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伯禮被嚇得都變了聲,一句有點刺耳的質問劃破了房間的寂靜。


    女人抬起頭,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從烏黑的長發中露了出來。


    “我叫春秀。是原巡茶禦史何東道的庶女,入宮六年了。你別怕我……”


    女子說著,竟然還想靠近,一雙柔夷攀上孟伯禮的肩頭,身子也貼了上來。孟伯禮渾身僵硬,竟覺得自己無法動彈。


    那雙手,也是濕冷冰涼,寒意竟能透過衣衫,清晰的傳到自己的身上。但少女的身子到底柔軟,隔著薄衫,曲線起伏,也足夠讓人心猿意馬。


    “男……男女……授……受不親……姑娘還請自重。”孟伯禮艱難的往後退了退。


    “是姐姐讓我來的。”


    “姐姐?”孟伯禮心裏頓時一驚。


    “姐姐說,她這輩子最看中忠誠節義之人,她聽聞你在宮門之處痛斥符壽安這種妖女,她很是欽佩。隻是不知,你因何獲罪?”


    孟伯禮冷笑一聲:“不過是一時激奮,為前陣子因為那妖女被下獄的西衙相公,說了句公道話罷了!我前幾日剛受了刑,這幾日那符壽安便謀害貴妃,明日晚間便要被處死!簡直是大快人心!!”


    春秀仔細的盯著孟伯禮,一雙眼睛一直在他的臉上轉來轉去,似乎很想分辨出他所說之話是否出於真心。


    聽完,她露出一種迷醉的神色,又往孟伯禮的身上靠了靠。


    “姐姐猜的沒錯,你果然是個正直之人,因此,她讓我來……好好陪你……”


    春秀話沒說完,便伸手往孟伯禮身下一掏,想驗證他是否真受宮刑。接著她臉色一變,待拿出手來,已是滿手的鮮血。


    “你……還真是……”


    孟伯禮則一臉痛苦,清秀的麵龐上全是冷汗,還抖著身子翻身跪在榻上,不斷叩首。


    “春秀姑娘……鄙人已是殘破之身,我雖不知姑娘說的姐姐是誰,但既然姐姐抬愛,孟某願求見姐姐,乞求姐姐庇護!往後姐姐若有用得著的地方,某一定全力而往!”


    許是孟伯禮的偽裝足夠真實,又或者是孟伯禮寫給姐姐的投誠書足夠有文采。


    春秀走後,直到天麻麻亮起,再無波瀾。


    早膳一過,那個婆子便又來,一路拽著他到了一間稍大的主殿。


    主殿之前,站了不少的婆子宮女,她們擋住大門,竟各個都上下圍得嚴嚴實實的,仔細聞聞,總覺得有股子詭異的香氣在四周縈繞。


    “聽說,你願意在這冷宮,投靠於我?”


    一個沙啞的聲音,越過人牆,鑽進了孟伯禮的耳朵,想必正是姐姐無疑了。


    “小生孟拓粗通文字,略讀詩文,知姐姐深明大義,願供差遣,望姐姐垂憐!”


    聽了孟伯禮的話,屋裏沉寂了片刻,突然聲音再度響起。


    “既如此,那就讓他悟道吧。”


    孟伯禮心中一驚:“悟道?悟什麽道……”


    他還沒反應過來,隻見兩個婆子衝自己走來,其中一個,手中端著一盆黑乎乎的水,待走到孟伯禮跟前,另一個按住他的頭便要往盆裏塞。


    孟伯禮嚇了一大跳,當下屏住呼吸,那些水觸感黏膩,剛剛那些詭異的香氣頓時放大數十倍,將他完全籠罩,並瘋狂的鑽入他的鼻腔。


    窒息感帶來的恐懼在一瞬間讓孟伯禮使出了這輩子最大的氣力,水盆轟然落地,他一把搡開那兩個婆子,混亂中他伸手掏出懷裏準備好的信號煙,在磚石上一劃,一顆黃色的小煙花便騰空而起,在空中發出一聲輕微的爆響。


    聽到了聲響,孟伯禮才倒在地上,拚命的開始大口的呼吸。


    而此時,他竟看到那盆裏的黑水,竟爭先恐後的滲入了地底,仿佛有生命一般。


    這到底是什麽?!這冷宮,果然有問題啊!


    孟伯禮還沒來得及多想,婆子們便一擁而上,將他一把拖起。


    掙紮之中,婆子們的頭巾蹭開,他赫然發現,這些人,或有著橫貫口唇的裂紋,或有著黃褐色的詭異眼眸,還有的,皮膚幹枯起皺,與鄭三才十分相似!


    “你們到底是什麽……”


    孟伯禮的話被掐滅在了喉嚨深處,一個婆子伸出手,如同鐵鉗一般掐住他的脖子,氣息一點點消散,讓他感覺一切都在遠去……


    忽然,他聽見了紛亂的腳步聲,應該是季大人和雷大人吧……


    很快,一股更大的力氣將掐著自己脖子的手掰開,寒涼的空氣爭洶湧而至,孟伯禮倒在地上,開始不斷咳嗽。


    “唰——!”


    他聽見兵器出鞘的聲音,那是季如光的秋水。


    孟伯禮抬起頭,果然見季如光,雷敬,帶著十多個得力的武士,已經來到了這座主殿之前。


    “小烏,把孟伯禮抬下去。”


    叫小烏的武士上前,扶起了孟伯禮。


    頭暈眼花間,孟伯禮隻看見淨塵司的武士嘩啦啦站了一院子,火光,人影交錯紛亂。他奮力喊著:“季大人!這冷宮,有妖人作亂!!鄭三才……鄭三才不是孤例!”


    季如光聽了,動了動眼神,雷敬便會了意,讓武士們按住那些婆子,將她們身上的頭巾悉數掀開。


    眾人頓時大驚,這些婆子中,或大或小,各個都有詭異的傷口貫穿口唇,皮膚亦是幹枯起皺,她們無法言語,嗓子裏隻能發出“嘶嘶”的聲音。


    聽得人毛骨悚然。


    就在武士們想要衝進殿內的時候,季如光卻製止了他們,孤身一人走到了殿前。


    這幾乎是一座空宮。


    室內除了一桌、一龕、一床外,沒有其他陳設了。


    桌上點了根蠟燭,還擺著一本書,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歪歪斜斜,眼尖的人若要細看,會發現通篇隻寫了一個字:“恨”。


    屋裏的龕上沒有神像,隻架著一件血衣,因時間久遠,早已發黑。


    床上枯坐一個女子,背對季如光等人,緩緩晃動著佝僂的身軀。


    “你就是張廢人,是他們的姐姐?”


    “是我。”


    眾人不禁詫異,按年紀來講,張廢人也不過三十多歲,怎會如此蒼老?


    她緩緩開了口:“是淨塵司的來了吧?”這聲音極為空曠,仿佛不是從她口中,而是自那件血衣中發出來的。


    季如光冷冷地說:“福生、鄭三才、還有禁軍裏散布謠言的石生,均已緝拿歸案,人也招了。你謀害貴妃,構陷壽安公主,濫殺無辜,結暗社於宮闈,行誅戮於天子之側,還有什麽要說的?”


    張廢人將身子轉了過來,季如光等人不禁心中一凜。


    那是一張比婆子們更加可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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