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上午的時間,考試便全部結束。


    閱卷官速度極快地把幾百人的試卷批閱完,挑出幾份優秀的遞給歲雲景。


    一直持續到太陽快要落山時,終於結束。


    而名次也終於有了結果。


    等待宣布結果時,盡管歲珩已經極力在壓製自己的情緒,但舉手投足間依舊是擋不住的興奮。


    歲臨知道他在得意什麽,隻是淡淡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搞得誰身邊沒有作弊器一樣。


    無非就是多了歲臨這個變數,沈清漫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提前將知道的考題透露給了歲珩。


    而歲珩自作聰明又將題目投給了和他親近的人。


    比如沈書鴻,又比如原本的探花。


    歲珩自以為對歲雲景的心思了如指掌,將答案都提前準備好了,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有沒有按照歲珩的想法來。


    眾人都在殿外焦急等待著結果,終於,傳臚手握著明黃色的聖旨,開始傳唱。


    狀元,毫無疑問是安若瑾。


    名字一出,歲珩便傻眼了。


    一甲的三位都和歲臨記憶中一樣,毫無變動。


    而沈書鴻,從原本的二甲直接跌出名單。


    他落榜了。


    歲臨笑了一聲,看來這位新科探花對歲珩不是很信任,也有可能他對自己的才學很有信心。


    二甲以及之後的名次歲珩無心在聽,渾渾噩噩一直持續到瓊林宴。


    宴會是專為新科進士準備,一甲的三位自然是宴會的中心。


    除了已經婚配的談話,另外兩人被圍得水泄不通,一臉苦相。


    安若瑾和趙鴻軒遙遙向著歲臨投來求助的目光,歲臨舉杯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移開視線。


    這一幕,恰好落在了歲珩眼中。


    本該是屬於他的下屬,果然是被歲臨搶了去。


    他陰惻惻笑了兩聲,哼歲臨,今天你的好日子便到頭了。


    【滴滴滴,大人有情況。】小黑發出警報。


    歲臨舉著酒杯的手一頓:【嗯?】


    【大人酒裏被下了藥!!!】


    【什麽?】


    【就是那種,會讓大人滿腦子隻有廢料的藥。】小黑對了對爪子,一張黑色的臉上多了幾道粉紅色的斜杠。


    歲臨挑了下眉,害羞還能具象化的?


    不對,問題不是這個。


    歲珩還真是,萬年不變的手段,真當他會上當?


    視線劃過同樣身邊無人的傅明沉,歲臨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好像還沒試過這種玩法。


    歲臨摩挲著酒杯,幾乎是一秒便做出了決定,頂著歲珩近乎灼人的視線,喝下了那杯被加了料的酒。


    很快,他的麵色便泛起一片桃色,借著醒酒的名義,他晃晃悠悠從席間離開。


    離開的同時,歲珩便也悄悄跟在了歲臨身後。


    五月的天氣已經暖和了很多,但歲臨依舊穿著厚重的衣衫,隻有在夜風吹過時才感到一陣涼爽。


    他沒有使用精神力去化解藥力,任憑熱意不斷在身體裏升騰。


    但他始終保持著一份神誌,等待著歲珩為他設下的陷阱。


    身後的腳步聲幾乎是不加掩飾地在向他靠近,歲臨放慢了腳步,很快邊被身後之人追上。


    “三殿下,您要去休息嗎?”


    來人穿著一身太監的衣服,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歲臨揉了揉眼睛:“你是誰?”


    “三殿下,奴才福順。”並沒有說自己是誰身邊伺候的。


    歲臨沒有計較,大手一甩:“你帶路吧。”


    小太監垂下的嘴角微微翹起,恭敬在前方帶路,七拐八拐之下,很快便偏離了人較多的大路。


    歲臨警惕地停下腳步,指著小太監的腦袋:“大膽刁奴,你要帶本殿下去何處?”


    小太監臉色不變,依舊恭敬道:“殿下,您不是要去休息,奴才帶您走一條近道,很快便到,也方便您盡早休息。”


    歲臨的意識似乎更加模糊了,信了小太監的話,迷迷糊糊被送到了一間漆黑的屋子裏。


    “點燈。”歲臨跌跌撞撞摸向床邊,一邊命令著。


    “殿下,既然要休息了,還是莫要點燈了。”


    歲臨略做思考後似乎覺得有理,兩腳一蹬便脫去鞋翻身躺上了床。


    屋裏一時間隻剩下了呼吸聲。


    半晌後,床上的人睜開眼,怒視著小太監:“你還站在這兒做什麽?”


