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塵輕呼了口氣,於剛才的氣氛中緩回神來,嘴角微勾了絲,眸眼清澈似暈著笑意,盯著公儀葭月好奇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世道,可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隨便出點你覺得稀奇古怪的事都是尋常,我這一點,但凡有點修為的人,都能做到。”


    這句話,直到日後他才知道,陌上塵其實都是騙人的,隻是故意逗自己,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而已。


    此時,一直遇到稀奇事的公儀葭月一點也沒有懷疑,了然的點了點頭。


    沉思了許後,同他道了句謝謝。


    陌上塵麵上平靜,眸眼卻依然染著笑意,清澈如星辰,他低頭從自己衣袖拿了塊手絹遞了他麵前。


    “下次我記得少點計量,就不會這樣了。”


    這話真誠。


    去接帕子的公儀葭月一怔,手僵在半路。


    “你懂醫?”


    緩接了手絹來,擦了鼻子又擦手,不是很相信認可他。


    陌上塵悠閑的拿起茶杯呡了口茶,放下才不急道。


    “耳濡目染多了,就無師自通了。”


    這話,他亦說的實誠。


    不過,他確實沒有撒謊,畢竟自己活了不少年歲,醫書多少也看過,隻是,專業大夫稱不上而已。


    擦著手上血跡的公儀葭月動作一僵,木訥的抬起頭來,不可思議驚愕的盯著他。


    兩秒,扯起嘴角僵硬一笑。


    “你真幽默!”


    以為醫阿貓阿狗?隨便應付便是!


    陌上塵一愣,不明所以的盯了他許。


    “何來幽默之說?”


    自己說的真不過實話,跑他麵前,怎就成幽默了?


    公儀葭月直白的翻了個白眼。


    “醫術是能耳濡目染就可以直接下診的嗎?不是阿貓阿狗,可以拿你做實驗。”


    陌上塵覺得有意思的打量了他眼,即輕舒了口氣,站起了身,一邊理了理衣衫。


    “即便不是阿貓阿狗,我也不會醫死他!——走吧。”


    何況是你!


    陌上塵平靜的說著,轉身就去木架上取了大氅來。


    公儀葭月扔下手上的手絹跟著起身。


    “去哪?”


    “吃飯。”


    陌上塵走到他身邊,大氅直接披了他身上,一邊低眸給他係著帶子,一邊瞟了他眼 ,目光在他上唇處的血跡上停了一秒,兀自的微抿了下唇,便不自覺的移開了。


    盡管陌上塵經常替他披大氅,但公儀葭月還是有些不習慣,何況他近身的氣息撲鼻而入。


    他身上的氣息清淡,淺添著絲絲茶香味,於他人而言,算是最為特別的香氣。


    他木訥訥的,隻管盯著他動作。


    “葉素那些人呢?”


    思緒空亂,回憶起想到,公儀葭月問了句。


    係好帶子的陌上塵目光落在他薄潤的唇上,猶豫了許,抬起手,拇指腹撫了他唇沿的血跡。


    “他們會來找我們的。”


    他語言安靜溫柔,手上的動作更是溫柔。


    被觸碰的公儀葭月一僵,頭反應的稍往後退了點,低眸看到陌上塵頓在半路指上的血跡,他才明白。


    略顯尷尬,轉身就往外走。


    “走吧,我餓了。”


    這人,怎麽回事,動不動就似喜歡與自己‘曖昧’。


    陌上塵沉默的僵在原地,望著驀然逃開的他若有所思。


    片刻,才跟上去。


    公儀葭月沒有問他們住的地方是誰家的,因為他似乎已經習慣或麻木。


    ——對於這種神秘高深、身賦特能的人來說,要個住宿不手到擒來?


    亦或許,他之前活的歲數大了,遇事自然也就見怪不怪老成持重了。


    走出農院,看著兩頭大道各延一方,公儀葭月頓了腳步,不知道往哪邊走。


    然,疾步走出大院後,停步在那裏才發現,自己腳傷也好了,步伐輕盈。


    他感覺從沒有過的輕鬆感,之前的虛弱沉重,負重低沉的感覺,隨著他的傷好消失。


    赫然發現後,他低頭抬手將自己從上到下從手到腳打量了一遍,長舒了口氣。


    這感覺,當真不錯!


