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傳來一聲奇怪的響動,席維猛然抬眼,在上麵?


    他矮下身子,順著樓梯,往上層跑去,如果沒有記錯,攝影棚的樓上,是一些大教室,平時主要用來舉辦活動,比如表演歌唱攝影之類的短期培訓,或者進行海選麵試。


    但席維一進入這層樓,卻馬上覺出了不對,這裏的光線,比下麵要暗上不少,走廊中堆放著許多亂七八糟的雜物,將原本寬敞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


    那些雜物,有些是箱子,有些是被透明塑料布裹著的包袱,看上去,像服裝批發市場那種成堆成堆的衣物。


    是不是將有大的演出了,所以將必需品亂七八糟地堆放在了走廊裏?


    這些娛樂公司,表麵上風光亮麗,總有各型各色的俊男美女出入,可隱藏在觀眾視線外的真實情景,卻往往非常紊亂,非常沒有條理,席維第一次見到時,也難免又驚訝又失望。


    不過幾小時的功夫,樓上就變成了這麽一副逃難般的樣子,倒不值得大驚小怪,可在如此複雜的地形中對敵,卻必須更加小心才行。


    席維悄無聲息繞過箱子和大包裹,一層層透明的薄塑料漂蕩在空中,使得視線很不分明。


    響動傳來的地方,就在他身前的這個大箱子後麵,席維靠在箱子上,慢慢探出頭,往聲音的來處瞧去。


    一坨奇怪的東西,蜷縮在幾層塑料布下麵,這東西在小幅度地顫抖著,連帶塑料彼此摩擦,發出了聽著令人十分牙酸的怪響。


    那麽大,不可能是老鼠,但人的話,又有誰這麽無聊,會把自己弄得像個神經病?


    席維有些拿不準,這是不是嚴授綱派來的人了,萬一……他的心中漸漸升起寒意。


    要不,還是回去吧,席維雖然萬分希望蹲在那裏的,是可愛的殺手或者亡命徒,但……但老天萬一打算開個不科學的玩笑,他可生受不起。


    當下,某退役特種兵先生,就打算戰略轉移。


    可是,“……”


    席維睜大眼,他好像聽見那東西說話了。


    “……救”


    “……救救”


    “……救救救救”


    那團奇怪的東西,一邊顫抖,一邊嘟嘟噥噥地,好像念經一般,非常僵硬、非常機械地說出了人類的話語。


    席維咬咬牙,想起了那晚在醫院,見到小娃娃生魂時的情景。這個東西,在求救,如果它是第二個嚴瓜瓜,他身為一名軍人,哪怕已經退伍了,又怎麽能見死不救。


    隨手撿起一把鉤衣服用的長竿,席維挑住那些透明塑料,用力一掀,那團東西的真容,就露了出來。


    那是一個女人。


    蓬亂的頭發蓋住頭臉,看不清她長什麽樣子,之所以能夠確定是一個女人,僅僅由於那一身樣式奇怪的紅裙子。


    為什麽說樣式奇怪呢,因為,這裙子雖然是古式,卻透著些奇怪的不莊重,也就是風騷。


    不像古時候正經人家女子穿的衣服,反而好似,妓|女的穿著一樣。


    戲服?還是青樓女子的戲服?


    但最古怪的,不是她的衣服,而是她的姿勢。


    這個女人,低垂著頭,四肢全都並攏在一起,收在身下,似蹲似坐,而她的背部,則高高向上隆起,就像一個渾圓的球,席維從沒有見過,有哪個人的背部,可以聳得這樣圓的。


    她,不像個人,倒像某種甲蟲,那整個圓圓的背部,就是她的甲殼。


    “救救。”她說。


    然而這句話語,聽在席維如今的耳朵裏,卻又並不覺得像人類的語言了,這東西,真的是在說話麽。


    她的聲音,刻板、重複,似鳥鳴,似蟲叫,又或者,僅僅似是一部老式機械壞掉後,骨板摩擦出來的噪音。


    席維強忍著頭皮發麻,一步步往後退,之所以沒有奪路而逃,是因為濃重的危機感提醒他,稍有不慎,就會有性命之憂,而那危機的來源,正是眼前這奇怪的女子。


    背後,一個胡亂擺放的大箱子,擋住了他的退路,雖然眼睛沒有看後麵,但席維在脊背稍稍接觸到身後的障礙物時,就靈巧地轉移了方向,往一旁退走。


    他還記得自己過來時的路線。


    突然,“砰”一聲響,身後的紙殼箱板,被捅破了一個大洞,一雙手,從裏麵閃電伸出,往席維的背後抓來。


    這不可能!


    席維猛地翻身,躲過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他明明沒有感到任何活物的,箱子中怎麽可能有一雙手?


    不對,等等。


    在樓下被窺視時,也沒有感到任何生命的氣息,但沒察覺,並不代表不存在,它們到底……是什麽東西?


    席維一把抓住那雙手,向前一衝,把手的主人死死摜進箱子裏,撞到了後麵的什麽東西上,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悶響。


    這雙手的觸感,很硬,卻不是金屬的涼,十根手指修長玲瓏,指甲呈淺淺的粉色,十分漂亮。皮膚非常光滑,可以稱得上油潤,席維甚至能夠聞到,那手上傳來的一股奇怪的油蠟味。


    是假人?


