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黑漆漆的, 帶著潮濕的木製黴味,厚重的窗簾遮得嚴嚴實實,沒有一絲陽光滲透進來,昏天黑地的四周,讓人分不清今時今刻。


    躺在床上的人一動不動,若不是胸膛上輕微的起伏,很難讓人知道他還活著。


    今天是躺在這裏的第三天,一動不動的躺了三天。


    顧澈微微側了側頭,不出的所料的看見一片昏暗。


    他不渴望陽光,正相反,他很喜歡黑暗,因為隻有在黑暗裏,他才可以肆無忌憚的變成真實的自己。


    雙手雙腳都被折斷,他現在完全變成了一個廢人,什麽都過不了,隻能躺著。


    他慢慢彎起嘴角,在黑暗中無聲的笑了。


    顧家人應該已經跑到國外了,已經可以喘口氣了,殊不知,國外的豺狼虎豹比起國內更是有過之而不及,何必呢?


    還不如和他一樣,乖乖接受懲罰,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顧澈從來不後悔自己對周思齊做的事,甚至現在想想還是覺得自己做的很對。


    起碼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他。


    即使她現在喜歡上了別人,可心中依舊有一個屬於他的專屬位置,即使這個位置的名聲不怎麽好聽。


    他記得那天被折斷手腳,狼狽的趴在地上的時候,男人高高在上的站著,垂眸看向他時,眼中充滿了不屑和鄙夷。


    他說:“讓你也經曆一遍當年我女兒遭受的一切,這是你的榮幸。”


    顧澈笑了,即使疼的仿佛失去了知覺,他也依舊笑著開口:“的確是榮幸。”


    聽說那時候她在醫院躺了好幾個月,每天一睜眼就是冰冷的醫院,然後是日複一日的打針吃藥,那個時候她在想什麽呢,會不會整天罵他混蛋,詛咒他不得好死。


    就像他現在一樣,每天睜開眼睛,心裏想的就是她。


    想她會不會有了新的好朋友,會不會願意幫助她的朋友,會不會經常給別人講題,就像那時候經常給自己講題一樣,會不會有了男朋友,就把他給忘了……


    顧澈蹙了蹙精致好看的眉眼,在心裏寬慰自己:不可能,她不會忘了他的。


    他親手將她推下去,又用刀子在她身上劃下那麽長的一道傷疤,她不會忘記他的,她會一直恨他!


    不是說不喜歡他嗎,那就恨吧。


    至少他永遠在她心裏,以恨的方式。


    “阿齊……”


    安靜漆黑的屋子裏,有人在喃喃低語,“你可千萬不要忘記我……”


    ……


    周思齊的手抖了一下,裴詡一下子就察覺到了。


    “還是害怕嗎?”


    重新站在樓梯邊緣,一眼就能看到樓梯末端的拐角,那是自己不願想起的角落,即使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可當一看到那裏,周思齊還是有些不適。


    “還好。”


    既然已經想好了,周思齊便覺得不能半途而廢。


    她穩了穩心神,盡量不去看那個角落,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第一階台階上。


    裴詡牽著她的手,她慢慢抬起腳,然後去踩第一個台階,懸空往下落腳的時候,她的心跳的都快了。


    她怕和以前一樣,一腳落空,墜入深淵。


    直到腳尖觸到堅硬穩固的台階,


    周思齊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穩穩的站在台階上,歡喜的看向裴詡,卻見他也一直在看自己。


    “慢一點,別擔心,一步一步的走穩就好,我在你旁邊。”


    “嗯,好。”


    許是自己喜歡的人在身邊,又或者此時陽光正好,透過晶瑩剔透的玻璃窗,溫暖的照亮了每一個台階。


    女孩一步一步,走的很慢,每次都是兩隻腳都落到一個台階上,才走下一個,旁邊的少年沒有一絲不耐,細心的牽著女孩的手,一步一步,也和女孩的步伐一致。


    白色運動鞋和白色帆布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下一階又一階台階。


    “我想自己走試一試。”周思齊說道。


    “好。”


    裴詡沒有因為擔心而不敢放手,反而更尊重她的每一次決定,她想要戰勝心魔,那他就陪在她身邊,和她一起並肩戰鬥,她若是想挑戰自我,那他就給她足夠的支持,讓她放手去做。


    他幾步走下樓梯,轉身微微仰頭看著她,溫聲道:“我在這裏等你,放心,下來吧。”


    他站在陽光下,靜靜的看著她,溫柔的眼眸中似乎有流光溢彩,卻能無限包容她所有的小缺點。


    他向自己伸出雙手,對於周思齊來說,這雙修長幹淨的雙手更像是一處溫暖的避風港,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我來了。”


    周思齊慢慢鬆開扶著欄杆的手,小心翼翼的看著腳下的台階,每一步都走的緩慢,卻每走一步心跳的速度就加快了一瞬,一種從未體會到的感覺慢慢從心底升騰。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腳下的台階上,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完了大半,剛開始的害怕和顫抖也在一步一步的前進中漸漸消失,周思齊也發現了這一點。


    她抬頭看向前麵的少年,正好和他溫柔含笑的目光相對,她心中一動,下意識的加快步伐。


    她想快一點走到他的麵前,告訴他,她可以的!


    一步,兩步,三步……


    她毫不猶豫,毫不畏懼的一步步向前,每走一步,這段樓梯裏藏著的噩夢便模糊一瞬,每下一個台階,噩夢般的場景便破裂幾分,最後隨著她邁下最後一個台階,那場屬於她的噩夢全麵崩塌,支離破碎。


    從此,她的夢境中隻會有那個站在陽光裏的溫柔少年。


    少年就一把把她抱了起來,女孩忍不住驚呼:“你嚇我一跳。”


    裴詡抬頭看著她,眉眼溫柔,笑著問:“害怕嗎?”


    周思齊伸手環抱住他,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笑著說:“不怕。”


    無論是被他突然抱起來,還是身處自己曾經受到傷害的地方,她都不再害怕了。


    裴詡將她放下來,牽起她的左手,輕輕的吻了一下,“齊齊真棒。”


    被他親過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周思齊忍不住紅了臉。


    其實剛才下樓梯的時候,她竟然有一種長跑的錯覺,沿路經曆了寒風冷雨,無數的障礙和陷阱,可一想到他就在終點等她,便隻顧一路前行。


    好在,她勝利了!


    從此,樓梯隻是樓梯,二中隻是二中,再也沒有什麽噩夢可言,她不會因為害怕而瞻前顧後,她要做真實的自己,天高雲闊,不拘繩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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