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唐靈、李無痕再度啟程,據唐靈所說他們還要途經十六座城池一路北上才能到天峻附近。路途雖遙遠,但路上不乏讓文人騷客揮毫潑墨的天下絕景。長路漫漫,他們所不知的是這一路上會遭到整個江湖的追殺。


    “唐靈,咱就不能走大道嗎?這山林路實在不好走,磨得我腳都疼了。”


    唐靈飛了一個白眼說道:“你以為我想啊,師兄那些人搶不到龍丹肯定會搬救兵的,走在山林裏容易把追兵甩開。”


    “怕什麽,這不有我在嘛,為什麽要跑呢?能打得過我的人間修士早就被招到天界去了。”


    看李無痕這副洋洋得意的嘴臉,唐靈毫不猶豫地給他潑冷水,“李無痕,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留在人間的修士又不全是酒囊飯袋,還是小心為好。”


    “再說了,就我們倆走山路,有沒有人跟蹤我們,你不是一清二楚?”


    李無痕覺得這話有理,點點頭後就不再抱怨了。


    他們花了整整一個天時間走出山林,路上除了遇到幾個獵戶就沒再遇見其他人。山林之後,等待他們的是一片曠野。


    “現在我們到了乾州地界了,跨過這片荒原我們就能到下一座城池。”


    “你到望陽也是一步步走來的?”


    “不全是,有些地方可以走水路,但這次到天峻路上的水路較少,所以要花更長時間。”


    隨著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在地平線上消失,荒原上也開始冷了起來。雖然沒下雪,可荒原上的寒風讓李無痕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


    他們就地休息,唐靈拿出幾根在路上撿到的木條生起火來。原野很安靜,無邊的黑暗中隻有他們的火光。李無痕沒睡,畢竟仙、人體質有別,他打算進了城再好好休息。


    寂靜的原野上本應隻有風聲,木條燃燒的劈啪聲,還有他們的呼吸聲,可李無痕卻聽到了腳步聲。那些腳步聲很微弱,聽上去有三個,他們正在往這裏靠近。


    “什麽人!”


    李無痕並沒把來者喝退,三個人影緩緩靠近這裏,火光照出了他們的麵貌。一老頭一大娘一小夥,小夥和老頭背著行李,他們貌似是一家子。


    老頭開口道:“小兄弟別害怕嘛,我們一家子是要去安昌找我大兒子的。可天都黑了還沒到那,這不,我們看著火光就尋來了,還望小兄弟不嫌棄我們借火過夜,明天一早我們馬上就走。”


    見李無痕和剛醒的唐靈都沒發話,旁邊的大娘倒急起來了,“老頭子你不明白,這哪能叫借呢!” 她眉開眼笑道,“小兄弟呀,我知道你們在荒郊野嶺過夜也不容易。沒事,我們有錢,就一個晚上,多少價你們開。”


    李無痕搖了搖頭歎氣道:“我還是喜歡聽實話呀,你們是為了別的東西來的吧。”


    在常人眼裏那對老夫妻的一唱一和沒多少破綻,但在李無痕眼裏隻是一出荒誕的戲碼。李無痕一向對氣息感知十分靈敏,可這次他卻隻聽到腳步聲,直到他們露麵還是聞不出氣息來。由此可見,他們並不是等閑之輩。


    老頭聽李無痕這麽一說,也急起來,“我們說的真是實話,我們真是去安昌的。”


    “還想狡辯!有錢為什麽不買幾匹快馬,天黑之前就能到!看見有火就想來這,你們就不怕生火的是土匪嗎!”


    老頭子瞟了一眼大娘嘟囔道:“她摳唄,我有什麽辦法。”


    此話一出,大娘和李無痕的拳頭都硬了。


    “算了,你們給我三十兩銀子我就留你們。”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唐靈。


    大娘豪爽地給出三十兩銀子找個地坐下,李無痕則一臉不解地挪到唐靈身邊,低聲問道:“你瘋了嗎?什麽人都敢往身邊帶。”


    唐靈也小聲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吧。他們雖然不是普通人,但是有兩種可能。”


    “什麽?”