    話說回來,他還真得感謝陌上塵。


    “謝謝你,蒼逸!”


    扭頭看到走到自己身邊的陌上塵,真心的道了句,還客客氣氣抬雙手學古人作揖,同他施了一禮。


    模樣倒是熟斂自然。


    剛走上來的陌上塵一愣,反應的退開了一步,莫名其妙迷惘的盯著他同自己隆重的作揖,即怔了。


    他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你,這是做什麽,突然間的。”


    公儀葭月收了動作,同他露了陽光的一笑,道。


    “沒了傷勢,我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這一切,都是托你福,所以,非常感謝!——走哪邊?這邊?這邊嗎?”


    公儀葭月說著指了左邊大道,後又指著右邊大道,問。


    陌上塵僵愣間,在他指向右邊大道的時候頻頻的點了頭,公儀葭月沒顧他反應,腳步輕盈就邁開了步。


    陌上塵看著忽然陽光開心的公儀葭月有些迷失。


    被他的笑容迷惑,亦因此生了愧疚感來。


    盯著他走開的目光裏隱落了絲不忍,看到他如此開心,他卻開心不起來。


    一個曾經清冷內斂、從容穩重的孩子,因為他,此時變得陽光開朗,笑容燦爛怡人,這樣的一個變化,他不知道自己是錯了,還是沒錯。


    但他心裏卻很是清楚,造下的孽,終究是罪孽,他無從辯解推脫。


    散去複雜的思緒,陌上塵無瀾的跟上他的腳步。


    陌上塵帶著他去了鎮上較好的餐館,菜譜都是任公儀葭月他自己點的,點菜的過程,陌上塵沒有參與半點,還叮囑他隻管點自己喜歡的,不用管他。


    在他們吃飯的時候,一隊衙兵聲勢而過,有種氣勢洶洶的模樣。


    隊伍一過,街邊讓過的百姓就指指點點議論了。


    從嘈雜的人群裏聽到,說的是他們之前住過的客棧被人襲擊,裏頭的人沒有一人幸免,包括客棧東家。


    整座客棧,幾乎是人命被洗劫一空的模樣,然,錢財卻沒有被奪,奪的隻是生命。


    一客棧的人加上府衙的士兵,上上下下算上,差不多百來條人命。


    那客棧的血都透過門板流淌到了街上,當真是血流成河,似闖了煉獄。


    圍觀客棧門口看熱鬧的人看著那抬出的一具具屍體,直麵不了迎麵撲來的濃重血腥味,一邊捂著口鼻指手畫腳低議論紛紛,一邊歎息不已。


    或好奇,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好端端的客棧被人給血洗了。


    這一切,隻有府衙知道這事發生的原因,明明忌諱,卻也得執著公道官職去查幕後的人。


    半遮半掩,半忽悠的做著模樣,給他個膽子,估計也絕不敢深查。


    收益的是大魚龍鱉,遭殃的是小魚蝦蟹,池魚殃及。


    隻可惜了那些臨時露宿在這客棧的旅客了,如此,可說禍從天上來。


    聽到那些議論,吃了一半的公儀葭月放下了筷子,沒有心情吃不下了。


    莫名的罪惡感使得他心裏有些愧疚及不安。


    也不知道自己的出現今後會死多少人。


    但看現在的情勢,怕是免不了的死傷無辜。


    同樣也知道,這一切不在他,而是真正的公儀葭月。


    然,現在主導思想,感知現實時界的是他,他有血有肉,這麽大的死傷,怎可能不動容?


    他不知道具體誰要於他如此,但身為現代人的靈魂,自然知道都是勢力衝擊,各相謀略權利的爭奪遊戲罷了,而受害的,都是些無辜的尋常人!


