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很快過去,穆父一早就聽到消息,臉色變得陰沉。


    “老爺,虞婆子說還有其他辦法,隻是擔心大爺那邊……您看看要不要再動手?”


    管家小聲詢問後靜立一旁等著。


    “把他叫過來。”


    管家恭敬退了出去,轉身去叫穆子昭。


    已經接到消息的穆子昭聽到穆父讓他去書房,一下就知道因為什麽事,稍稍收拾好就去見穆父。


    穆子昭走進來時一眼就看到書房裏穆父靜立在書房一幅書畫前,上麵寫的是一整篇《誡子書》


    父子倆沉默許久,誰也不說話,都看著那一篇誡子書。


    “你確定要護著她?”


    穆父聲音平靜到沒有起伏,沒有一點生氣,就像很平靜詢問他一個問題。


    穆子昭看著背脊挺得直直的穆父,聲音嘶啞地回答。


    “她是兒子喜歡的人,當初是兒子和她相互喜歡,礙於子慎喜歡,忍痛將她讓給子慎,後來也是兒子碰了她,一切一切都是兒子的錯,她已經過得極苦,別無所求隻是想留在穆家,請父親留她一命。”


    他舍不得,那是他第一個那樣喜歡的人,也是被他害得極苦的人。


    若是讓她承擔所有過錯去死,他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留她一命……然後呢?是不是把你也留給她?”


    驟然疾厲的語氣問得穆子昭回答不出來。


    眼看自己兒子隻顧當下沒想過以後,穆父沉著臉訓斥。


    “你什麽都給不了她,你知道,她也知道,所以她選擇去死,而你偏偏要去救她,你救得了她一時,能救得了她一世嗎?”


    “就算你把她救了,就算她活著,難道不比死了難受嗎?”


    穆子昭搖頭辯解:“父親,她不想死,她想見孩子,想留在穆家,哪怕被關在小院子裏也願意,她隻是不想被送去祖宅,怕去到那裏誰也不認識,誰也見不到,害怕會因為寡婦的身份的被欺負,隻要不送她走,隻要像這三年一樣關在院子裏,她就能像這三年一樣安分。”


    努力的辯解,前後不一的決定,穆父看著自己兒子,突然覺得自己不了解這個兒子了。


    “答應送她走的是你,現在不答應也是你,你明知道送她走對所有人都好,依舊一意孤行,哪怕要跟我作對也要留下她對嗎?”


    作對?


    他怎麽會跟自己的父親作對?


    “父親,你是知道她的,她沒有野心,沒有壞心,留她下來不會影響誰……”


    “那知意呢?”


    穆父直接打斷他的解釋,看著他聽到崔知意的名字後表情一慌。


    “你說她不會影響誰,可你看看你自己,為了一個她跟知意鬧成什麽樣,從新婚夜開始,到子慎的葬禮,再到你不顧安危去救人,你真的以為沒影響嗎?”


    穆子昭在逼問下努力解釋著:“知意是介意,可是她很同情婷婷,就連那個孩子她都接受,她會理解我的,況且我們是夫妻,未來還有幾十年的路要走,就算現在不理解,以後也會理解。”


    她這般大度,想來早就接受這些,要不然不會告訴他父親要對易婷婷動手的消息。


    後宅婦人不都是這樣,溫柔賢淑,會因為丈夫納第一個妾室時不高興,會冷落丈夫,可隨著時間過去會接受這一切,甚至會幫著納妾,會撫養妾室的孩子。


    縱使丈夫犯了錯,幹了一些錯事,身為夫人就該幫著解決困難,至於夫妻之間的矛盾,那是他們夫妻的事兒,會私底下解決。


    隻要易婷婷被安置好,他會找崔知意解釋,他不怕她現在對他冷漠,隻要他誠心,來日方長,總有能捂熱她的一天。


    看著執迷不悟的兒子,穆父垂下眸,掩住眼裏濃濃的失望。


    這個兒子真以為如今的崔知意還是三年前崔知意。


    這三年這個兒媳婦成長速度連他都不敢相信。


    家世不顯的她愣是在同年齡層的年輕夫人裏麵出頭,去參加宴會時哪一位當家主母不誇一句這個兒媳婦好,好到同僚都誇,說他這個兒媳婦比起世家養出來的姑娘好好上三分。


    世家姑娘天生傲氣,雖是知書達理可沒吃過苦沒低過頭彎下腰,不知世間疾苦,不知有人拚了命幹活隻能勉強活著。


    【何不食肉糜】這類話沒少出現。


    她們管理鋪子跟掌櫃夥計打交道,或是管理莊子跟佃農打交道時,不是少了親和力就是少了尊重和理解。


    這些年不管是莊子還是鋪子,她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尤其是佃農,每年一到年底都會托莊頭送來一些東西。


