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崔瑜正在完成落下的課業,平時愛鬧騰的孩子這會兒正乖乖學著。


    崔知意看到玩的時候專心玩,學習的時候又專心學習的他,索性不盯著,出去城裏走著,看著百姓的生活。


    街上很熱鬧,大孩子有的在幫父母,小孩子在跟小孩子玩。


    這些孩子本該是啟蒙的年紀,該學堂讀書,可他們不是在幫著幹活就是玩。


    而這些孩子的父母一個個荊釵布裙。


    他們好像不覺得苦,甚很滿足現狀。


    奶娘看著突然沒了笑臉的她,立馬問道:“小姐這是怎麽了?可是不舒服。”


    看著本該上學的孩子隻知道玩,看著父母滿意的臉,她好像看到這些孩子的未來。


    不讀書,不識字,會變成跟他們父母一樣的人。


    “沒什麽,咱們回去吧。”


    崔知意出去走了一趟,回到家之後就心情不好,飯都不想吃。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是看到這些人窮開心的樣子,特別難受。


    這些人好像隻要有吃的,有地方住,能活著就可以。


    他們沒有野心,因為他們沒有去過京城,沒有見過真正的繁華,他們就像是井裏的青蛙,覺得井裏就是自己的天地。


    他們不知道有長安城那樣的地方,不知道一個地方可以買到來自五湖四海的好東西,不知道一家酒樓可以吃到天南海北的美食,更不知道皇宮有多輝煌,不知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世家生活。


    就連他們出行的工具最多是牛車和驢車,很少有奢華舒服的馬車。


    真正世家的馬車跟馬車可不一樣,四匹馬拉著,全是軟墊,坐在裏麵基本感受不到顛簸,就是在馬車行駛中在上麵喝茶喝酒都可以。


    這裏的人沒見過,完全都不知道世上有這麽舒服的馬車。


    “小姐回來之後就心事重重,可是遇到想不通的事兒。”


    崔知意抬眼望著奶娘,神色有些迷茫,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奶娘,好像井底之蛙也是挺幸福的,一輩子不出去,一輩子生活在井裏,覺得天就這麽大,不需要想很多東西,更不需要拚了命往上爬,就這樣無知且知足地活著。”


    突然被問的奶娘沒說話。


    崔知意似乎不需要別人回答,自顧自說著。


    “外麵的人都說這裏的百姓很苦,說他們不會幸福,說他們沒過過好日子,可這裏的百姓並不這樣覺得,因為他們沒見過,沒享受過,所以他們不會覺得自己比別人差,不會覺得苦。”


    “一旦讓他們出去了,看到那些繁華,被榮華富貴迷了眼,他們就再也不會安於現狀,會想要往上爬,可他們的能力,眼界,都不足以支持他們往上爬,然後他們不得不回到這個地方。”


    “見識過榮華富貴卻不得不重新回到井裏,重新過以前的日子,這個時候他們不會再感到滿足,而是會覺得自己可悲,覺得痛苦。”


    這是她看到的,看到那些人眼中的淳樸的模樣。


    人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來自對比,來自不如人。


    因為看到別人過得比自己好,而且好很多,就會產生心理落差。


    隻要沒有對比的對象,隻要大家都一樣,他們就會覺得滿足,覺得幸福。


    雲州這裏的百姓就沒有對比,他們沒有出過雲州,沒有去過繁華的地方,所見所聞都在這個小天地。


    在這個小天地裏,幸福很簡單。


    “小姐突然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這不該是您該關心的事情。”


    崔知意聞言無奈道:“兄長來這裏是為了什麽?父母官的職責是什麽?不就是讓這個地方富起來嗎?讓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好日子在所有人眼裏不就是應該像那些經濟農業都發展的城鎮一樣嗎?”


    “可我想了一下,依照百姓的幸福感來說,京城的百姓可不一定有這裏的百姓幸福,京城富貴的人很富,過得好的都是世家,是皇子,是官宦之家,而百姓過得可不好。”


    “你看看長安城的百姓,有很多百姓沒有自己的地,有的百姓的地被權貴占了,還有很多百姓成為佃農,租著權貴家的地,每年要交租,一年忙到頭隻能溫飽,還有過得更不好的百姓,讓自己的孩子賣身到官宦世家為奴為婢,貧富差距,階級差距,非常明顯。”


    “可在這個落後的地方,沒有明顯的階級之分,貧富差距也不大,沒有百姓被逼到為奴為婢,這裏還有豐富的山林和河流,哪怕他們不種田也餓不死。”


