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絮絮叨叨地聊到了大半夜,對著一臉無所謂的wm,盧克夫正為了怎麽掰正他的想法而絞盡腦汁。


    子爵先生明明才是受害者,為什麽非要幫加害者找一個聽上去仿佛迫不得已才選擇傷害自己的理由啊,這合理嗎?因為乖巧聽話就應當承受怨恨?哪裏會有這種道理。


    一個沒有絲毫錯處的人,被所有知情者同情,他不對失敗者趕盡殺絕都已經算是太過心慈手軟了,等待失敗者東山再起,好再一次奪取自己的一切,這又是什麽操作?如果真的沒有選擇,與其被動地等待厄運降臨,還不如找個辦法主動放棄,直接把身家地位讓渡給弟弟呢,這起碼沒有那麽憋屈啊。


    本想著主人離開了家,性格也漸漸變得開朗,還以為他終於擺脫了過往的陰影,決定好好開展自己新的人生了,誰知道內心居然是這麽想的?


    而且……“主人,你說格拉哈姆少爺跟你同樣是走投無路?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我不是很明白。”


    子爵先生看著越來越關心自己的盧克夫,突然感到一絲可笑,以前的自己如果麵對這樣的善意,恐怕立刻就會選擇逃跑了吧。


    可盧克夫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對麽?


    無奈地笑了笑,可惜啊,他們之間的事情,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的,當然,就算能解釋清楚,在這個當下,wm也不能讓盧克夫知道。


    “是啊,我和格拉哈姆,就像是困在同一個玻璃杯裏的兩隻蜜蜂,杯子外麵的光明看似觸手可及,卻永遠都不可能得到,無論是像他那樣,橫衝直撞直到遍體鱗傷,還是像我停在原地,等待軀體一點一點地失去知覺,我們的結局其實都是一樣的。因為逃離的方法,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那個把他們牢牢困住的“玻璃杯”,本來就是父親親手蓋上的。


    無論是受寵的自己,還是備受排擠的弟弟,連同一起生活在那個家裏的所有人,誰也不知道父親真正的意圖,也沒人能從他的行動中分析出那麽做的原因,“為了家族”這種一聽就是假的理由,別說格拉哈姆,就連wm自己也不會相信。


    他和弟弟這對孿生兄弟,在格拉哈姆的性格發生變化以前,從來就沒有人能區分得出來,那麽誰是哥哥,誰是弟弟這種事情,又有什麽重要的呢?隻要在繼承的時候,把封地和爵位傳給作為長子的“哥哥”,這對於家族而言,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風險,至於兩兄弟之間的事情,留給他們自己來處理不行麽?


    這樣的橫插一手,隻會讓所有人感到難受。


    是的,他和格拉哈姆,曾經就是像到了那一種程度,而彼此間隱隱約約的心靈互通,更是能輕易地騙過所有人,盡管會有先後,盡管會有不同的考慮,但最後也總會作出一樣的選擇。


    小的時候,這兩兄弟根本不能玩捉迷藏之類的遊戲,因為隻要其中一個藏了起來,另一個必定能立刻、毫無遲疑地徑直走向躲藏的地方——雖然這個“雙生子之間的聯係”後來確實傷害到了wm,不過現在想來,也無所謂了。


    這樣相像的兩個人,明明隻要讓他們一同平順地長大,就可以一直互為對方的“替身”。


    而弟弟後來變得陰暗和怨懟,歸根究底,也是父親那越來越誇張的區別對待導致的。


    父親他為什麽非要區分開兩人呢?又是為了什麽,才非得把雙生子裏的其中一個,強行按在“影子”的位置上?


    兩人如此相像,隻要在需要的時候調換一下名字,就能把優點全給“哥哥”,缺點全給“弟弟”了啊,這樣對家族而言,不是更有利麽?


