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在入夜之後,除卻持續的蟲鳴和時有時無的夢話,再無其他聲響。


    睡夢中熱意不斷升騰,仿佛置身蒸籠一般,橘紅色的光透過厚重的營帳,讓床上熟睡的人不自覺皺眉。


    下一秒,一道穿透雲霄的淒厲喊叫驟然響起,直直刺進熟睡之人的腦海中。


    “起火了!!!”


    隻一嗓子,喚醒了幾乎半個營地的人。


    清醒後,不少人才知道夢中的燥熱從何而來。


    掀開營帳,熱浪瞬間撲麵而來,灼熱的橘色火光幾乎照亮的半邊天空。


    尖叫聲怒罵聲頓時從不同的位置爆發出來,眾人第一時間不是逃命,而是咒罵為何沒有人提醒。


    夜裏的巡邏侍衛五人一組,共分了十五組,不間斷在各個營帳間穿梭巡邏。


    按理說,火勢大到如此地步,他們不該到現在才發現才是。


    歲雲景本就淺眠,稍有風吹草動便清醒過來。


    但他穩坐營帳中,目光晦暗不明,並沒有要出去的意思,直到傅明沉在營帳外呼了他一聲。


    “陛下,營地裏走水,還請陛下挪步安全之處。”


    “查出原因了嗎?”


    “正在查。”


    歲雲景揉了揉眉心,叫人伺候著衣服終於站起身。


    等他走出營帳時才發現營帳外已經亂成了一團,紛紛朝著獵場外跑去,即便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依舊有人不要命地想要帶著他們的貴重衣物和首飾一起逃命。


    不少侍衛還在努力救火,但獵場在山林之間,一旦燒起來速度極快,以人力根本無法抵擋。


    為今之計,隻有保住必須之物,盡快轉移。


    歲雲景終於知道著急,可這個時候也不忘保持人設,讓傅明沉攙著他走,還沒走多遠,突然便見一道人影衝過來,撲通跪下。


    “父皇可還安好,兒臣擔心您,第一時間便趕來救駕。”


    歲雲景眼神不大好,四周又太過嘈雜,他仔細看了幾眼,才看清麵前的人是他的二兒子歲珩。


    歲珩說得情真意切,但成功讓歲雲景黑了臉。


    在這種逃亡時刻,歲珩像是腦子有病一般擋在了他逃生的路上,嘴上說著救駕,但一來便跪在他麵前,到底是幾個意思?


    甚至歲珩出來時都沒有穿外衣,是想表現出他真的非常急切嗎?


    但他不知道歲珩也在暗自咬牙。


    他安排的時間分明不是現在,為何會半夜突然起火,他也正在懵逼呢。


    可為了那一個能夠一飛衝天的可能性,他還是急匆匆趕了過來。


    大概是柳青璃不在身邊,沒有人替他出謀劃策,而他著急著表現自己,絲毫沒有想到自己這焦急的表現,在歲雲景眼裏反而更加可疑。


    柳青璃也是早早清醒過來,第一時間便叫人去歲珩營帳裏尋他。


    不一會兒她身邊的宮女便急匆匆回來,告訴她歲珩不在自己的營帳裏。


    還在梳妝的柳青璃臉色一白,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頓時也顧不上梳妝,便朝著歲雲景的營帳跑去。


    果不其然,她隔著老遠便看見了跪在地上的歲珩和黑著臉的歲雲景。


    顧不上現在的衣裝不整,她急匆匆跑過去,抱住了歲雲景的手臂:“陛下,怎麽突然便走水了,臣妾好害怕,我們快些逃吧。”


    她依偎在歲雲景肩上,瞪了她那個蠢兒子一眼。


    歲珩立馬會意,站起身攙扶住歲雲景:“對對,父皇,馬車已經備好……”


    話說半截,他心裏一緊,差點兒咬到舌頭。


    他分明是一醒過來就來看他父皇的,怎麽會知道馬車已經備好的事。


    柳青璃也是心裏一寒,當即便有了一種這個兒子不如不生的念頭。


    好在歲雲景並沒有提出異議,似乎是沒有聽出他話裏的漏洞。


    傅明沉識趣地讓開位置,有什麽矛盾讓他們一家三口去自己解決。


    離開前,歲雲景叫住傅明沉:“明沉,善後的事便交給你了,命比別的重要。”


    “是。”傅明沉行了一禮,目送幾人狼狽逃離。


    原地停留片刻後,他邁開步伐朝著一個方向過去。


    距離火勢起來已經有半刻,可他的殿下還不見蹤影。


    歲珩一邊帶著歲雲景朝馬車處走去,一邊頻頻回頭,試圖看清楚沈含章在什麽地方。


    他們在來之前商量好了,等到春獵即將收尾時才搞事,也就是明天或者後天。


    可現在不僅時間提前了,沈含章吃了熊心豹子膽,一點都沒和他商量。


    難不成,他是真的想造反?


