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來客棧。


    陌上塵抱著公儀葭月出現在他之前住過的房間。


    房中剛煙霧一散現身,一個踉蹌,抱著人直接摔倒了地上,一口鮮血噴吐而出,撒濺了地上,公儀葭月都被他拋了出去。


    陌上塵趴在地上,一手捂著唇,一手長伸著想去扶公儀葭月,奈何止不住的咳嗽,血從他指縫止不停往外冒,跟決堤似的。


    不一會兒,地上就積了一攤血。


    費力忍住咳嗽後,陌上塵艱難的又爬起來,身體搖搖晃晃,腳步虛浮,盯著地上沉睡的公儀葭月的視線都是模糊眩暈的。


    一步一步的走到公儀葭月身邊,單膝無力砰的一聲跪倒地上,然後拚盡最後的力氣將人又重新抱起來,移到了床上。


    地上,因為踩過剛才的血攤,所以一步一個血腳印。


    將公儀葭月安置好於床上後,他直接癱坐了床邊地上,虛弱至此,還不忘手貼在公儀葭月的胸口,連綿不絕的靈力傳輸了過去。


    那絲絲縷縷的靈力光芒純淨透亮,沒有絲毫的魔氣沾染,分明就是他作為神明的修為。


    然而,他周身,卻散發繚繞著魔氣,輸出的靈力越久,魔氣繚繞得越濃烈。


    他嘴角細細往外冒流的血,由鮮紅,慢慢的沾染了黑色,顏色越發的沉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陌上塵指尖輸出的靈力最後一絲清明輸盡後,後麵跟上的黑色魔氣他斷的幹脆,即時收了手,沒有絲毫魔氣傳入公儀葭月的體內。


    “咳咳!”


    靈力一斷,陌上塵反應的慌手捂了唇,低低猛烈的咳嗽了幾聲,啪嗒啪嗒掉地上的血毅然成了黑色。


    強忍止住咳嗽,他最後望了眼床上的公儀葭月,神色滿是眷戀不舍模樣。


    盯了片刻,扭頭望了眼地上自己流滴的鮮血,似乎沒有遲疑,抬袖一揮,房間的血跡瞬間幹淨。


    如此,他才放心輕舒了口氣,視線再度落了公儀葭月麵上,猶豫著,手緩握了公儀葭月擺床邊的手,另手,手腕一翻,兩個瓷瓶子輕擺了他枕邊。


    做完所有,他拉著他的手,才偏下頭放心的趴了床沿,緩閉上了眼睛,就那樣坐地上,趴在床沿守護著公儀葭月。


    哪怕到最後,他都要這樣默默的守護著他。


    傍晚時分。


    大雪又開始斷斷續續的飄曳起來,大朵大朵的,仿佛是天上撕碎下來的白雲。


    大雪雖聖潔神秘,亦給人間增添了幾分蕭瑟薄涼,孤寂得似萬籟俱寂。


    屋外受天氣的影響,人跡寥寥,處處透著寂靜孤寂,就連客棧的生意都不見得好。


    公儀葭月於這樣的天氣舒適的緩緩醒來。


    當他睜眼看著熟悉陌生的帳頂,呆了一呆,然後突然記起之前的事,慌猛然扭頭,看到床沿的陌上塵木訥的又呆了一呆,連被放陌上塵手心的手都忘記拿回來。


    第一次看到那儒雅高貴的貴公子如此模樣坐地上趴他床沿,他確實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將他從下往上都打量了一遍,然後腦路突然走上正軌,唰的就從床上彈坐了起來。


    “陌上塵?”


    扶著他手臂猛然搖了下。


    然,那人意外的沒有反應。


    咯咚一下,公儀葭月心口驟然莫名一窒,掀開被子就下了床,跪在陌上塵旁邊又稍用力的搖了搖他的手臂。


    “陌上塵!”


    他一搖,陌上塵突然似沒了支撐般的身子往後軟倒去。


    公儀葭月一驚,慌張的跪著步行兩步,接住了陌上塵,讓其倒躺了自己懷中。


    所有一切,他都猝不及防。


    猝不及防的讓他麵對這樣的陌上塵震驚恐懼,猝不及防的讓他六神無主,猝不及防的讓他手無局促感覺窒息。


    “陌上塵?……陌上塵?……蒼逸?”


    任他怎樣搖晃叫自己懷裏的人,懷裏的人怎樣都沒有反應。


    他記得,他們去了弱水河,他記得,陌上塵去了弱河底,為了救花月冷的軀體。


    他記得……雲輕說過,陌上塵下去了會上不來……


    所以,陌上塵他,人雖上來了,卻……


    “蒼逸……你別嚇我……”


    明明他還救了自己,出來時都絲毫沒有傷勢。


    怎麽……?


    公儀葭月喚著哽咽了,接著,一滴淚就掉落了陌上塵的臉上。


    失魂傷心間,他又慌將陌上塵的身體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傷口什麽的。


    可為什麽?


