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空……”符壽安深深吸了一口氣,“你見到他本人了?”


    “不錯,見到了。內官要我護送入宮的‘大國師’,就是他。”


    “國師!隻憑他與十三妹的……親昵關係?”符壽安奇道,“還是說,他因為十三妹,搭上了太子?那個附在太子身上的提命法王,會不會就是他的屬下……”


    季如光苦笑道:“如果隻是寧安公主的麵首,又有些裝神弄鬼的本事,那便是宮中極為忌諱之人,早就以巫蠱之名,拉出去砍了;應該也不是太子的緣故,太子雖然得寵,可剛剛入主東宮,根基不穩,沒本事立一個國師出來。”


    “說的是。曆朝曆代,能廢立所謂‘國師’的——”符壽安讀了頓,“隻有那個人了……”


    “殿下上回見到父皇時,他形貌如何?是否康健?”


    “去年夏天見過一次,因為劍南節度使謀反一事。當時他白發很多,腰也佝僂著,麵色蠟黃。我記得當時是坐著轎子走的,腿腳不便。”


    “那便是了。聖上已倦政好幾年,為何近來驀然返春?頭發也黑了,腰板也直了,甚至走路都不需要人扶。”


    “我還以為父皇找到了什麽華佗在世、藥王轉生的神醫……原來就是莫空啊!可他是你的朋友,你可曾看出什麽端倪?”


    “莫空每回進宮,都是由寧安公主暗中安排的。”季如光思索著,“但依照寧安的性子,她不大會做出這麽深遠的安排,隻有一個可能——”


    他還未說完,符壽安便接口道:“這一切都是莫空自己謀劃的。他先以十三妹為餌,做了她麵首,又借此機會,搭上了她的同母兄長,給他安排了提命法王之類的妖邪,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那畫皮妖中藏有蟬蛻,換頭妖中藏有蒼耳,這都是中藥藥材,符合莫空的做法。”季如光點頭稱是,“而他最根本的目標,還是你的父皇。現在看來,他很成功。”


    他話音剛落,賀魯敲門進來,說剛剛親自探查了莫空的舊寨,那裏已付之一炬,房屋、茶舍、藥圃、診室……什麽都沒留下。


    仿佛天地間已沒有這個人存在過的痕跡。


    符壽安憂心道:“他現在已經進宮了,我們見不到他,也動不了他。”


    “既動不了他,就不要刺激他,先幫助你七哥將冤屈洗刷掉。”


    當日下午,淨塵司便來了許多人,由許威親自帶著。


    他們將公主府圍得水泄不通,上至公主本人,下至灑掃婆子,全部做了記錄。


    符壽安將阿逢作亂、府中人受害、與妖邪相鬥的事原原本本講了出來,還將那換了頭的宮人、王七以及送水雜役的遺體盡數上交。


    末了,許威意味深長地問道:“殿下覺得,此案到此為止呢,還是背後另有其人?”


    符壽安正色地說:“阿逢原為摩喝樂,因情愛遇害,有因情愛複生作祟,此刻早已灰飛煙滅,當到此為止,並撫恤因此而遇害的京城百姓。”


    “那殿下覺得,這個摩喝樂,為何要謀害範司公呢?”


    “她心智已失,隻以作祟為念,便如同市井瘋子刺殺縣太爺一般,隻為恫嚇人心。”


    許威見她對答“聰明”,毫不拖泥帶水,嘿嘿一笑,起身走了。


    “這次來,他既代表了皇帝,也代表了莫空。”


    季如光望著許威遠去的背影,長舒了一口氣,“你七哥大概能放出來了。”


    果不其然,皇宗台夾壁上的泥封和青磚再度開啟,永王終於恢複了自由。


    他頗為“知趣”地上書,請辭京營節度使一職,並提議在即將到來的上元祭中,公開焚燒那棵作亂的梅樹,由壽安公主在四天王山當眾祈福,安撫民心。


    皇帝先是嚴斥他憂讒畏譏,不為君父分憂,緊接著便將京營節度之位,派給了梳了一輩子頭的齊如良,而非符慶泰或許威。


    這當然是意料之中。對皇帝來說,既無法信任兒子,又不敢信任朝臣,外戚更是洪水猛獸,用得最放心的,恐怕還是服侍自己多年的家奴。


    然而永王的另一個提議,皇帝卻很幹脆地應允了,不但誇他懂事,還命他籌備祭典,還要延續先前清理、修繕壽安觀廢墟之事。


    在此微妙關頭,連皇帝也不敢輕易出手,將哪位皇子徹底毀掉。


    季如光準備了一大壇苜蓿酒,還有公主親手縫製的祈福香包,徑直去了永王府。阿逢之亂後,他和永王走得近,早就眾人皆知,已無必要繼續避嫌。


    永王發達時,王府前頭車水馬龍,如今自然門可羅雀,冷清得很。


    短短幾個月,從地上飛躍雲端,又重重跌落在九幽之處——哪怕他天性豁達,熟讀史書,對權力場認識頗深,這一切也使他形銷骨立。


    永王隨員本就不多,幾位得力手下又被妖邪殺害,見了季如光,便如他鄉遇故知,皺著的眉頭立即舒展開來。


    “王爺安好!”季如光深深一揖,將酒壇放在桌邊,又將公主的香包呈給他。


    “多謝季將軍!也請代我感謝十二妹,若非你們,我怕是出不來了。”永王苦笑道,


    “在夾道中度了幾日,方才明白古往今來,有罪的宗室為何難活……”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過王爺這幾日在宮中,還是需要謹慎再三。”季如光取出另一個水晶小豬吊墜,“此物可保平安,上回在宗廟中……”


    永王會意,將小豬收了,正色道:“季將軍提醒我的,可是那個新來的莫空?”


    “王爺目光如炬。”季如光言簡意賅,將莫空的種種詭異言行,以及自己和公主的猜測原原本本講了出來。


    “我今日麵見父皇時,的確見了你說的這位‘岐黃聖手’。他進宮之後,日夜調理龍體,父皇果然神采奕奕,比之前康健了許多,對他言聽計從。”


    “有無可疑之處?”


    “其一,此人今日偷偷接近壽安觀,被我的隨從攔了下來。其二,我沒看到他身邊那個名喚‘莫伽’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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