    “要麽師兄根本不會畫像,隻把我的名字傳出去了。要麽他們眼神不好,見過畫像都認不出來,要不然早開打了。等會你別說話,我來跟他們談。”


    隻見唐靈眼波流轉,她嬌聲細氣地說道:“大娘,您能讓您身後那位小哥哥跟我聊聊嗎?”


    “哎呦,小姑娘啊,我這兒子是個啞巴,有什麽話還是跟我說吧。”


    唐靈倒吸一口氣,從剛才三十兩銀子拿出十兩來拋給大娘,“大娘能否告訴我,前麵的安昌已經來了多少人了?”


    大娘收下十兩銀子說道:“嗨呀,我隻知道我大兒子昨天到了安昌。”


    聽聞此言唐靈身子微微一顫,李無痕戳戳她忍笑說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看你的十兩,怕是要不回來嘍。”


    唐靈側身,咬牙切齒地說:“沒事,不就十兩嘛。”


    唐靈轉頭,發現大娘身後的小哥低頭顫抖,“你兒子,咋了?”


    隻見他顫抖地拿出一張有點皺的紙,伸到大娘老頭麵前。一陣風吹來,那張紙飄落到柴火堆中,紙上畫著的正是唐靈的畫像。


    唐靈冷冷說道:“開打了。”


    李無痕和那年輕人瞬間暴起四掌相貼,強大的氣場在他們周圍流竄,一時間沒分出高下來。年輕人麵露難色,李無痕則暗自一驚。


    唐靈則和那對老夫婦邊跑邊罵道:“你們混江湖的能不能有點水平!現在才看畫像,傻子嗎?” 她說著就把手中飛針丟向老頭。


    老頭張開五指在咫尺間讓飛針停住調轉方向並讓它們射向唐靈,大笑道:“小丫頭,你懂不懂得什麽叫欲擒故縱?”


    唐靈躲開飛針說道:“你先把你那小人得誌的表情收一收再講道理。”


    大娘突然從唐靈身後殺出,雖然拳拳落空,她還是得意地說:“姑娘,既然跟咱們家有緣,識相的就交出龍丹,這樣我還可以讓你做我們家媳婦。”


    唐靈一記回旋踢正中大娘麵門,“誰要做你家媳婦!把那十兩銀子還我!”


    “老頭子,拿繩捆住她!”


    老頭剛從兜裏掏出繩子就被飛來的兒子壓倒了,見到兒子口吐鮮血,大娘瞬間沒了氣焰,跑來就要把他們扶起來。唐靈也是抓住機會,近身往大娘身上紮針,那大娘兩眼要冒出火來卻動彈不得,正要起身的老漢也是被李無痕一記手刀打倒。


    “他們不會被你打死了吧?” 唐靈正要蹲下身檢查鼻息。


    李無痕風輕雲淡地說道:“不會,我收力了,反正一時半會是醒不來了。” 他又問,“還去安昌嗎,要不要繞開?”


    “不用,我們還是要進城。”


    “為何?消息已經泄露出去了,來者肯定不止這幾個。”


    唐靈看著這個還在瞪她的大娘說:“我們要讓那些不自量力的家夥知難而退。你想想看,猛虎是可以避開的,蒼蠅就難躲了。不把那些蒼蠅趕走,這一路上是不會安靜的。”


    她轉身看著李無痕,“趕路吧,反正我現在睡不著。”


    李無痕笑了笑,往篝火堆那邊走。


    唐靈繼續對那大娘說道:“既然你得罪了我,那這些錢財我就笑納了,後會有期。”


    見他們走遠的背影,大娘不甘地流下淚來。


    “唐靈,你真的全拿走了?”