    雖說不是特別貴的東西,是一些自己弄的山貨或是其他東西。


    她在一點點給穆家增加名聲,哪怕是微弱的。


    崔知意已經是一名合格的當家主母,足以媲美世家精心培養出來的世女。


    不僅她在變,崔瑾也在變。


    崔瑾還是翰林院一個小小翰林編修,可他被翰林學士誇過,還被國子監祭酒誇過。


    對於崔瑾來說這三年沒有一年是白過的,他現在就差一個機會。


    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春闈,最遲明年四月,機會一定會來。


    這一對兄妹已經打破小門小戶的桎梏,各自闖出名堂。


    如今的崔知意可不是被欺負隻會往肚裏咽的人,她現在表現得越大度,越說明她有了主意。


    想到這裏穆父深吸一口氣,看著自己兒子隻剩下無奈。


    “你已經不是小孩,忤逆我,忤逆你母親,堅持要護著那個會害了你的女人,甚至不惜傷害你明媒正娶的夫人,我若是再阻止你,你怕是連我都要恨上。”


    “既然你一意孤行,那我不攔你,所有後果你自己承擔。”


    穆父說完擺擺手,不願再看見他。


    他很清楚自己親自養大的兒子是什麽樣,知道他是真的要護住易婷婷。


    本來想悄無聲息就把人解決,結果這個兒子連虞婆子都能查到。


    他還是可以解決易婷婷,代價會是父子離心。


    父子離心的代價極大,以後他的話會被當成耳旁風,他的建議會被無視,他給他選擇的路根本不會走,甚至會故意跟他唱反調,做他最討厭的事,走跟他不讓走的路。


    京城這麽大,父子離心的事情不是沒見過,最後兩敗俱傷。


    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鬧成這樣,至於留下易婷婷會帶來的後果,他也不會再過問。


    他這個兒子過得太順風順水,哪怕三年前犯了錯依舊有人幫著善後,以至於沒長一點記性。


    既如此他就不用為這個兒子操心,年輕就該多吃點虧,多付出點代價,才會長記性。


    眼看穆父收手,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走出書房看著府裏的大路小路,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條路走。


    攬月閣!


    從昨日開始他就一心撲在易婷婷身上,在他把人救出來之後就什麽都管不了了。


    他母親因為那一場大火暈了過去,之後所有事情都是崔知意處理。


    想到這裏心裏不斷湧上愧疚。


    在他又一次打算要跟她好好過日子時又一次把她推遠。


    他覺得自己快要分裂了,一麵信誓旦旦說要跟崔知意好好過日子,一麵毫不猶豫在父母麵前選擇留住易婷婷。


    他現在想去攬月閣解釋,想為她的提醒道謝。


    可解釋的話這些年說了一遍又一遍,承諾了一次又一次,最後都因為易婷婷食言。


    她不會再相信他的承諾了。


    穆子昭抬起頭,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不是這種優柔寡斷的性子,更不該是像現在這樣整日沉迷後宅胡思亂想。


    他明明有很多正事要做,卻總因為兩個女人不去幹正事。


    很多時候他下意識覺得她們比正事更重要。


    比如剛才,比起父母,比起前程,他還是想護住易婷婷。


    又比如現在,他腦海裏是對崔知意濃濃的愧疚。


    他回京就變了,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穆子昭恍恍惚惚地看著穆家,恍恍惚惚地來到攬月閣,站在院外看啊看,最後想不到該說些什麽,又轉身離開。


    穆子昭開始躲避著崔知意,想著隻要等等就可以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崔知意沒在意,在為除夕做準備,也在等一個消息。


    十二月二十五日,她終於等來想要的消息。


    她兄長的調令下來了,調去嶺南。


    嶺南,果然是個不怎麽好的地方。


    但是升官了。


    崔知意站在廊下吹著寒風,眼神開始變得堅定。


    縱使嶺南不是好地方,可她兄長升官了,去的地方還是嶺南一個政治中心,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


    那麽她也要好好準備一下。


    想到這裏崔知意轉身去慈安院。


    沒過多久她就來到慈安院,剛踏入院門就看到站在院子裏請罪的穆子昭。


    這是他第四日來請罪,為了留下易婷婷的事。


    易婷婷已經醒來,沒有被送走,而是回到摘星閣。


    因為這事穆子昭連著幾日去慈安院請罪,可穆母都不讓他進,甚至不願見他一麵。


    聽到聲音的穆子昭轉頭,夫妻倆就這樣遙遙對視,又默契移開視線。


    崔知意不去看他,越過他走進慈安院。


    有些事該有個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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