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日事發突然,完全來不及準備,死者被放在簡易的擔架上,暫時停放在福田院南牆根邊的空地。


    空地上的的雪被提前清掃出一塊長方形的區域,十一具擔架被放成兩排,每具擔架之間的距離約二尺,其上都蓋著一塊白麻布,給予死者最後的尊嚴。


    夜裏每隔半個時辰,會有人到此巡視,防止屍體被野貓或是老鼠啃食。


    而今,白麻布還是好好的蓋在擔架上,可白麻布下的十一具屍體卻被割了頭顱,挖了心肝。


    十一具沒有頭顱,胸腹大開的屍體,靜靜躺在晨霧裏,濃重的血腥氣,吸引了數十隻烏鴉,它們或落於樹枝,或在頭頂盤旋,時不時發出暗啞難聽的嘶鳴,隻等下麵人群散了,好能飽食一餐血肉。


    “刀口整齊,手法利落,像是熟手所為。”


    一夜未睡的趙婆子,被就近叫來查驗屍體,饒是她戴了麵巾,也被現場的血腥味衝的反胃。


    “為何要如此對待死者?”


    十一位死者均死於意外,死前也互不相識,何人與他們有深仇大恨,才會在他們死後還要割頭挖心。


    地上落滿積雪,但凡有人走過都會留下腳印,隻是來過這裏的人不少,地上腳印繁雜,並不容易確定哪一個是凶手留下。


    沒有動機,沒有線索。


    盡管顧明揚第一時間就封鎖了現場,可是這兩日福田院的人實在太多,消息還是很快傳了出去。


    伴隨著消息的還有各種無根無據的猜測,其中流傳的最廣的說法是:顧明揚德不配位,才會牌樓坍塌,死者丟了頭顱。


    這種流言,但凡有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可惜民智未開,相當一部分百姓很吃這套說辭,導致如今顧大人出門,百姓退避三舍,生怕他一個不高興飛起擰人頭。


    顧大人很生氣,恨不得擰掉自己的頭,隻為換取丁點的線索。


    經過衙役們地毯似的搜索,終於在停放屍體的東北位找到了三根燃到底部的線香。


    誰也不承認在這裏點過香,而且點香的位置很奇怪。


    “若是祭拜會點在死者正前方,而點香的位置並沒有死者。”捕頭康永苦惱的按著太陽穴,連著幾日他都沒有睡好,此時的腦子亂的像鍋粥,什麽也想不明白。


    衙役魏東順著他的話道:“說明點香之人並不是祭拜死者,而是在祭天,或是祭某位神明。”


    “對,有可能。”康永麵露喜色,就說人多力量大,眾智成誠呢,終於有了條思路。“不過是在祭誰呢?”


    “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裏,其枝間東北曰鬼門,萬鬼所出入也。”顧明揚心念一動,“他們不是在祭神,而是在祭鬼。”


    祭鬼二字一出,幾人麵色同變。


    南方荒蠻之地流傳著以屍為祭,聚魂敬鬼的習俗,後來不知為何此法漸漸流傳開來,後形成神秘莫測的密宗鬼教,外人不知其具體教義,但他們每次現世都會引發連環血案。


    康勇輕聲道:“之前並沒有聽說密宗鬼教在咱們鳴沙縣活動,甚至整個興州六縣都不曾聽說過。”


    就算不想承認,可事實擺在那裏,也隻能承認,顧明揚沉聲道:“就算密宗鬼教不曾大範圍在鳴沙縣裏活動,但鳴沙縣裏也不缺鬼教的信徒,你們忘了以稚童之血為藥的江秋年了?”


    魏東問:“莫非這一次也是江老爺派人做的?”


    “不,不應該。”康永反對道:“鍾離大夫一直在給江老爺調理身體,我前日還瞧見他去查看店鋪。他的樣子跟之前完全不一樣,身體像是健康了許多。我想如果他信鍾離大夫的醫術,就不會再碰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也認同康捕頭的說法。”顧明揚表示態度,“自從鍾離大夫開始給江老爺治病後,咱們縣再沒發生過孩童離奇失蹤、傷亡的案子。”


    “不是江老爺,那又是誰?”


    魏東的疑問,也是大家的疑問。


    “無論是誰,挖地三尺也要將他找出來。”顧明揚傳令下去,“著重查看近期自外地進入鳴沙縣的人。”


    魏東、康永領命而去,剛走兩步忽又被顧明揚叫住,“等等。”


    二人疑惑的望向顧明揚,顧明揚的神色極為鄭重,“但凡祭祀,祭品都取雙數,而今還差一個。”


    “他們割死人頭顱也就算了,難不成還要殺活人割頭取心嗎?”康勇做衙役二十載,也算是見過世麵,可這一次案件的慘烈,還是超出他心理的承受範圍。


    顧明回憶了一下,“與我同期的一個考生,祖籍吉州,他與我們說過,在他幼時密宗鬼教為招魂納福,前前後後殺死了三十六人。”


    “這……真是喪心病狂。”


    顧明揚隻覺得疲憊,“今年的年是過不成了,讓弟兄們都回來,另招一百名幫閑,五人一組,三班輪換,不分晝夜的在街市上巡邏。”


    “大人,他們會選什麽樣的人為目標?”魏東知道出這種事情,加強巡邏必不可少,但總要有個目標,


    回想著自己聽到的傳聞,顧明揚誠實道:“老、弱、病、殘,以及女子和孩童。”


    “呸,這什麽孬種教,隻會欺負弱小。”魏東狠啐一口,“有本事他來跟我麵對麵打一架,我若輸了,讓他們拿我的頭去祭鬼。”


    “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康永拍拍他的背,“大過年的說這些多不吉利。”


    “我就是生氣,這些壞人,隻會躲在暗處使壞,像陰溝裏的老鼠一般。”


    “要不怎麽是壞人呢。”


    如果說整個鳴沙縣都陷入了恐慌,那麽福田院一定是這次恐慌的中心。


    部分流民寧願選擇無房可住,無飯可吃,他們寧可凍餓而死也要離開福田院,而安置在學宮裏的傷者,也吵鬧著要離開,到最後四十二個病人,隻留下七個人實在動不了的,其餘都被家屬接走。


    為了方便管理,賈院長著人將剩下的七人搬抬到福田院內的空房裏,徹底關閉了學宮這處的安置點。


    對此顧大人並無異議,並派了五名衙役駐守福田院,為大家提供一個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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