    “怎麽會,我給他們留了三十兩銀子,全拿的那叫土匪。”


    ……


    日破層雲,最近安昌多了一些旅客,他們有的破衣爛衫有的衣冠楚楚,那些衣著普通的倒是少數,這些人的出入都被看在安昌城主許綸眼裏。


    城主府邸,許綸在會客堂上來回踱步,一個下人急急忙忙地跑來,另一個七尺郎緩步走進堂內。那個七尺郎兒是許綸的客人,即使下人要告訴他什麽不好的消息也得緩一緩。


    許綸擺手示意下人退下,也叫那個七尺郎坐下。


    “許大人,在下已經派人查了查他們的身份,他們有些是江湖人士,還有些是宗門修士。至於他們是來幹什麽的,尚未查明。”


    “那就有勞王大人了,我還有事在身,不便招待,王大人請回吧。”


    送走了王大人,許綸又把那個下人叫進來,“怎麽了?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下人不安地答道:“稟老爺,少爺又跑出去了。小的問少爺為什麽出去,少爺說今天街上熱鬧不想在家悶著,說完就帶幾個小廝出去了。”


    許綸聽聞此事氣打不出一處來,一拳砸在桌案上,“遊手好閑!還愣著幹什麽,把他給我帶回來!”


    巳時天色轉陰,實在不像是個外出遊玩的好日子。一個身著桃紅撒花襖的男子領著三五個小弟在街上閑逛,路邊的商販見了他就不再吆喝,但也是徒勞。在這城裏隻要是被他瞧上的東西都逃不出他的掌心,和他起了衝突的人輕則背井離鄉,重則家破人亡。


    “少爺,要不要小的替您去隆興街拿酥油燒餅去?老吳聽說了您今天出來玩特意為您留了第一爐的燒餅,可香了。”


    “少爺,今天出來是不是找如煙姑娘?小的這就去春香樓告訴她說少爺來了。”


    男子隨手拿走攤上的嫩梨,啃了一口就丟掉,他對那群小弟說道:“你們都猜錯了。我今天出門不像往常,我今天隻想在街上溜達。”


    他隨便指了一個小弟吩咐道:“你去剛才的攤子,讓老板挑幾個甜梨出來,挑不出來讓他滾蛋。”


    另一個小弟問道:“今天是有什麽事能讓少爺在街上溜達呀,讓小的們聽聽唄。”


    少爺聽到這話不但沒覺得這下人多嘴,還覺得這是個好問題,他得意道:“我托了幾個朋友打聽外邊的情況,最近安昌可是來了好多江湖高手。你們想想要是打起來該有多精彩呀,有的人一輩子都見不著這場麵,我可不想錯過。”


    少爺這話說得輕鬆,可他不知道已經被多少人聽了去。在這茫茫人海中,他已經錯過了許多嘴裏念叨的江湖高手。看似平常的大街實則殺機四伏,天羅地網已經布下,就等唐靈他們進城。


    午後,他還在街上晃悠,許綸派出去的下人怎麽都想不到他們的少爺今天竟然不去那些他常去的地方,而他已經發現他的老爹叫人四處找他。平日裏橫慣的他見到那些下人找得焦頭爛額的樣子,心裏就得意起來。


    一個小廝急忙忙地跑過來,他說:“少爺少爺,來福街那邊有人打起來了,打得可精彩了。”


    少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樣的,回府後必有重賞,咱們走。”


    不等少爺到來,來福街早已人頭攢動,他們的目光都落在立於房頂上的兩人。那兩人一老一小,老的那個身形似鶴,手持一柄八方劍,神態怡然。年輕的那個怒目圓瞪站立如鬆,雁翎刀在他手裏寒光乍現。


    少爺和小廝們擠到人群前,他隨便抓了旁邊一個人問道為何開打,那人答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老的那個把漢子的爹給殺了,他們是見麵就開打的仇人,剛才已經打了好一會了。”


    “他們誰更厲害啊?”


