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某在公堂之上,懲罰了你的族兄,你不怨恨某嗎?”謝安直視著杜如晦問道。


    杜如晦灑然一笑道:“恨倒不至於,最多就是為家族出一口氣而已,再說了族兄的為人我最清楚,平日裏仗著自己是杜氏門人,囂張跋扈、目中無人,這次落在子昂你的手裏,教訓教訓他也是好的,省的他哪一天觸犯了國法,落下個身死道消的下場,如此說來,子昂你還是救了他,何罪之有?”


    杜如晦醉眼惺忪,幽幽的望著天上,說道:“都說家國家國,有家才有國,所以這幾千年來,世人的觀念裏,一直都是把家族放在國家前麵。


    但是我不這麽認為,如果人人都以家天下為主,國家無非就是換了一個帝王而已,那麽長此以往,哪一天被外族踏進中原,豈不是也可以向外族俯首稱臣?


    如此做為不是我杜克明的追求,人要是沒有一點國家感情,豈不是如同牲畜一般,何以為人?”


    這句話如果從一個寒門像謝安和魏征這一類的人口中說出來,又或者是從一介平民口中說出,那都不叫什麽事兒。


    但是杜如晦是什麽身份,他們京兆杜氏正是如日中天,雖然比不上五姓七望,但也是這個天下數一數二的大世家,而他本人正是能夠享受到家族紅利的那波人。


    今日在這樣的人口中,居然聽到了如此在世家看來驚世駭俗的言論,豈能不讓人驚訝。


    而且熟知後世曆史的謝安知道,曆史確實如杜如晦說的一般發展。


    當有一天北方的異族馬踏中原時,不管是多大的世家,那時候它隻會考慮自己家族的利益,隻要異族不清算他的家族,那麽就是俯首稱臣又有何難?


    謝安沒有想到,在古代這個封建思想盛行的時代,卻能夠聽到如此清明的話,足可見杜如晦身在黑暗但心向光明。


    就如同幾千年來那一位位憂國憂民的名士一般。


    後世對於杜如晦的第一印象就是房謀杜斷,至於他到底有何功績卻不甚明了。


    其實杜如晦最主要的功績,一是輔佐李世民平定天下為李世民做出決斷,二就是李世民登基後為大唐帝國完善的一係列製度,三就是為大唐製訂了在當時看來完善的官吏選拔製度和選拔了一大批能人異士,為建立貞觀之治做好了鋪墊。


    因為他在貞觀三年就染病辭職,隔年就撒手人寰,所以後世評判他時往往都是放在房玄齡之後。


    但其實杜如晦的個人品格都比這一時期的很多人要高尚,他出身名門,但是聰穎好學,沒有一點盛氣淩人。


    即使是害死他父的叔父杜淹,他都能為了以家族為重和叔父和解,救杜淹於獄中。


    所以此時說出和謝安和解的話,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可以說他除了沒有教導好子女之外,一生沒有一點汙點,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謙謙君子。


    謝安為自己之前的小人之心深深的給杜如晦鞠了一躬,道:“杜公,如此高風亮節,子昂在剛才之前還在惡意揣測於你,實在讓子昂慚愧不已。


    既然杜公今日不藏著掖著,那麽子昂也就開門見山了。


    子昂處罰杜如禮確實存了殺雞儆猴的心思,一個是他確實不尊禮法,再一個就是杜氏這個名頭非常適合。


    不過今日過後,子昂已經不需要如此做了,有了太原王氏這個雞,還有什麽比它更加適合的嗎?


    明日一早,子昂會攜重禮拜訪杜公,讓世人看看,子昂和杜氏友好的關係,定然不會讓杜公在家族裏難做。”


    杜如晦也被謝安一番誠摯的話感動不已,他握著謝安的手,眼含熱淚道:“子昂,豈可如此!”


    人和人就是這麽奇怪,有的人相交數十年,但其實並沒有那麽深的感情,但是有的人,隻是初次見麵,就可以掏心掏肺,事實如常很難用常理去看待。


    就在兩人相見恨晚時,魏征搖搖晃晃的起身,端著酒杯說道:“好啊,所謂相逢一見泯恩仇,克明和子昂今日之舉,定然會留下美名,看來今日我的這場酒宴還立功了!”


    “哈哈哈,確實如玄成所言,既然你我三人相見恨晚,又誌同道合,何不效仿前人,共結金蘭,如何?”杜如晦眼神一亮,突然提議道。


    杜如晦的提議確實讓其餘二人心中一動,他們三人的性格和做事都有共同點。


    那就是他們都為人剛正不阿,而且奉行的都是做為臣子就要敢於直言諫上,而不是明哲保身。


    再加上有酒精的催化,三人心中也是有了前所未有的衝動,於是說幹就幹。


    魏征指揮著家仆,很快在地上插香燒紙,三人跪在地上,互相看了看,同時說道:


    “今日我魏征、杜如晦、謝安,義結金蘭,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以做見證,今後互相扶持,共扶大唐,以創盛世!”


    三人行完禮後,互相看著彼此,嘴裏說道:“大哥、二弟、三弟!”


    魏征年齡最長是為大哥,次之是杜如晦為二哥,謝安最小所以是三弟。


    古代的結義,可和現代不一樣,他們最守承諾,背信忘義之人會受到世人唾棄。


    比如他們三人,還有謝安和蘇定方,如果他們中有任何一人出了意外,他們的身後事和家人,謝安都要負責到底,這可不是說說的,反之亦然。


    從魏征家裏出來,已經是下午了,經過這麽長時間,剛才的一點酒意也早就醒了。


    雖然身上還帶著酒味,但是謝安的神誌無比清醒。


    騎在馬上,拐了幾個彎兒,不知不覺居然走到了鄭觀音所居住的府邸,剛才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原來魏征住的地方,和鄭觀音住的地方離得這麽近。


    看到朱紅色的大門,謝安腦海裏出現了那一抹風姿卓越的身影,鬼使神差之下就下馬前去敲門,還在心裏找了個理由安慰自己:上次人家那麽幫自己,過後自己不來看看她,豈不是太過忘恩負義?


    前幾日,因為謝安常常來此,所以開門的侍女認識謝安,都沒等謝安說話,侍女就說道:“郎君稍等,奴婢去通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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