    在京城,山是權貴世家的山,地是權貴世家的地,老百姓隻能在這些權貴手裏討生活,接受這些權貴製定的法則。


    可在雲州,地是百姓的地,山是百姓的山,沒有權貴壓迫,不需要為了討生活而卑躬屈膝。


    所以這裏的百姓看起來比京城的百姓要開心。


    這是眼下的情況,可一旦一個地方發展起來,就會引來商人,引來別人的覬覦,引來權貴的重視。


    他們找準機會來到這裏,用各種辦法拿到地。


    緊接著這裏會慢慢被那些權貴掌握,百姓依舊是勞動力,卻不單單是為自己勞動,而是為權貴勞動,他們賺來的東西,要入權貴的口袋。


    這是發展起來的代價,也是趨勢,要不然權貴世家和商人的錢從哪裏來,自然是從底層老百姓手裏拿來的。


    “小姐,您變了,您難道是希望這裏一直這樣落後。”


    聽著奶娘突然的一句話,崔知意當即搖頭:“當然不是,是因為……”


    奶娘沒給她繼續說話的機會,打斷道:“既然不是就不需要想那麽多,每個地方都需要發展,發展是必須的,至於百姓幸福感這種東西,根本就不是原因,若是因為這一點可笑又無知的幸福而置雲州所有百姓的未來而不顧,這就是在害人。”


    “他們是因為種種原因被迫留在這裏,因為這一路危險重重又遙遠的路程而不敢出去,他們沒有出去過,不知道路,不知道怎麽出去,也沒人願意帶他們出去,所以才被困在這裏。”


    “他們不想看到外麵的繁華嗎?不想吃來自天南海北的美食嗎?還是說他們不想住在一個擁有五湖四海好東西的地方,都不是,是他們不知道怎麽辦。”


    奶娘說著平緩了語氣,看著崔知意。


    “小姐,老奴就是在一個很偏僻很窮幾乎出不去的窮鄉僻壤裏生活的普通村民,就像你說的,我們那時就被困在那裏,沒有見識過繁華,我們也確實像您說的那樣不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什麽不好,直到一場天災,村子毀了,農田毀了,我們成為災民,開始離開村子。”


    “那已經快三十年前發生的事情,老奴至今都還記得逃難的路上有多遠,真的好遠好遠,老奴甚至感受不到希望,覺得走不出去,覺得會死在荒郊野嶺。”


    “那時全村上千人,走出來的不到一百人,這一百人又被別的逃難人給衝散,從此不知彼此的死活,老奴運氣好,路上餓暈過去後被好心人喂了口吃的才活下來,活著見識到山溝溝之外的地方,見到最繁華的京城……”


    奶娘的聲音落在耳邊,崔知意聽到了她以前沒有聽到過的話。


    她從來不知道奶娘有這樣一段經曆,從她見到奶娘起,看到的都是大戶人家伺候的人該有的本事。


    奶娘痛快說完一番話,崔知意整個人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自嘲笑笑。


    “奶娘你說得對,是我眼界淺,我竟然因為看到小孩子們無憂無慮就想到不發展的好處,果然,養在深閨的婦人就是該做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情,否則會貽笑大方。”


    奶娘:“小姐可別這樣說,老奴沒說您會貽笑大方,不過您養在深閨是真,見識不夠是真,再來就是您比較多愁善感,容易同情別人,有時候會出現一些沒用的善良,說到底也不是您的問題,是環境的問題。”


    沒用的善良!


    聽到這詞的崔知意表情有些怪,不過轉頭又笑了。


    還真是沒用的善良。


    穆母就曾說過類似的話,說她有時候對下人太感同身受,幸虧穆家的下人規矩教得好,若是遇上個刁奴,她這樣會被利用的。


    穆母還說她沒有經曆過真正的殘酷現實,就連世家身後的肮髒都隻見識到皮毛。


    不過穆母說了,這是成長環境造成的,不算什麽大事,因為穆家的後院不會有那些肮髒。


    “小姐不用擔心那些孩子的事兒,城鎮的文化發展和民生發展是男人的事兒,大爺身為父母官,學的就是為官之道,他自然知道如何做。”


    “況且該如何治理城鎮,該如何改善民生,如何促進發展,都是男人的事兒,您就算是親妹妹也沒有權力。小姐若是實在有空,就想想怎麽賺錢,大爺可是把銀錢都交給您打理,如何打理家業,如何讓家產增多,如何讓大爺沒有後顧之憂才是您目前最該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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