    “我看還是那個老家夥厲害一點,接著看就知道了。”


    他們在人群的吆喝聲下再次開打,漢子出刀如雨步步緊逼,老者不急不慢輕鬆擋下。刀劍相交,那老人冷冷說道:“小子,你的本事還不如你爹呢。”


    漢子頓時方寸大亂,老人抓住機會挑開雁翎刀,揮劍成影,漢子瞬間皮開肉綻。老人的最後一劍砍在漢子的右腳,那漢子支撐不住從房頂上摔下來。


    見到有人跌落,人群自然讓出一個小空地。那漢子自知勝負已分,剛抬起的頭又緩緩低下。突然,有人把手搭在他肩上。


    “兄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呀,我看你虎背熊腰的尚有一戰之力,為何不跟他拚了?他可是快入土的人,你與他纏鬥他未必撐得住。”


    那漢子受到鼓舞,左腳一蹬又上了房頂,眾人見狀紛紛叫好。


    “少爺,我看他右腳傷了,再這樣打下去是要出人命的呀。”


    “江湖上打打殺殺不是很正常嘛,再說了,我還沒看夠呢。”


    第三回合,漢子強忍腳傷與老人愈戰愈酣,老人不像少爺所說的那樣不擅長持久作戰,反而來了更高的興致。兩人妙招頻出,下麵的看客連連叫好。


    少爺看得十分入迷,甚至不知有人在拍他的肩,對方看他沒反應隻能擰他一下。少爺回頭看發現是個小廝在擰他,正要發火,小廝卻說:“少爺不好啦,王大人帶著卒子來這兒了,他肯定知道老爺在找您。您趕緊走,我們幫您拖住他。”


    他點點頭,往人群後麵退去。少爺前腳剛走,王大人後腳就來到現場喝止這場鬧劇。老人趁漢子不注意一腳把他踹下房頂,自己依仗輕功逃走了。


    王大人喝散了人群,叫士兵把那漢子捆起來帶回大牢。其中一個士兵告訴王大人自己剛才親眼看到許公子的身影,於是王大人命他再帶一隊士兵把他找回來。那些小廝哪裏敢攔他們,被領頭的士兵瞪一眼就跑了。


    許公子一頭鑽入小巷,安昌的巷子錯綜複雜,這些士兵未必比他熟悉。可常在岸邊走,哪能不濕鞋?許公子正看著後邊有沒有追兵,一個下意識的轉彎撞上了從另外巷口裏出來的行人,他們雙雙摔倒。


    “哎呦,疼死我了。”


    “哈哈,誰叫你不看路。”


    “李無痕!你明明聽到腳步了,還不提醒我!”


    “我還以為你能聽到的。”


    許公子因為頭磕到了地麵,一時間沒站起來,隻看見兩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在拌嘴。他摸了摸頭才想起身後的追兵,往後一看發現他們快追上來了。他心想完了,要是不兜圈子他是沒法跑過他們的。


    看見許公子坐在地上的慌張樣,李無痕覺得是有什麽人在追他。於是他把手按在許公子身上,許公子不知他的意圖想要掙脫,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想開口也說不了話,那兩個孩子也是如此。


    他心想完了,可奇怪的一幕發生了。那些士兵追了上來,卻好像沒看到這裏有三個大活人似的,分頭追去了。


    直到那些士兵徹底消失在他視線中李無痕才放開手,許公子鬆了一口氣發現自己又能出聲了。他正想起來,又被唐靈按倒在地,他還發現那女孩手裏還有幾根明晃晃的銀針。


    唐靈問:“你是不是來抓我的,說!”


    “我為啥要抓你呀。” 許公子實在想不明白一個眉清目秀的姑娘會有那麽大的力氣,看到她要把銀針紮進去,許公子又喊道:“女俠饒命!”


    “女俠都喊出來了,還想狡辯?你姓甚名誰,說!”


    “我姓許名璉,姑娘我與你無冤無仇啊。”


    唐靈見他這副狼狽樣也確定這個叫許璉的並不知道她,便放了手嘟囔道:“是你撞的我。” “那你知不知道一個叫唐靈的姑娘?”


    許璉連連搖頭,唐靈也不再追問從他身上起開,叫上還站在牆上放風的李無痕一起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地蒼茫:天之高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生死流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生死流轉並收藏天地蒼茫:天之高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