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裏長和冬晙達就早早的來到了陸家。


    遣走了扁擔嬸和仆人們,無止恭敬地請出陸南大的骨灰罐。


    “能請他出來嗎?”芫啟問無止。


    “不能,太弱了。”無止搖搖頭。


    “芫啟姑娘,你那牙牌呢?”陸悠然問。


    芫啟從包裹中取出那片牙牌,遞給陸花開。


    陸花開小心的接過,在手中端詳了很久。


    “夫人,我去京都之時,與您說過此事的來龍去脈,也曾問過您,這陸南大是否就是陸南?當時您不曾回答,說是要與我同回陸家村才答。”


    芫啟的眼神看向那骨灰罐,“現在,路南大就在這裏了,您可否回答了?”


    陸花開看著那骨灰罐,手中揣摸著那片牙牌許久,終於是開口了,“陸南,我的哥哥,還活著。我母親過世時,我正抱病,起不了床,母親的後事,就是哥哥一手操辦的。”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


    裏長想起,陸悠然去世後,陸花開從京都派了一名管事的回來處理,當時還覺得,不愧是京都,連個管事的都俊挺能幹,能言會道,處理事情滴水不漏。


    萬萬沒有想到,那就是悠然的兒子。


    悠然,你也看到了嗎?看到你兒子長得多好了嗎?


    一時間,裏長老淚縱橫。


    芫啟隻感覺像是晴天霹靂,似一道閃電射中她的心頭。


    白白忙活的那麽久,難道全是錯的嗎?


    陸南還活著?


    所以,這陸南大根本不是陸南?


    難怪路南大的魂魄說“錯了”,真的是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那陸南大究竟是誰?這要讓我從何查起?


    很快就冷靜下來的芫啟察覺到不對,如果陸南大不是陸南,在京都的時候,陸花開直接說就好了,為什麽還要千裏迢迢的跟著自己回到陸家村?


    這疑問無止也感覺到了,皺起眉頭,看著陸花開。


    “若陸南還活著,那麽這陸南大是誰?夫人是否知曉?還請解惑。”


    芫啟向著陸花開深深地鞠了一躬。


    陸花開慌忙側身避開,“芫啟姑娘這一拜我受不起,應該是我拜你。”


    在芫啟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陸花開突然跪了下來,結結實實地給芫啟磕了一個頭。


    芫啟慌忙跳開,避開陸花開的大禮,上前扶起她,“夫人這是何意?”


    陸花開重新坐好,摸著那牙牌,這才緩緩道,“我是替母親謝謝你。”


    ……


    這是陸悠然的故事。


    陸悠然從小就聰慧過人,不過五歲,已經會看書作詞。


    父親總說,可惜陸悠然托生成了女子,若是男子,必定能建功立業。


    陸悠然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父親總覺得是虧欠了陸悠然,愛著,寵著,事事以她為先。


    十四歲,其他的姑娘們都開始說親了,但陸悠然看不起這村裏的楞頭小子們,不願說親,父親也就隨她去了。


    還對外宣稱,這是舍不得女兒,想著在身邊多留幾年。


    父親中舉,得了縣衙的差事,舉家搬到了縣城。


    那是個春天的早晨,陸悠然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繡花。


    天氣太好,陸悠然繡花繡累了,眼看著四處無人,偷偷把鞋子踢掉了,襪子也除去了,臥躺在那躺椅之上,舉高著那繡帕,遮擋著春日的太陽。


    那高舉的繡帕上方,突然一黑,一個身影出現了。


    繡帕移開,她看清楚來人。


    臉倏的漲得通紅。


    來客人。


    陸悠然慌亂極了,來不及穿上襪子,赤著腳就往內院躲,跑得急了,她頭上的金簪也散落到了地上。


    跑到門口後,陸悠然卻忍不住偷偷回眸觀望。


    到底是怎樣的男子?


    卻發現,那男子抓著她掉下的金簪,目光直直的看著她。


    那男子名叫蘭朗,是京都來的商戶,帶著一大筆錢,準備落腳東流縣,開辦間客棧。


    縣衙老爺很是看重這件事情,吩咐了陸舉人全程跟進。


    蘭朗是來找陸舉人的,怎麽也沒有想到會在院子裏看到這麽一幅美景。


    一個是情竇初開的嬌羞,一個是一見鍾情的浪漫。


    從此兩個人的喜怒哀樂、愛恨糾葛,都糾纏在了一起。


    蘭朗雖是商戶,但聽聞也是書香門第家的公子,隻不過庶出,不受重視,走了商道。


    男有情,女有意。


    但是,陸舉人卻不同意。


    陸悠然想不明白,苦苦哀求。


    “女兒啊,他不是良人啊。”陸舉人很是堅持。


    “父親,他品行端正,無不良嗜好,無妻妾家庭,為什麽就不是良人呢?”


    陸舉人長歎一口氣,“不是說他不好,隻是你嫁與他不會幸福的,女子相夫教子,平平安安才是福啊。”


    陸舉人與蘭朗相處了一段時間,有些蛛絲馬跡還是可以察覺一二,他總覺得,蘭朗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他不簡單,差遣他的人更不簡單。


    來到東流縣,蘭朗是帶著目的來的。


    他行的事,如走鋼絲。


    他的人生,如履薄冰。


    這樣的人,任何女子嫁與他都不會幸福。


    陸悠然不會明白陸舉人的良苦用心。


    但,蘭朗明白。


    他開始避著陸悠然。


    找不見蘭朗的陸悠然,開始絕食。


    一天、兩天、三天……


    再醒過來的時候,陸悠然終於看見了蘭朗,他雙目赤紅,滿臉胡茬,看見陸悠然醒過來,不是安慰,而是嚴厲的訓斥。


    “你以為以命要挾,我就會要了你嗎!”


    陸悠然未語先泣。


    “我沒有法子了……我不知道去哪裏找你……隻能這樣……隻能這樣……”


    蘭朗那樹起的心牆,頃刻間崩塌了。


    任何的硬漢都逃不過的繞指柔啊。


    蘭朗向陸舉人提親。


    在門外跪了三天三夜。


    那是倒春寒,下的雨水比冰還寒。


    陸舉人那顆心再也硬不起來。


    終於是點頭答應了。


    蘭朝對她說:我總盼著,能有最好的日子,是與你一道,晨起烹茶,暮色炊煙,一碗米飯,一份小菜,兩個孩兒,一壺小酒。


    陸悠然嬌羞的,興奮的,無限憧憬美好的,開始籌備自己的婚禮。


    ……


    但在大婚前一天。


    蘭朗說,京都有事,他要回京都。


    陸悠然問:你會回來嗎?


    他沒有回答,塞了顆鵪鶉蛋大小的淡黃色寶石在陸悠然手裏。


    那寶石價值連城。


    握著那價值連城的寶石,陸悠然卻是不安心的。


    她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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