵇書勤再次見到弟弟時,愣了一下:“怎麽瘦成這樣了?”


    嵇書憫擺開棋局:“每年冬日都這樣,皇兄妄念卻不怎麽見的到我。”


    聽他似隨意又有幾分兄弟間親昵的話,嵇書勤一下子便被弟弟哄好了,沒再追問下去。


    “往後我多來看憫兒。”他保證。


    “不用了,皇兄最近聽聞很是忙碌。”嵇書憫勾勾嘴角。


    不用出府,都能聽到不少關於嵇書勤的事情,可見如今大皇子在皇上麵前非常得臉,風頭無兩。


    皇上陸陸續續將不少事情都交給了嵇書勤來辦,如今朝堂上可當用的皇子,似隻剩下了他一人。


    七皇子終究是熬過來了。


    當時嵇書憫出事兒時,他心中有多暗自高興,沒成想,如今竟是落到了於他無異的下場地步。


    可他卻沒嵇書憫那般好命了。


    嵇書憫傷了後,依然穩坐太子的位置,父皇對他的憐愛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甚至有人揣測,難不成皇上不顧嵇書憫的身體狀況,依然要將他作為儲君嗎?


    可七皇子如今卻很慘。


    皇後用宮規懲戒了容貴妃,皇上並未管。


    宮中向來如此,好的時候花團錦簇,不好的時候便冷鍋冷灶,見風使舵的本事登峰造極。


    眼見著容貴妃娘娘失寵,眾人討好皇後娘娘還來不及呢,哪兒能去關照容貴妃啊?


    再說,這麽多年來,容貴妃在宮中驕矜跋扈,沒有誰是真的與她交好的……


    “都在看本宮的笑話!她們怎麽敢!本宮便是如何,也輪不到她們欺辱!”容貴妃在宮中憋悶。


    她無法守著七皇子,終日以淚洗麵,聽聞七皇子終是好轉了過來,那日一下子昏倒了。


    等醒來時,發現身邊隻有自己的嬤嬤在守著,連太醫都沒有過來。


    “太醫呢?”


    “回娘娘,夜深了,值守的太醫……都去皇後娘娘那兒了,皇後娘娘今夜身子不爽利,說是……”


    “說什麽!”


    “說是在山上落下的病根,時而雙臂雙腿的骨頭疼得厲害,把太醫都請了過去。”


    嬤嬤見容貴妃氣得氣喘,急忙上前扶她坐起來:“娘娘息怒啊!”


    “她……她是故意的!”


    什麽骨頭疼,她就是在故意戳自己痛處!


    “娘娘,您…您就忍讓些吧!如今,七皇子的傷可還沒好呢!”嬤嬤怕她做出什麽衝動的事情來,苦口婆心地勸說。


    容貴妃頹然:“怎麽會變成這樣呢……皇上,皇上都變得不像皇上了!”她不解,皇上為何在大皇子與皇後陸續回來後,便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皇上確實是不一樣了。


    他現在已經完全被藥物和越發荒謬的思緒所控製。


    他求仙問道,相信隻要修行得道,便可長生不老。


    二皇子則還被圈禁著,皇上似已經忘記自己這個兒子了。


    連嵇書憫,也被他忘在了腦後。


    隻有嵇書勤,他大肆讚賞,竟是絲毫不防備著。


    “父皇近日……”


    “今日不談這些,來下棋。”嵇書憫卻打斷了他,好像根本不在乎皇上如何。


    嵇書勤隻當他不愛聽,便也沒再繼續。


    晚上用了熱乎乎的鍋子,三個人圍坐在一起,倒有幾分熱鬧。


    嵇書憫同嵇書勤道,如今入了深冬,他總是嗜睡,便不招待人了。


    陸梨阮聽他交代嵇書勤的話,雖懶洋洋地不耐,可其中不乏教他如何麵對朝堂境況。


    等嵇書勤離開後,嵇書憫翻著書,愜意地與陸梨阮小酌了兩杯。


    “早些休息吧……”陸梨阮拎了拎空酒壺,催促他。


    “再待一會兒……”嵇書憫如他自己曾經說過的,酒量非常好,如今半分醉意不清醒也沒有。


    眼眸中帶著笑意:“梨阮臉都紅了。”


    陸梨阮摸摸臉:“我隻不過是皮薄罷了,其實有沒有醉!”


    假的,陸梨阮現在都隱隱覺得自己說話比平時慢上半拍了。


    “沒醉就再陪我說說話,畢竟,從明兒往後,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好好地坐在一起這般了。”


    陸梨阮抿了抿唇。


    從明天開始,便要進入戒斷的繼續療程了,也是最凶險的一段時間。


    “別胡思亂想,你一定會好好的。”陸梨阮深吸一口氣,看著他:“你和我保證,一定要時時想著我……記得你和我說過的那麽多話,要說有一樣做不到,我永遠,永遠恨你!”


    “好,我答應梨阮。”


    直到睡下,陸梨阮都覺得他答應的太敷衍了,卻又覺得自己無理取鬧。


    第二日兩副藥飲下後,到了晚膳時分,陸梨阮發覺嵇書憫在輕輕發抖。


    強行扳著他的肩轉過來,他嘴唇上一片殷紅,被牙齒咬的撕開條大口子,可他完全不覺得疼,齒縫間甚至都滲著血色。


    “還能聽得見我說話嗎?”陸梨阮想把他扶起來,可他身子卻比平時沉得多,因為他自己完全無法使力了。


    渾身所有的力氣都仿佛順著經脈被抽出去了,餘下的隻有無盡的綿長的麻脹疼痛,從頭開始,一切都是混混沌沌的,連聽聲音都如同在水中聽,悶悶的不清楚。


    “我還沒聾。”一開口,嗓子裏湧起股鐵鏽味。


    陸梨阮聽他咬著牙,說的話同自己較勁兒般,就知道他難受得厲害。


    倒是嵇書憫自己說完後,覺得語氣太衝了,輕咳了兩聲:“梨阮莫管我。”


    陸梨阮拿過剛讓青禾吩咐準備的蜜水:“我不管你管誰?”


    “吃不下東西,就喝點蜜水吧……你和我較勁兒行,別和自己較勁兒,不然心疼的不還是我嗎?”陸梨阮說著膩歪話哄著他,平日嵇書憫總是愛哄著他說,如今卻隻能勾勾嘴角,疲憊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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