    看到公儀葭月這反應,自始至終都沒有拿過筷子的陌上塵愣了下,目光微沉。


    看來是自己帶他來錯地方了。


    下次,下次就不帶他出來吃了!


    他輕微的歎了口氣,倒了杯茶移到了公儀葭月麵前。


    “吃飽了?”算是明知故問。


    吃了一半,怎麽可能吃飽?


    “嗯。”


    公儀葭月目光落在窗外樓下的人群,聽著他們議論,看著從之前客棧運出來去府衙的一具具屍體,應的心不在焉。


    陌上塵同他的目光亦盯著樓下場景。


    氣氛安靜。


    片刻。


    “蒼逸,你想要什麽?”


    公儀葭月突然不著跡的認真問了句,問後才收回視線定定的看著單手支腮於桌上的陌上塵。


    陌上塵微愣,遲疑了許,淺偏頭,不解的盯著他。


    “何意?”


    公儀葭月輕歎了口氣。


    “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你想要什麽?我給你,你以最快的速度送我回京城,可好?”


    這話一出,陌上塵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次去京城,若是拖拖拉拉著讓那些人護送自己,怕是每個護送自己的人都要橫死遭殃。


    他如此做,僅隻是不願無辜的死傷!


    陌上塵因為他下定決心的認真態度,一愣,放下了支腮的手,稍打量了他許。


    “嗬,葭月這話倒是信心,你,確定我一定有所求?”


    確定自己會有想要的東西?


    陌上塵瞧著他極其興致。


    這麽多天下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人有些自我的精神思想。終於自我思想了,有了堅定的信念。


    陌上塵雖有些開心,但亦有些失落,因為他的信念,卻隻是為了別人的命。


    無私仁慈的心,絕不是好事!


    這樣的心態,遲早會讓他跌倒,跌倒的時候都會猝不及防。


    公儀葭月自信的勾了下嘴角。


    “你自己說過,你也是世間塵物,既是,自然會有欲望。”


    聞言,陌上塵眸光一豔,後平靜的目光打量了他許。


    “可以,不過,你確定自己能滿足我想要的?”


    就算他不說,他也會同他進京,隻是,路上遇到的刺殺,他不會顧及他人性命。


    不過,他這倒是個好辦法,少了連及無辜。


    公儀葭月一怔,有所遲疑。


    以他的話意,是不是他想要的東西很難得到?


    思忖了許,輕搖頭。


    “或許我不一定能滿足你想要的,但,我知道,蒼逸亦不想看到昨夜那樣的死傷!”


    這話絕對肯定。


    陌上塵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笑了,一邊無奈的輕搖了搖頭。


    “到底是葭月天真了些!——那些人的死傷與我何幹?他們並未同予我半點好處,我憑何顧及?”


    “你以為天底下所有的人都似你一般,宅心仁厚?若真如此,就不會有這一場場的殺戮了。”


    “你也看到了,僅因為忌諱礙著你的身份,傷及了多少無辜,他們,何曾想過心有不忍?”


    陌上塵本不想說這麽多,但他不說,他怕他一直以這樣的心姿活著,怕他受苦吃虧。


    原本信心十足的公儀葭月被他堵的啞口無言,愣在當場,沒有絲毫反駁的餘地。


    陌上塵看著他僵了半許,垂了眉目。


    卻不過一刻,他突然抬起了頭來,堅定的望著自己。


    “我相信蒼逸(心存憐憫),所以,請你護送我,你想要的,我一定竭力給你!”


    陌上塵僵愣,目光卻在他臉上打量遊動。


    思想角度不錯,借以他人之憐憫同情心來恭維勸說,倒是好辦法。


    陌上塵微微笑了,且笑的欣慰。


    他點點頭。


    “好,因為你的堅定,我無由拒絕。”


    他沒有說因為他的善良而答應的,而是因為他堅定的心,這麽說,隻是不希望誤導他太過善良。


    陌上塵說完,悠閑的品了口茶。


    他答應極快,公儀葭月有些意料想不到,稍有驚訝。


    沒想僅憑口舌言語,他竟然毫不遲疑的答應了自己。


    不過……這人,到底圖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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