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溫暖與成長


    在海邊生活的日子裏,振傑有著屬於自己獨特的小確幸。他最喜歡台風天,靜靜地坐在屋簷下,聆聽雨水滴答落下的聲音,那聲響仿若奏響著一曲自然的樂章,能讓他的心瞬間沉靜下來。而晴天的時候,他會去公園悠然地轉轉,或是漫步在海邊的亂石叢中,探尋那些被歲月遺忘的小角落。偶爾,他還會去那個撈金魚的孩子家看看,那戶人家,藏著許多溫暖又略帶苦澀的故事。


    撈金魚的孩子,小小的年紀卻有著超越年齡的懂事。他才九歲,已然上四年級了。由於父母工作忙碌,無暇悉心照料他,便早早地送他入學。每天,他都會乖乖地坐上約好的車,去學校開啟一天的學習,傍晚又準時歸來。周末閑暇時,他最愛做的事,便是在自家魚池邊,拿著小網兜,輕輕撈起那些靈動的金魚,再小心翼翼地放回池裏。他家池裏的金魚越來越多,魚飼料的開銷漸漸成了家裏的一項經濟負擔。但孩子和他父親,都對這些金魚有著別樣的情愫。


    孩子的父親,在忙碌之餘,隻要一有休息時間,就會來到魚池旁,看著孩子撈金魚,眼神裏滿是寵溺。或許,他對金魚的愛,並非那種熾熱到極致的癡迷,更多的是看到自己全力保下的金魚,與孩子快樂的童年玩伴聯係在一起時,心中湧起的那股希望與慰藉。在與妻子 “約法三章” 後,性格潑辣的妻子還是會勒令按時撈出一部分金魚拿去送人。所以,孩子家偶爾也會有同學來分金魚,不過分完金魚後,同學們大都不會逗留太久。


    孩子曾悄悄告訴振傑,他爸小時候總是遭受父母的棍棒教育,所以現在格外疼惜他,覺得孩子養點魚,能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挺好的。


    振傑輕聲問孩子:“那你很開心嗎?”


    孩子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低聲說:“第三條金魚被媽喂給貓了,從那之後,其實我就不喜歡金魚了。”


    “可你還有一池子的金魚呀。” 振傑有些詫異。


    孩子微微仰頭,看著魚池,輕聲說:“我隻是養著它們玩玩,跟它們說說話,送出去後就跟我沒關係了,所以有人虐待金魚,我雖然會難受,但下次還是會給。”


    振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不該這樣,他們都那樣對待金魚了,你該不給他們了。”


    孩子低下頭,小聲嘟囔:“但他們來要了,人是排在第一位的,而且,我不給他們,他們就不和我玩了。”


    振傑一時心急,脫口而出:“你媽的。”


    孩子聽到這個禁忌詞匯,一下子沉默了,他心裏清楚,振傑雖然偶爾會這樣衝動,但其實過得也很落魄。他賭氣地說:“我不想跟你玩了,你,走吧。”


    孩子心裏委屈極了,在他眼中,振傑整天遊手好閑,做什麽事都僅憑心情。他曾親眼見過,振傑僅僅因為自己的位置被搶了,就對著隊友破口大罵,那樣子相當嚇人。可與此同時,孩子又有些羨慕振傑,羨慕他可以隨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意圖做任何事,不受人管教,身上還帶著一種別樣的灑脫與浪漫。隻是這隨口而出的髒話,讓孩子心裏的不滿瞬間爆發了。


    孩子回到家,氣呼呼地想著這些,愈發氣憤,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喊道:“可惡,你別再來了!”


    振傑聽到孩子的話,回頭望向小道裏孩子那孤零零立在那裏的家,心裏一陣生氣,可最終隻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孩子十二歲了。孩子的媽媽滿心期望孩子能考上實驗中學,可孩子的成績一直處於中等水平。好在實驗中學有自主招生,青睞有數學天賦的學生,於是孩子不得不每天在家埋頭做試卷、改錯題。一次考試後,孩子看著試卷上那不盡人意的分數,羞愧地對母親說:“媽,我不想去實驗中學了,太遠了。”


    母親溫柔地看著他,輕聲說:“沒關係啊,我們可以租房子,我陪你。”


    孩子聽了,陷入了沉默,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去了實驗中學,平日裏心愛的金魚會怎樣,他曾親眼見過母親在池子裏涮拖把,那畫麵讓他揪心。