    想不明白。


    可wm知道,就算問了,也不會有任何的答案。


    因為父親永遠隻會說:“你暫時還不需要知道。”


    既然這樣,那也不能怪他“下定決心”了,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不是麽。


    隻是希望,在一切結束之前,他能得到答案吧。


    ……


    wm被無端冒出的念頭和那些毫無意義的疑問逗得搖頭苦笑,他至今還能感應到弟弟心裏的痛苦,想必格拉哈姆也是的吧。


    沒事的,就算我最終還是得不到答案,格拉哈姆,在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你也總會知道的,所以不用著急,隻要別鬧得收不了場,你就會有無數次的機會。而我,也會一直留在這裏,等待著被你完美“替代”的那一天。


    “哥哥”這個位置,實在不應該讓一個醉心於吃喝玩樂,隻會在別人麵前誇誇其談的“空殼”來擔任,wm不想按著既定的道路往前走,不想慢慢變得精於算計,更不想玩弄權謀,那麽想放開手裏的一切,這選擇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他希望讓格拉哈姆得償所願,又能讓自己擺脫現有的一切,以這作為小時候沒有對弟弟伸出援手的補償,想必,也是足夠了吧……


    就是這個想法,在如今的社會,可沒法讓其他人知曉,因為一旦公開,就必然會影響到家裏的爵位,隻要還是長子,他就隻能做與身份相符的事,不過進取倒也不必,隻要維持現狀,把一切做得不過不失,再把個人的任性限製在“允許”的範圍以內,最後再付出一點等待就可以了。


    wm不是不想選擇,而是沒有選擇,在兩人被徹底“區分”開了以後,他作為“哥哥”,這個家族的長子,早就沒有掩人耳目悄然離去的辦法了,破罐子破摔隻會把所有人拖向地獄,到時世襲爵位被剝奪,封地和莊園被沒收,資產被瓜分,整個家族都會葬送在他的手裏,這種事情他做不到,或者說,還做不到,畢竟無論以前還是現在,他就算過得再不開心,也沒被逼到隻能發瘋的地步。


    更別提,wm本來就沒有多少反抗的念頭,畢竟,他從小就隻是一個努力規避“懲罰”,逃避“責任”的膽小鬼啊。


    所以格拉哈姆啊,請繼續百折不撓,拚盡全力地追趕吧,在“我”被家族裏那些千絲萬縷的恩恩怨怨緊緊纏住以前,在“替代”變得越來越困難以前,在不能互通的秘密越積越多以前,來到我的麵前,然後,成為“我”。


    這樣你所渴求的一切,便能掌握在你一個人的手中,而我,或許也能在生命終結前的那個瞬間,獲得一絲夢寐以求的自由吧。


    兩人的願望交織在一起,或許隻能迎來這樣的結局——一人死亡,一人新生。


    這真的不是子爵先生不愛惜自己的生命,也不是悲觀的自暴自棄,而是他的的確確力有不逮——格拉哈姆有努力的意願,也有模仿wm的能力,畢竟他從小就一直那麽做的。就算是現在的格拉哈姆,隻要放柔了表情,再微微提起嘴角,依然能被錯眼認成是wm。可wm呢,他缺失了十幾年飽含偏見、遭人冷眼的痛苦時光,也沒有在權力與欲望的漩渦中掙紮過,光憑想象,又如何成為“格拉哈姆”?


    所以這一對雙生子的“替代”,隻能是單向的。


    子爵先生希望他們的結局最後傳到外人耳中的版本,是“格拉哈姆”意外身亡,“wm”因此大受打擊,消沉了一段時間以後,在家人的安慰和支持下,那個不思進取的“wm”慢慢改掉了往日的荒唐行徑,成為一個懂得失,知進退,心懷遠大誌向,而且自信堅強,到哪都不會墜了家族名聲的、合格的繼承人。


    這個隻需要一人付出努力,讓另一人安心退場的計劃,已經是子爵先生所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他隻需要在心底給弟弟傳遞鼓勵,然後安心地混吃等死,最多再在有限的時間裏,多做一些能讓自己心情愉快的“傻事”,也就夠了。


    這是哥哥的願望哦,我親愛的弟弟,格拉哈姆,你一定會努力達成的吧。


    ……


    盧克夫聞言一頓,“就連格拉哈姆少爺,也想要逃離家族麽?”他不是隻想搶奪嗎?


