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了多大的快樂,就得回報成倍甚至萬倍的痛苦。


    李瑞醒了,隻是眼皮睜開,深埋在雜亂發絲下的眼球無法焦距,好像什麽也看不見,微張的唇齒微微顫抖。


    好想去死。


    飽經摧殘卻又完好無損的手臂輕輕撐起身體,掀開被子,踩過冰涼還殘留著血跡的地板。


    很輕,很慢的步伐,仿佛遲暮的老人即將倒下那般虛浮,腳腕纏繞的紗布盡數脫落散去。


    最後停駐在麵前這麵灰白不夠光滑的舊牆邊,指尖拂過塵灰下的裂縫抬頭,用力撞了上去。


    砰——砰——


    一下又一下,血染四方白牆也無法停止。


    隔壁,察覺到震動的琳琳被驚醒,慘白的臉色透露出些許不安。


    撐起身體扶下床的手突然受力,疼痛刺激的掌心牽引整個手臂差點沒扶穩倒下去,好在厚厚的紗布層下沒有滲血。


    琳琳摸著半黑,匆匆敲響白靜的房門。


    門沒鎖,一碰就開,濃鬱的血腥混著消毒劑撲麵而來,沾血的棉簽紗布落了滿地,昏暗的光打在蒼白割裂的皮膚上,微弱的喘息斷斷續續。


    布滿細碎冷汗的額頭偏過,白靜咬斷縫合的細線,猙獰黑紅的傷口如同一條醜陋的蜈蚣盤踞在線條優美的手臂,側肋,漸漸被紗布掩蓋滲出點點紅色。


    “怎麽了?”


    很輕的問候,琳琳低著頭有些不忍直視,心疼的眼眸低垂連帶長長睫毛都在抖動,“那個,瑞哥哥房間好像在撞東西。”


    白靜微不可見皺了一下眉,長歎一口氣道:“好,我去看看,你好好休息,有哪裏不舒服要及時告訴我。”


    琳琳點點頭,乖乖的離開,白靜側身拿過旁邊的衣服迅速穿上,隻是動作稍微急了一點,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冷嘶一聲。


    才剛到客廳,持續不斷的撞擊聲一聲聲敲打著耳膜,三步化作兩步走立馬打開李瑞的房門,白靜驚呆了。


    紅色的牆,癱軟的身體,李瑞機械式的木然撞擊著牆壁,血模糊了他凹陷的臉。


    一個箭步衝上去拉住李瑞這種撞牆的自殘行為,高舉的巴掌硬生生握成拳把李瑞往床上拖。


    “你tm怎麽回事,算我求你了安分點行不行啊!!!”


    正急著要去拿止血藥的白靜突然被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一點衣角,美麗蒼白沒有一點生機。


    “我,好難受,好痛苦,一刻也無法忍受了.....”


    非常縹緲的聲音仿佛是彌留之際最後的一點回光返照,白靜十分錯愕的看著他,好像不敢相信李瑞能清醒的說話是個奇跡。


    “真的...好痛苦,求你,幫幫我,殺了我...殺了我!!”


    李瑞纖瘦的指尖劇烈的搖晃,幾乎要扯下撕裂整片衣角,“殺了我!殺了我!!快殺了我......”


    白靜怒瞪著李瑞沒有生欲的表情,一把打開緊拽的手,厲聲道:“我告訴你,無論如何你都得給我活著!隻要有我一天在你休想去死!!”


    李瑞沒有動,像是被釘住頭一樣充耳不聞,被打落的手再次抓了上去,漸漸用力挪動抓的更多更緊,悄悄觸碰到他的側腰。


    “拜托了...要麽就給我蘑菇....”


    白靜憤怒至極,無處發泄的拳頭鬆開一把提起李瑞的衣領,對上那雙痛苦至極不斷收縮的瞳孔,不停的搖晃那具殘破不堪的身體,怒吼道。


    “我拚了命從瘋女人手中搶回來了,你整個人以及這條命都是我的,豈是你說死就死!!”