    那天晚上,孩子做題做到一半,忽然沒了勇氣繼續,他鎖上房門,想要逃避這一切。可沒過多久,房門便被人狠狠地砸響。


    “你這個腦子有病的,老子天天累死累活,做這麽多就是為了你…… 他媽的,我他媽的是你媽啊!” 母親的怒吼聲傳進來,隨後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孩子緩緩打開門,默默地承受了這一切批評,還有那戒尺的抽打。這戒尺是母親從孔廟買來的,以往做錯題時會用上,今晚孩子沒在魚池邊待著,而是直接回房睡覺,卻還是沒能逃過。


    孩子躺在床上,淚水無聲地浸濕了大片枕頭。他的思緒飄回到過去,第一條金魚死後,他曾傷心地大哭,還想著要為金魚報仇,絞盡腦汁想了許多辦法。後來,他又想,做作業總能讓自己變好一些吧。當時,他真的無比鄭重地坐在桌前,一筆一劃地抄著語文詞語,整整抄了十頁。晚上,他得到了表揚,可看著那十頁紙上被打上的記號,意味著明天還要繼續努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用這十頁糊弄了。孩子心中滿是委屈,淚水怎麽也止不住。


    “我的魚魚……” 他還沒來得及給那些金魚取名字呢。


    孩子抽泣著,在自己的房間裏,至少這一刻,他能盡情釋放內心的悲傷。


    “半夜三更吵什麽,明天還上不上學了!” 父親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孩子忍著,那痛苦如絲線般纏繞心間,可他想起父親曾對他說過的話:忍著點吧,父親就是這麽忍過來的,被打被罵都忍了,臉上曾被菜刀劃過,手上被玻璃紮過,被用細棒抽打過,父親都扛過來了。這,或許是父親教給他的一種忍耐,又或許,是無奈的懦弱。


    第一條金魚死的時候,孩子才三歲,那時的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放聲大哭。如今,孩子失去了一池子金魚,卻怎麽也哭不出聲,他總覺得自己該笑,哭,隻是為了紀念,不然金魚們就白死了。他心裏難受極了,心底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悲哀,他討厭這種感覺,討厭自己此刻的脆弱。“但我是要哭的啊。” 孩子雙手緊緊揪住被子,拚命壓抑著情緒。


    從那以後,孩子很少在外麵展露笑容,他學會了無聲的抽泣,並且每周都會在固定的時段,躲在房間裏哭上一會兒,枕頭成了他最貼心的慰藉,仿佛有了靈氣,能輕輕安慰他受傷的心。孩子把頭深深埋進枕頭裏,心裏想著,這可比待在母親身邊好多了,母親隻會說 “你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此刻,枕頭散發的熟悉氣味,讓孩子慢慢安靜了下來。


    第二天,孩子像是被一種莫名的力量牽引著,鬼使神差地走到振傑那裏。之前,他曾看見振傑在院子裏種上了黃瓜,那時他還會在黃瓜叢裏,歡快地討要黃瓜吃。


    可當他走到門口,卻發現門鎖著,這才想起,振傑每周現在隻在周末才回來。


    淚水一下子湧上眼眶,孩子驚恐地看向四周,除了街上寥寥幾個路人,再無他人。他背過身,靠在圍牆前,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可笑著笑著,淚水就如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他興奮地想,自己終於哭出來了。後來,他索性放聲大哭,哭得越來越大聲,淚水怎麽也止不住。他跑到黃瓜藤後,這裏更加隱蔽,他可以放心地宣泄內心的悲痛。哭了許久,孩子兩眼都腫得像核桃,他抬起頭,看見天邊殘陽的最後一抹光,那光芒仿佛帶著一絲溫暖。不經意間,他發現頭頂有個水靈靈的黃瓜,他抬手打下來,直接塞進口裏,清脆爽口,甜津津的。孩子心想,還要再等一會兒,得等淚水幹了,眼睛不腫了才行。終於,當肚子咕咕叫起來的時候,他知道,該回家了。


    孩子向著熟悉的路走去,腳步有些沉重,可心裏卻莫名地平靜了些。到家後,他看見門口等待的母親,輕聲說:“媽,我餓了。”


    時光悄然流轉,孩子上初三了。某次深夜放學,他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家,一頭倒在枕頭上,熟悉的氣味瞬間縈繞鼻尖,他摸咂好一會兒,那一刻,才品出了成長的滋味。這個發現讓孩子瞬間清醒,隻是,振傑早已離開了這片海邊,又或者,是孩子早已離開郊區的小屋,去往城裏求學。一股心酸從心底泛起,可孩子知道,那些過往的溫暖與傷痛,都已化作成長路上的基石,讓他愈發堅強。


    在這悠悠歲月裏,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孩子與振傑的故事,就像一首略帶憂傷卻又飽含溫情的歌,在時光長河中輕輕奏響,留下一串串溫暖又難忘的音符,陪伴著他們走向未來的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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