    子爵慵懶地抬了一下眉毛,吊著眼睛看向坐在床邊的管家,“不是逃離家族,他隻是想逃離困境。盧克夫,格拉哈姆不會像我這樣,明明坐擁萬貫家財,卻隻會渾渾噩噩地度日。隻要擁有足夠的資源和舞台,他的成就會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的。如果我不相信他能成功,為什麽還會建議你去輔助他呢?隻是為了安全,那讓你幹脆遠離我們這潭渾水不是更好?你別小看了他,他所擁有的才能、目標和決心,是我這個庸才沒法比的。”


    盧克夫沉默了起來,或許,他真的有點小瞧了格拉哈姆少爺,可是,主人是不是也把他自己的能力看得太低了?光憑一個聽話就能把影響鋪展到如今這種程度,那讓別些苦心經營的人,臉往哪擺?這樣的成就連老爺自己也沒能做到呢,哪能說是“父親的庇護”?財富和背景又不是什麽萬能門票,也不是所有人都愛趨炎附勢的,主人也太小看自己的人格魅力了。


    盧克夫還在斟酌著詞句,打算再好好勸勸,子爵已經把自己埋進被子裏了,“很晚了,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今後抽空再好好考慮一下,別把時間白白耗費在我這麽一個沒有未來的人身上。我和弟弟之間的問題,其實很複雜,父親也不可能什麽都告訴你的。我感謝你的關心,也期待你能過得更好,這不是什麽以退為進的手法,你我之間也沒有故弄玄虛的必要,我隻是……單純的希望你也多為自己想想。”


    “可是……”


    輕輕地擺了擺手,子爵先生止住了盧克夫的話頭,他側身拉了一下被子,閉上眼睛表示自己真的要睡了。


    “……那主人晚安。”


    聽到盧克夫小小聲地告退,再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間,子爵先生還是忍不住提了一下嘴角。


    啊,自我剖析真的好難看,特別還是在關心自己的人麵前,明知道不應該著急的,格拉哈姆也還沒有能短時間替代自己的自信呢,他卻已經希望把盧克夫送過去了麽。


    唉,或許今晚這個沉不住氣的自己,是被莉娜的自由刺激到了吧,法規禮儀、人情世故、高低貴賤,他真的覺得累了。


    莉娜嘴上說著擔心,也明顯為自己當初的行為感到不妥,但仍舊想得罪誰就得罪誰,連在自己這個看都沒看上一眼的陌生人麵前,還能說出想拔光貴族花園裏精心選育的名貴花卉這樣的話,這可是別人神聖的私人財產,無論她有什麽背景,也實在是過於無法無天了。


    她是有無論闖了什麽禍,仍舊有人幫忙妥善收拾善後的底蘊麽?


    實話說,就算她是皇室的人,應該也不會做到這種程度吧,他一個小小的子爵就算再沒有地位,但算上父親和家族的影響,正常人恐怕也不會想惹的。


    不過算了,答應了不會私下調查,也就不要太好奇,不管她有沒有那個後台,也都當她有吧。


    畢竟她說沒有辦法,卻也依然隨心所欲地拒絕所有人,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善後方法,還是沒有選擇更小心翼翼地待人。而在感到煩悶的時候,儀態修養更是說丟就丟。


    那個坐在地上,隻顧埋頭挖土的莉娜,就像一個無拘無束的野丫頭,她的家人到底付出了多少寵愛,才讓莉娜養成那樣毫無拘束的性格呢?


    真讓人羨慕啊,連他早就做好長久等待的心,也被擾亂了。一時之間都忘了跟計劃有關的內容,是不能跟其他人透露一絲一毫的。剛剛的他,居然沒忍住想要修複盧克夫對格拉哈姆的印象了麽?


    雖然如果有盧克夫的指導,格拉哈姆一定能更快成為“wm”,這也能讓子爵先生的解脫之日提前上不少,但盧克夫肯定不會同意的吧,若是因此提高了警惕,反而會有不好的影響……


    居然被迫切的渴望影響了判斷麽,唉,終究還是做了多餘的事情了啊。


    帶著些許懊悔的情緒,子爵先生慢慢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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