    小太監登時一慌,連忙告罪:“殿下恕罪,奴才這就走。”


    他轉身出門,心底卻在奇怪,這位殿下怎麽除了醉酒,不像是有別的情況。


    算了,大概是藥量太小,總歸人是醉的,也反抗不了的。


    歲臨合著眼躺在床上,意識無比清醒。


    不多時,便聽見窗外窸窸窣窣的動靜,還不等他做好準備,緊接著便是一聲悶響。


    ?


    來這麽快?


    不遠處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響聲在靜夜裏異常明顯。


    聞聲,歲臨立馬換了一副姿態,不安分地在床上扭動起來。


    傅明沉一進屋,聽見幾步外的響動便僵在了原地。


    殿下的聲音他十分熟悉,但此刻的動情的殿下卻又讓他感到陌生。


    分明是該曖昧的場景,傅明沉卻隻覺心髒傳來細細麻麻的痛感,像是針尖不間斷地刺在上麵。


    他的殿下,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卻被人如此對待。


    他放輕了腳步,幾乎是挪動著走到床邊。


    一聲聲的輕喘越發清晰地落去耳中,他小心翼翼扶起床上之人,小聲喚道:“殿下。”


    傅明沉的嗓音一向低沉,此刻卻好像帶了些顫意。


    他的身體在止不住發抖。


    歲臨僵了一瞬,完蛋,好像玩大了。


    【小黑。】歲臨不抱希望地問,【你家主人,沒事吧?】


    小黑捂著眼睛:【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哦。】


    歲臨:【……】


    他大概能猜到傅明沉在想什麽,但不願意,或是說不敢承認。


    但戲還得演下去。


    他扒住傅明沉的衣袖,眼神失焦嗚咽道:“難受。”


    “殿下,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傅明沉向他承諾,說罷直接抱起他離開此處。


    歲臨心裏一驚,他這是要去哪兒?這麽好的機會,居然不打算做嗎?


    “別走,幫我。”歲臨小聲哼唧


    感受到懷中之人的掙紮,傅明沉安撫道:“別急,殿下,很快就會好的。”


    接著他加快的腳步。


    宴會還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熱鬧著,此處的二人卻在極致的灼熱中拚命保持著冷靜。


    “傅明沉。”


    “殿下,我在。”


    “傅明沉。”


    “我在。”


    “傅明沉。”


    “嗯。”


    “對不起。”這一句低到了極點,似乎話一出口便被夜燈卷走。


    許久後,傅明沉也小聲回應他:“不是殿下的錯,怪我太不小心。”


    歲臨往傅明沉懷裏蹭了蹭,很快又安分下來。


    不知道是醉了酒,還是藥性滯後發作,現在,他是真的有了反應。


    傅明沉帶著他回到府中,連忙喊來了孫懷鶴。


    急匆匆趕來的孫懷鶴和傅十五二人都是一驚。


    傅十五急壞了,殿下進宮他是不能跟著的,隻不過離開一日,殿下怎麽就成了這樣?


    孫懷鶴趕忙上前診脈,半晌後,臉色糾結道:“不是什麽烈性藥,隻要抒發出來就好。”


    傅明沉瞬間會意,沉著臉色讓二人離開。


    他緩慢踱步至床前,握住歲臨的手,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後,輕聲道:“殿下,冒犯了。”


    *


    隔日,歲臨不出所料地生了病。


    倒不是昨晚做了什麽,實際上,正是因為什麽都沒做,歲臨白折騰了許久,除了證明這具身體真的很垃圾,什麽都沒得到。


    但回味起昨夜傅明沉掌心的溫度,歲臨又發覺二人的關係還是有一絲輕微的進展的。


    隻不過,傅明沉礙於他的身體,也隻上了手。


    傅明沉不知道他有精神力可以修複身體,隻知道他自小身體不好,即便有孫懷鶴貼身照料,也隻能做到時好時壞。


    他在害怕。


    害怕歲臨隨時會離開,所以不願意更進一步。


    歲臨幽幽歎了口氣,看來以後精神力得多攢著點兒,不能再透支。


    若是一直不好,他在這個世界豈不是得一直清心寡欲?


    真是愁人。


    事後,傅明沉將怒火全都轉移到了歲珩的身上。


    歲珩這次學聰明了些,事情沒成定局之前他暗自隱忍了下來,等得知歲臨不見了那一刻,他又是驚怒又是慶幸。


    好在還沒來得及喚眾人去看戲,否則最後的戲就是他自己了。


    隻不過,到底是誰救了歲臨,為什麽悄無聲息人就不見了?