    商場裏常常擺著這種作為衣服展示的假人模特,有些非常精美的,一不注意,還會被錯看成真人。


    “砰砰砰”,“嘶啦”——


    更多紙箱和塑料口袋破碎的聲音同時響起,席維腦後風聲大作,他趕緊彎腰躲過,推著手中的假人向前衝,穿過巨大的紙箱,躲避身後的攻擊。


    手中的假人掙紮不休,一雙腳狠狠踢向席維,席維手肘向下一擊,敲斷假人的手臂,然後扭身牽製住假人的脖子,將它掄起來,當作武器,往其他假人砸去。


    走廊中的雜物都碎了,廢紙板破塑料布在空中枯葉一樣飛舞,數十個假人從中鑽出,赤著光裸的身軀,帶著滿滿的新鮮油蠟味,凶猛地向席維發起攻擊。


    席維揮舞手中的假人,將它和它這幫詭異的同類撞擊在一起,令人寒毛直立的哢嚓聲爆豆一樣響起,四肢不斷崩落下去,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不多時,席維手中的假人,已經隻剩下光溜溜的軀幹,卻還在聳|動身體,想回頭攻擊,席維發現,這些假人即使被敲碎頭顱,也不會停止行動,似乎隻要還有一小塊完好,就會無休止地繼續攻擊。


    那個古怪的紅衣女子,不知何時,四肢抓住天花板,倒吊在了房頂上,蓬亂的頭發下,她的眼睛好像在陰翳地凝視著下方的戰場,口中不斷發出有節奏的“救救、救救”的聲音。


    就像催命符一樣。


    她是指揮?


    席維喘著氣,微微眯起眼,假人的力量好像無窮無盡,而他畢竟是血肉之軀,必須想想辦法,也許打掉那個紅衣服女人,就能夠解決所有假人。


    可是,她離得很遠,而這中間遍布假人,他實在沒把握衝過去。


    還是先撤退吧,席維餘光瞟向身後,想找到樓梯口,可是卻猛然發現,四周全都是霧沉沉的黑暗,樓梯竟然消失不見了。


    怎麽會這樣!


    紅衣女人發出哢嚓嚓的響聲,又往高處爬去,席維驚駭地看到,那早已經超出了一層樓應有的高度,被黑暗籠罩的上方,竟然好像無限延伸出去一樣。


    他如同,站在深深的山腹中,紅衣女人倒吊在高高的山頂,向下俯視,他已經沒有可能接觸到她,即使將手裏的假人用力扔,也絕對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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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的身周,圍了一圈又一圈假人,層層疊疊,不是幾十具,而是成百上千,無窮無盡。


    席維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無論什麽樣的險境,都會咬牙堅持,隻是……假人實在太多了。


    身上已經遭到好幾下重擊,尤其一隻像是用於童裝展示的小假人,高高跳到他的背上,細小的手臂,狠狠順著他的肋骨插下去。


    雖然席維立刻甩開,但肺部仍是一陣火辣辣地疼,連呼吸都困難起來了。


    事情……有些糟糕啊,他甩甩汗水,笑了笑。


    好不容易找到願意和他在一起的犬,好不容易實現了媽媽的願望,好不容易……和狗哥一起生活在小樓裏,他還想著,今後要一直一直那麽快樂下去呢。


    如果他死了,默默該怎麽辦,誰來給它梳毛,誰來給它刷牙,誰教它上網。


    默默是很厲害,好多事情,比他做得都好,即使他不在了,它也應該能獨自活得很好。


    可是……會寂寞的,靜靜伏在灌木叢下,一身疏離的流浪狗,那冷冷的眼神,就像狼一樣。


    他的默默,怎麽可以那麽寂寞,那麽悲傷!


    哥……


    我不想死,我想一直一直,陪伴在你的身旁。


    榴——


    奇異的怒聲咆哮,驚天動地,震碎了層層幽暗。


    解放牌卡車般碩大的巨犬,帶著一身燦爛的白金色光焰,從天而降,落到席維身旁。


    它渾身長毛在風中飄逸舞動,雙眼琥珀星辰般閃亮,而那一條比身子長出兩三倍的長尾,在自己與男人身周,圈圈環繞,烈烈飛揚,就像燃燒的火焰一樣。


    席維傻呆呆地看著天神降世般的大狗,下巴砸到了腳麵上。


    那些假人,自從狗出現,全都不可遏製地打起了擺子,瑟瑟發抖。


    冷冷掃視了它們一眼,大狗長長的焰尾,鞭子似的一揮。


    隻是一揮,無窮無盡的假人們,俱都灰飛煙滅。


    躲在暗處的紅衣女人,發出一聲慘烈至極的哀嚎,帶著滿腔怨恨,飛快逃遠了。


    “哥~~~”席維撲到大狗懷裏,死死抱住它不放。


    狗低下碩大的腦袋,輕輕蹭了蹭狗小弟的頭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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