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南棟父子倆睡一鋪炕,薔薇姐妹倆睡一鋪炕,早早安歇養精神。


    對,爹爹說了,不是“一條火炕”而是“一鋪火炕”,上下鋪的鋪,四聲,嗯。


    不過南薔第一次睡火炕,實在有點不適應,太硬了!


    一樣是硬,床板的硬可要比火炕溫和多了!她帶的還都是最厚的褥子墊子,還是覺得像睡在石頭上一樣難過。


    貪圖大炕寬敞的新鮮勁兒一過,南薇也是一樣輾轉反側,“姐,這火炕又硬又硌人,扛得我骨頭都疼!”


    “是啊,我也睡不著,明天得想個法子才行,還有這屋子裏總是有一股藥味,熏了那麽久都沒用,也影響睡眠。”


    “她們家啥都沒有就藥草多!說不定這糊牆的泥巴裏麵都有藥渣渣!”


    “唉……還真說不定。”


    “那師徒倆也是一身藥味,人未到,味先至。”


    “人家敬業嘛!無暇他顧。”


    ……


    兩姐妹東一句西一句聊著,而另一間屋子裏,南棟父子早就酣然入夢。


    八年多都是一床薄被裹身,睡在沙土地、硬石頭上,最多跟守衛們換些幹草鋪上,他們早就習慣了。


    走出礦洞,無處不是天堂。


    第二天一大早,南薔準備早飯,安排哥哥妹妹去燒一大鍋水,準備給爹爹沐浴——手術後很久不能洗澡,趁現在得趕緊安排上。


    不久雪蓮抱著一捆藥草走過來,說道:


    “我正要提醒你們燒水,治傷後至少三個月不能下水!牢記!這包藥草放鍋裏去煮一刻,沐浴好多泡泡傷腿。


    南薔一一答應了。


    吃完飯,南棟的傷腿還泡在藥桶裏麵,夏延和薔薇娘就到了。


    薔薇娘情緒有些失控。


    “我聽著著實凶險,萬一她把骨頭給砸斷了,再治不好,還不如現在呢,罪也受了,那可如何是好?”


    南棟說:“還不如現在也不過就是一條腿不方便,沒事的,別擔心。”


    “我能不擔心嗎?要不是怕姑爺累著,我昨晚就來了!今日也是起了一個絕早……真是辛苦你了孩子!”


    夏延說:“不辛苦。”


    薔薇娘轉頭問女兒:“這大夫可靠嗎?”


    南薔說:“娘親就放心吧!我包管爹爹的腿能複原!”


    薔薇娘看了看那一木桶綠油油的藥湯,“這是啥?就這樣泡泡能有啥用……”


    “沒有用你們盡管走,不勉強!”


    王婆婆帶著雪蓮,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這人本就一臉的不苟言笑,聽了薔薇娘說的話更是麵色不善。


    薔薇娘被她懟得麵紅耳赤,說道:“走就走,還怕找不到醫術比你強的?”


    南棟很少看見夫人如此沉不住氣,當年多少大風大浪,她都一笑了之了!


    他笑著拉過妻子的袖子,“花妹!你先別急,來,坐下歇歇。”


    南薔說:“娘親,這位王婆婆是好幾個熟人推薦給女兒的,醫術精湛,娘親放心就是。”


    南薔其實也有點心虛,江湖傳言總有虛妄,她也並不是十分信賴王婆婆,可這不是有靈泉兜底嘛!


    薔薇娘問丈夫說:“棟哥,你這傷處當真痛癢得厲害?”


    南棟點頭,“放手試試吧,還能下半輩子就這麽過了?”


    薔薇娘歎了口氣,事已至此,她總不能拉著丈夫起身就走吧?


    王婆婆也不再做口舌之爭,問南棟:“你摸摸傷處,是否麻木了些。”


    南棟點頭,“麻。”


    王婆婆拿出一粒極小的藥丸,等南棟把藥吃了,說道:


    “雪蓮,架床,準備施針!”


    南薔心想,看來那一桶綠湯,加這一小粒藥,就是她用的麻醉劑了?不注射不塗抹,倒挺別致,但願有效果啊不然老爹可遭罪了!


    雪蓮架起來的床上隻有木板,中間圓圓一塊還可以從下麵抽走,然後鋪了一層同樣帶圓洞口的草席——這是一個簡易手術兼護理床。


    她推開南薔遞過來的棉褥子,“不用,硬床板利於骨傷愈合,也方便照顧病人。”


    一切遵醫囑,準備就緒。


    南薔給爹爹準備的闊腿涼布褲子,卷起褲腳即可手術,雪蓮難得一見點頭稱讚說:


    “這倒是個好辦法,省得我剪褲腿。”


    王婆婆嚴厲喝道:“幹活兒!”


    屋子裏的人都被她嚇了一跳,被吼的雪蓮本人卻完全沒感覺一樣,低頭不緊不慢打開了一卷銀針。


    接下來就是王婆婆一頓紮、頓、刺,看得眾人眼睛都花了,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等到一卷針差不多都用完了,床上的病人已經是似睡非睡的狀態,原來還有銀針刺穴這一道麻醉關。


    王婆婆說道:“現在所有人出去。”


    薔薇娘還想留下來,被南薔拉著走了。


    “娘,我們出去等,路上累了吧?你和延哥吃了早餐沒有?”


    薔薇娘說:“她怎麽不讓看了?這怎麽放心得下?一個人都不留,萬一……”


    南薔說:“沒有萬一的娘親親!人家大夫要專心致誌做治療,您想想,您繡花還得憋口氣呢,對嗎?咱們這麽多人,打擾心神啊,是不是?”


    薔薇娘忍不住抱怨了孩子們一句:“你們膽子忒大了!”


    三兄妹沒人吭氣,他們膽子是不算小,可主要還是他們的爹膽氣壯啊!


    南薔理解母親的心情,如果沒有靈泉水,她當然也是這樣忐忑不安,唯獨父親能全程坦然麵對,心胸膽量屬實過人。


    幾個人默默坐在屋外的樹蔭下等待,沒有人說話,南茗和南薇一樣膽戰心驚,隻不過沒有說罷了。


    蟬聲越來越響亮,屋子裏始終寂然無聲。


    “手術中”三個字看上去簡簡單單,沒有經曆過的人卻永遠不懂,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煎熬。


    南薔和夏延自打見麵就沒說過幾句話,現在也隻是眼神交流,誰都不敢打破那份寧靜。


    連南薇都罕見地閉了嘴,拿著一枝接骨草拆斷骨節,再接上,再拆斷……


    薔薇娘看得煩躁,瞪了小女兒一眼,又一把奪了她手裏的草扔在旁邊。


    南薇一聲沒敢吭,半晌,才悄悄抬頭看了姐姐一眼。


    南薔搖搖頭,讓妹妹不要說話的意思。


    她們的娘親,性格堅忍、柔和、理智,是世間最理想的娘親,遇到什麽事,都不曾有過遷怒孩子的時候。


    關心則亂。


    可是除了等待,說什麽都是多餘的,都不合適,除了父親手術成功,沒什麽能安撫娘親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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