    不對,他根本沒有調兵權。


    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沈含章的想法,另一頭的沈含章也對眼下的局麵慌亂不已。


    難不成是歲珩想要拆夥,臨時找了其他人合作?


    沈清漫也是一頭霧水,分明下午時歲珩才和她溫存了許久,言語間沒有任何不對勁。


    可眼下的情況,她和沈含章隻能先保住命再說。


    眾人互相推搡著,誰都不讓著誰,想要第一個衝到安全的地方去。


    到終於有人衝到了馬車邊上,又是一陣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尖叫聲。


    來時的馬車還在,隻不過馬匹卻死了足足有十幾匹。


    鮮紅的血液在地上幾乎成了河流,後趕到的人大著膽子上前查看,發現了隱藏在馬匹和馬車之後的數十具侍衛的屍體。


    侍衛身上的致命傷非常一致,集中在脖子上,一刀致命。


    很明顯是被人殺掉的。


    不少人都看出了眼前的境況,很顯然春獵的隊伍裏混進了歹人,而這場火也不是意外。


    可問題是做出這些事的人到底是誰,而這些人現在又躲藏在什麽地方?


    營地中的人現在都在朝著馬車的方向跑來,若歹人就藏在這些人之中,豈不是危險就在自己的身邊。


    想到這一點的人開始有意識的往人群外退去,猜忌開始在人群中蔓延。


    看到歲雲景的身影時,眾人才想到,或許這就是歹人的目的。


    歲雲景也看見了地上的鮮血,以及倒地的馬和侍衛,臉上的血色頓失。


    他雖說不算是個英明的帝王,但也沒做出謔謔百姓的事來,到底是誰想要他的命?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護駕,護駕,快來人保護皇上!”


    “保護各位殿下!”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為歲雲景讓開了地方。


    被眾多侍衛環繞的歲雲景狼狽進入了馬車,慌亂之中先行駕馬車離開。


    清點之後,眾人發現死去的馬匹有十二匹,如此一來,餘下的馬車怎麽分就成了問題。


    若是擠不下,剩下的人隻能待在此處和滿地屍體作伴,等著先回去的人想辦法救他們,怎麽想都很危險。


    誰也不知道歹人是不是還躲在暗處看著他們,或是就躲在人群裏等著暗中下黑手。


    就算要死,誰都不想做先死的那一個。


    歲臨被小黑喚醒時,聽到的就是那幾聲護駕。


    有精神力的保護,周圍灼熱的火焰無法對他造成有效傷害。


    但知道歲雲景已經上了馬車,他還是加快了速度。


    倒不是害怕自己被留在這裏,隻是不想錯過的吃瓜的機會,不是,接下來的劇情點。


    哄鬧的人聲逐漸遠離,他剛掀開營帳,和匆匆趕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一句國粹差點兒出口,歲臨及時止住話語,隻發出一聲含糊的嗚咽。


    傅明沉來得很急,一顆心被擔憂和恐懼狠狠揪著,想也不想便直接闖入歲臨的住處,撞到人時根本來不及收起力道。


    見到心心念念的人捂著頭吃痛的模樣,他一時有些慌神,來時預想的斥責一句都說不出口。


    “殿下。”


    “嗯。”歲臨應了一聲,還惦記著看戲的事,直接拽起他的手腕,“先離開再說。”


    傅明沉被拽著稀裏糊塗便跟了上去,走出幾步後,他突然發現了不對勁。


    “殿下,我送您的侍衛您沒有帶在身邊?”


    若是在,殿下怎麽會直到現在才從營帳出來。


    歲臨有些心虛,含糊地“嗯”了一聲,“他們在附近,有別的安排。”


    傅明沉沒再說話,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直到看見還在爭吵的人群兩人才拉開距離。


    兩人到馬車邊上時,發現歲雲景和一眾皇子和娘娘們早離開。


    沒了皇上,剩下的人為了保命都顧不上誰比誰品級高的事,爭搶著要先離開。


    歲臨沉著臉色擠進人群後,方才還吵得不可開交的人安靜了一瞬,接著又鬧起來。


    “三殿下,您怎麽還在這兒?”