    想了半宿沒想明白的歲珩,第二天頂著一臉頹相去上朝。


    不知為何,禮部那幾個糟老頭當著眾人的麵便開始數落他,入了禮部卻一直沒有去報到,分明是不把禮部的差事放在眼裏,也不把皇上放在眼裏。


    歲雲景當然知道這件事,但他裝作不知道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又罰了半年的俸祿,讓他去給禮部打下手。


    歲珩有心辯解卻無處下手,一臉茫然,看得歲雲景來火,下朝後單獨叫他去禦書房,又是一頓臭罵。


    憋了一肚子氣的歲珩從禦書房一出來,便拐道去了柳青璃宮裏。


    自從上次那個夢後,他魔怔了一般覺得歲雲景會殺害自己,和他的母妃提出先下手為強。


    可柳青璃卻不讚同。


    柳青璃覺得他現在應該先穩住目前的位置,再進一步圖謀。


    其他皇子都不爭氣,隻有他還有希望,別一時冒進反而葬送了自己。


    歲珩一向聽柳青璃的話,暫時把念頭下了下去。


    可今日這一通莫名其妙的鍋壓在身上,讓歲珩再次起了動手的念頭。


    他想好了,若母妃不做,他便自己動手。


    *


    殿試之後便要授官,在傅明沉的運作下,安若瑾和趙鴻軒都被安排在了合適的地方。


    安若瑾性格內斂,入了翰林院,日後監考編書都有他的份,不需要很強的社交屬性,但學識必須得紮實。


    趙鴻軒則入了禦史台,日後看誰不爽便參他一本。


    歲臨希望他們在裏麵都能補足各自的短缺,讓他以後輕鬆一點兒。


    沈書鴻殿試失利後,離開了京城,在沈含章的運作下,在地方當了一個小官。


    他任職的地方,恰好在蜀中。


    怕不是替沈含章管理業務去的,或者,是去替沈含章擦屁股。


    *


    歇了一天後,第二日莊知簡終於遞來了消息。


    歲臨趁著身體好了不少,出門應約。


    莊知簡沒什麽錢,同時為了隱蔽,選了一家角落的小茶樓。


    茶樓位置偏,但人不少,多是些販夫走卒,震耳的吵鬧聲把歲臨和莊知簡的談話聲掩蓋去,兩人對視,莊知簡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去。


    “殿下見諒,臣就住附近,平時也就這兒最熟了。”


    “無礙,在哪兒都一樣。”反正他能讓小黑替他屏蔽周圍人的注意,隻不過需要很多能量,不能多用。


    不過這裏的環境的確不如何,徒步去戶部也遠。


    七點上班,莊知簡怕不是六點就得出門。


    收回亂跑的思緒,歲臨看著對麵的青年:“今日你找我,是上次的事有了著落?”


    莊知簡正色道:“的確是。”


    他抿了抿唇:“不瞞殿下,上次臣說的人,便是戶部侍郎王大人。”


    這下輪到歲臨驚訝了,戶部侍郎,他這段時間每天都見,根本沒看出任何異常。


    要不說古代位麵的人都是老狐狸,人均八百個心眼子。


    歲臨甘拜下風。


    “你可是問到什麽了?”


    莊知簡皺起眉:“前日瓊林宴上,王大人喝多了,尚書大人覺得他丟人,便讓臣提早送王大人回去。”


    “回去的路上,王大人一直在說著尚書大人要過河拆橋,推他出去頂罪。”


    “臣試著多問了幾句,便聽王大人說,邊關出去的賬目,每年都在漲,今年更是成了倍的漲。”


    “殿下,臣想多嘴問一句。”莊知簡抬頭,“邊關的餉銀是真的沒收到嗎?”


    歲臨嚴肅道:“的確如此。”


    這是小黑確認過的事實。


    莊知簡了然,也不問他為何如此確定。


    “臣不知道王大人所說是否為真,他昨日是真醉還是假醉臣亦是不敢確定,往壞處猜,王大人是故意說了那些話來試探臣也不無可能。”說到這兒,莊知簡頓住。


    歲臨抬眼笑了一聲:“放心,之後的事便交給我,至於你,和往常一樣便好。”


    “那些話,你就當做沒聽過。”


    莊知簡鬆了口氣:“多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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