    他怎樣都不相信,相信陌上塵他……


    他應該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吧?


    公儀葭月又試著輕拍了拍陌上塵的臉。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我不相信你就這麽容易……”


    哭著又笑了,看起來簡直半瘋半傻狀態。


    然後又猛然清醒似的記起去探陌上塵的鼻息。


    ……沒有了呼吸!


    公儀葭月伸陌上塵鼻尖處的手一顫,心亦狠恨的痛了下。


    半晌,他呆愣愣的盯著自己懷裏如熟睡般安詳的陌上塵,沒反應過來。


    誰能告訴自己,他這到底是怎麽了?後麵又發生了什麽?


    呆愣半晌,公儀葭月仿佛被人突然叫醒般,驚了下,然後回神垂頭望著自己懷裏的陌上塵,抬起手盯了會兒自己的手,後試著輸出靈力貼向了陌上塵的胸口。


    然而,手上輸出的靈力剛貼至他胸口,陌上塵身體就竄出一股魔氣,瞬間將他包裹起來,純淨的靈力瞬間被魔化,於他的靈力很是排斥。


    試了幾次都沒用。


    他呆了!


    ……他沒想他死啊,更沒想他要為花月冷而去死!


    ——他沒有那個義務,沒有那個職責!


    ……他又騙自己?


    這麽危險的事,為什麽要騙自己?既然知道自己會喪命,他為什麽還去?


    為什麽不跟自己說實話?


    這人,怎麽這麽傻?


    公儀葭月癡愣的目光瞟到枕邊的兩個瓷瓶子,他木訥訥的拿了起來,拿到眼前看時,兩個瓶子上各寫著一個字,分別是:月,花。


    ——所以,這兩瓶藥是為他跟花月冷準備的?


    公儀葭月的心已經麻木,已然感覺不到痛。


    他完全忘記了思考。


    而這關鍵時候,他竟然不知道該去找誰。


    他從沒想過陌上塵會死,且還會死在自己的麵前。


    明明……他都說過,自己舍不得自己來的……


    這人果然是個騙子!


    “……你就這樣走了,就不怕我去找別人嗎?”


    他知道,這樣的話很容易刺激到陌上塵,這話於他麵前很是敏感。


    可是,依然沒有用。


    公儀葭月怎麽也繃不住了,眼淚在眼眶打轉,淚眼朦朧,完全看不清楚陌上塵的容貌。


    他低喃著,說的話沒有絲毫波瀾,卻讓人感覺無盡的悲傷。


    如湖泊千帆過盡,止不住的寂涼悲戚,悲涼的風氤氳著,糾纏不休。


    “我雖不喜你,可沒想讓你去死啊……陌上塵,你回答我,你起來,回答我的問題,好不好?”


    寂涼的夜籠下,蕭雪於屋外自由飄曳,靜謐的世界,窸窸窣窣的落雪聲,成了公儀葭月心底悲涼的漫延。


    每一朵飄雪都似打在他的心尖上,讓他心覺麻木,孤涼,六神無主,甚至感覺無依無靠。


    ——他到底該去求誰?


    誰,才能救他?


    罪惡愧疚席卷他滿心口,堵得他喘不過氣來。


    然,又為什麽,他又覺得自己堵得慌的心口,又像是丟失了什麽一般,落空空的?


    好像失去了所有值得依靠信賴的東西,仿佛世界都要崩塌一般,手裏無意識的緊緊拽著兩瓷瓶子。


    如果陌上塵此時能看到他這般模樣,不知道有多開心,又……不知道要多心疼。


    “……子卿……對,子卿應該有辦法!”


    渾渾噩噩間,他終於想起,自己還可以去找蘇子卿。


    念叨著,瓷瓶子揣了自己胸口衣襟內,就慌爬起欲將人一起抱起來,結果抱到一半,又跌坐了回去。


    一時間,不知道是自己真抱不起他,還是因為心慌意亂才如此。


    “看不出來,這樣的你於他,還是有情的嘛!”


    公儀葭月又試圖去抱,這時一聲音自屋內空虛響起。


    他僵了動作一抬頭,便看到屋中煙霧一散現,話語的主人現身了屋內。


    此人一身白衣如雪,錦緞華服,衿貴聖潔,銀色長發曳至腳踝,半發腰束著銀質發扣,高貴的氣質如神明般莫名讓人瞻仰敬畏。


    公儀葭月望著來人愣了一愣。


    “你是……?”


    這人,不就是自己夢裏白雲層中的那人麽,怎麽會出現在現實中,還是自己的麵前?


    “道天。”


    來人微笑著走了上來,輕輕緩爾的自道了句。


    神情儒雅間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高貴間,又儒雅衿貴。


    舉手投足間絕對比陌上塵還儒雅端莊。


    不過,卻比陌上塵多了絲沒有的溫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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