    “殿下您怎麽沒有跟著陛下一起離開?”


    吵鬧間,眾人又看見了傅明沉。


    “王爺?”


    哄鬧聲漸漸又小下去。


    即便歲臨是個皇子,但多數人還是對傅明沉更加敬畏。


    分明長了一張美到極致的麵孔,但舉手投足間總透出些駭人的氣勢,仿佛稍有不慎便會直接擰斷別人的脖子。


    傅明沉四周環視一圈,直看得沒有一個人吱聲,才轉向歲臨:“殿下。”


    歲臨會意,上前一步站在了主導者的位置上,病弱的麵色在火光下似乎更加慘白了。


    眾人心底一驚,傅明沉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要放棄他們?


    歲臨輕咳一聲,問道:“現在還剩多少人,有多少馬,全都清點出來,速度快。”


    眾人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迅速行動起來。


    春獵來的人實在不算少,半刻鍾才清點完畢。


    等人統計完成,歲臨很快算出結果,迅速做出安排。


    火勢越來越大,即便現在樹林外圍也遭不住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熱。


    眾人在歲臨的安排下擠進馬車,一輛小的馬車塞了數十人直到塞不下後火速離開。


    等到最後,獵場隻剩下了歲臨和傅明沉。


    傅明沉清楚歲臨的想法,卻還是忍不住問:“殿下,害怕嗎?”


    歲臨搖了搖頭:“不怕,這不是沒事嗎?何況還有王爺在,你說過,會保護我的。”


    傅明沉注視著他,輕輕“嗯”了一聲,“殿下該走了。”


    沒有了拖後腿的存在,二人直接放棄了馬車,隻留下了兩匹馬。


    歲臨在傅明沉略帶訝異的目光中利落地翻身上馬,遙遙望向火光處。


    受了驚的獵物們早就四散奔逃,不需要額外去花費心思。


    至於這場山火,等獵場圈出來的部分燒光,再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助燃,就會自己熄滅了。


    隻不過往後數十年的圍獵都得換地方了。


    *


    此刻擠在馬車中的人都沒想到好好的圍獵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惶惶不安下各種惡毒的猜測忍不住冒出了頭。


    有人道還好有三皇子在,否則剩下的人可能正為了一個名額而爭得頭破血流,傷了和氣事小,鬧出人命就得不償失了。


    話一出,便有人提出反對意見,京城裏誰不知道歲臨不過是一個隻會吃喝玩樂的廢物,怎麽敢留在那種地方,十有八九起火的事和他脫不了關係。


    先前替歲臨說話的人一愣,開始思考這種可能性。


    其他人都不淡定了,似乎認定了歲臨就是罪魁禍首,一時間咒罵聲不絕,決心回京後非要參歲臨一本。


    猜測很快便傳到了其他馬車裏,眾人的話也越來越難聽。


    安若瑾覺得歲臨不是這樣的人,有心替他爭吵兩句卻不知道該怎麽說,反倒是趙鴻軒,幾句話把眾人都問得啞口無言。


    “你們都說殿下是幕後主使,那他的目的是什麽?”


    “這誰知道,指不定是三皇子身體已經堅持不了多久,想拉著大家墊背。”


    趙鴻軒不解:“既然要拉人墊背,方才三皇子隻顧著自己走便是,又何必多此一舉把你們都救下來?”


    “這……”


    趙鴻軒重重哼了一聲:“受了他人恩惠不知感恩便算了,還要對於自己有恩之人倒打一耙,你們的書都讀到了狗肚子裏?”


    有些人憤憤不平還想再爭辯,卻被身邊的人及時拉住。


    沈含章混在人堆裏抹了把汗,原本還想渾水摸魚踩歲臨兩腳,還好沒衝動。


    眾人的車隊載人太多,對馬來說負擔太重,速度慢了許多。


    但行出不到二裏地,馬車突然停下來,不安的眾人剛要咒罵怎麽不繼續走,便聽見了遠處了打鬥聲。


    顧不上吵鬧,眾人紛紛探出頭去,看見了月色下勢力分明的兩撥人打成了一團。


    一撥分明是先行離開的皇上皇子和後宮的妃子們。


    而另一撥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衣裏,隻露出一雙眼睛,手裏拿著劍朝對麵的人出手。


    黑衣人各個下手極狠,每一擊都是致命的攻擊。


    目標,則是圍在人堆最中間的歲雲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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