    “你哪怕瘋了傻了都必須給活著!”


    說完重重的將李瑞甩落在床,毫不在意手臂上溢出的鮮血,刻不容緩的轉身邁開腳步。


    哪知道,李瑞突然傳來一聲輕笑,笑的那樣釋然。


    “白靜,太晚了,你阻止不了我.....”


    白靜隨即為之一震,習慣性攜帶在腰上的刀不見了,刀尖即將割破喉嚨的那個瞬間變得無比緩慢,呼吸都忘了。


    好在千鈞一發之際白靜迅速撲了過去,死死握住刀刃,扔走。


    可脖子還是淺淺紮進了刀尖的半厘米,頓時血流如泉。白靜急忙壓在側身,驚慌失措的緊緊捂住不斷流血的口子,卻不敢太用力,李瑞急促的喘息著,抽噎的直翻白眼,仿佛要喘不上氣那口氣窒息而死一樣。


    “琳琳,琳琳!快去我房間給我拿急救的盒子來!!”


    他手心溢出的血和李瑞的血大量混在一起,浸濕了深藍色的軟被形成濃鬱的黑色,柔軟又溫暖李瑞閉上眼睛,微弱的動著環抱住那片黏膩的被褥。


    仿佛在感受世間最後一點溫暖,為自己蓋上遮屍布。


    琳琳來得很快,來不及吃驚房間的慘狀立馬按白靜說的做,止血消毒縫合一氣嗬成。


    當紗布纏繞完畢,白靜得到放鬆的雙手顫抖不已,入眼可及的全是紅色,支撐起身離開的手臂早已麻木,突如其來的脫力,使得整個人呼吸淩亂的一同栽倒在血汙深陷的床上。


    白靜半睜著眼睛動了兩下調整一個舒適的姿勢,茫然的看著昏乎乎的天花板,隻是稍微一偏頭就能看見那張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的臉。


    呼吸微弱到細不可聞,漸漸被幹掉的血垢覆蓋,朦朦朧朧的一片模糊逐漸看不清眼前的人,仿佛和他躺在身邊的是一具屍體。


    “哥哥,你沒事吧。”


    琳琳噙著淚按照吩咐端來了水和藥,皮開肉綻的掌心悄然合上,深沉的目光緩緩移到藥瓶上,“幫我把藥倒八粒放水裏攪碎溶解。”


    琳琳如數照做,白靜咬牙強撐起身體接過水杯,扳開李瑞下巴全部灌了進去,也許這樣他就能睡到傷口結痂為止也不一定。


    然而自從那天開始預想的情況沒有變好,反而變得更糟。


    李瑞他隻要醒過來無時無刻不在自殺,變得瘋狂,沒有理智。


    仿佛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滾在地上手和腳不停的撲騰,好像在麵臨追殺恐嚇,時不時拍打身上不存在的蟲子,抓爛每一處感覺奇癢無比的皮膚。


    日日夜夜在哀嚎尖叫,承受這巨大又看不見的痛苦。


    白靜對於這一切顯得無能為力,在他的房間多添了一把椅子,找來房子裏長長的電線死死的捆綁住手和腳以及其他亂動的地方,白天固定在椅子上,晚上固定在床上。


    嘴裏必須得塞東西,有那麽一次差點把舌頭咬下來,以至於白靜差點拔了他的牙。


    他被紅黃藍的電線一圈又一圈的捆住手,腰腹也被緊緊環繞了一圈挺直固定在木質條紋靠背上,膝蓋連同腳腕之間被纏繞的一個針都插不進去。


    時不時的抖動連同整個椅子動作搖晃,發出吱呀吱呀的重負,今天嘴裏塞滿毛巾的嘴連同下巴不停的一上一合摩擦,蠕動的嘴型瞪大紅血絲的眼,一直在訴說渴求著。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白靜沉默的做完著所有,憔悴深陷的眼底一片空洞,纏滿紗布的手重重關上門,清瘦的身體無聲倚靠著門板,一點點下沉深埋在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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