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崔家這一日崔知意換上一身素淨的衣裳,打扮得較為清爽,最後披上裘衣出了攬月閣。


    穆子昭早早準備,已經在等著她,看到她出來的那一刻,眼裏劃過一絲懊惱。


    昨晚離開攬月閣後他仔細想想他們的談話,說到底還是他反應過激。


    若是他沒有在聽到要用白綾勒死易婷婷時質問她心狠手辣,他們就有繼續聊下去的機會。


    他那樣一說的後果已經把他表現的誠意都變成笑話。


    就像她說的,既然放不下易婷婷和孩子就不要假裝放下。


    眼看崔知意上了馬車,穆子昭眼疾手快跟了上去,把準備上去的奶娘擠了下去。


    奶娘看著擠上去的穆子昭不好說什麽,馬車裏的崔知意也不好在有外人在場時讓他難堪,隻好閉上眼假寐,眼不見心不煩。


    馬車軲轆軲轆朝著崔家而去,穆子昭仔仔細細瞧著安安靜靜的她。


    三年未見,她這張臉褪去十六歲的嬌俏,多了恬靜,隻是看著就覺得她是個能好好過日子的人。


    這些年穆母給他的信裏提起她都是誇獎,他從未見過母親那樣喜歡一個人,好像這個人是專門來當穆家的兒媳婦。


    這是他母親的原話,說崔知意滿足了她對兒媳婦的需求,有時候都懷疑她們是不是上輩子當過母女。


    不隻是他母親,有時候他都會恍惚,感覺他們上輩子是夫妻,是恩愛夫妻。


    對易婷婷他是純粹隱秘的喜歡和不可控的喜歡,對崔知意像是帶著宿命感的喜歡,潛意識告訴他這個人就該是他的夫人。


    “昨晚是我的錯,你生氣是應該的,隻是今日是回崔家的日子,嶽父嶽母肯定不希望看到我們這樣。”


    眼看她沒有回應,無力感湧上心頭。


    他一直在道歉,似乎每一次要跟她好好說之後都以他道歉為結束。


    不知道為什麽,他並不是喜歡低頭的人,可麵對她時總是下意識道歉,好像他虧欠她很多很多。


    馬車裏陷入安靜,兩人疏離得像是陌生人。


    沒過多久馬車停在崔家門口,穆子昭先下了車,伸手要接她下來。


    看著遞到麵前的手,她沒有把手放在他手心,而是把手搭在他的手腕,借著他的力下車,就像每一次主子搭下人的手下車。


    奶娘在一旁看得心驚,她家小姐這是回娘家了所以囂張起來了,搭著人家的手腕下馬車,等一下來就立馬甩開對方的手,這嫌棄的動作不要太明顯。


    穆子昭看著被鬆開的手,再看看使小性子的她,竟然不覺得生氣。


    她若是冷冰冰對他會讓人無奈,若是使小性子的話可以接受,就怕她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對待他。


    “嶽父嶽母。”


    “子昭回來了,快進來。”


    “子昭這些年真是辛苦……回來了就好,回來就好。”


    崔母笑著把穆子昭迎進去,嘴角的笑是怎麽也止不住,把親女兒冷落在一旁。


    她也不在意,望向一旁的崔瑾,兄妹倆對視一眼後一起進去。


    “子昭看起來黑了些,皮膚也糙了些,聽說你總是親力親為,這些年肯定辛苦。”


    “你看你眼睛都帶著紅血絲,可是回京之後事兒太多沒休息好,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崔母瞧見穆子昭眼裏的紅血絲,眼中滿是擔心。


    穆子昭笑著,卻沒否認。


    這一下崔母可就更心疼了,轉頭望向崔知意道:“黎城跟長安城天氣差別極大,你這位當夫人要多操心些。”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崔知意身上。


    崔母眼中帶著一絲責備,責備她沒有伺候好丈夫。


    崔父眼裏正常些,沒有太多情緒。


    崔瑾望向她的眼神則是帶著一絲心疼。


    穆子昭看她的眼神帶著一絲希望,希望她能多操心。


    其實不用多操心,隻要她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他,就已經極好了。


    她在府裏對一個下人都比對他好,笑臉相迎,唯獨對他冷若冰霜,不管他怎麽討好都捂不熱。


    崔知意:“母親不用擔心這些,如今府裏事事以他為先,早早就把該準備的不該準備的都準備了,哪裏還需要我操心。”


    說完崔知意不去看其他人,不管她母親帶著不滿的眼神。


    她知道她母親話裏有話,不就是讓她事事順從,當個溫柔鄉,一朵解語花,好趕緊獲取他的歡心,趕緊生一個孩子。


    她母親這些年就跟魔怔了一樣,張口閉口都是年紀不小了,嫁過去那麽多年再不生一個孩子會被人說閑話。


    就像現在,她母親恨不得當場讓她跟穆子昭回房加緊造孩子。


    著實沒眼看。


    崔母一看自家閨女不知趣,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教訓起來。


    “你這孩子,說的什麽傻話,別人準備的是別人準備,你身為夫人又是枕邊人最清楚他的情況,自然你是該多操心。”


    說完轉頭跟穆子昭笑著解釋:“知意這孩子臉皮薄,有時候性子冷些,你多擔待。”


    穆子昭看著崔知意,笑著回應:“嶽母說笑了,知意很好,不需要我擔待,倒是我這些年遠在黎城,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需要都需要她操心,她多擔待我才是。”


    “不說這個了,今年冬日比往年都要冷,我得了幾件裘衣,雖說不是極貴的皮子,倒也比一般裘衣暖上許多,今日個您和嶽父一人帶來一件,還給你們帶了……”


    屋子裏氣氛很熱絡,崔知意和崔瑾基本上沒有插嘴的機會。


    眼看他們聊得盡興,崔瑾率先離開,離開前兄妹對視一眼。


    沒過一會兒崔知意也離開屋子。


    穆子昭本來想跟上去,卻被崔母拖住,隻能看著人家兄妹倆離開。


    離開的兄妹倆找了一處適合聊天的地兒,讓奶娘在不遠處守著。


    崔瑾看著自己在穆家熬了一年又一年的妹妹,終於不再說讓她等一等,而是說了日期。


    “明年開春朝廷會有一次調動,我已經在走動,爭取到外調的機會,年前會下調令,你隻需再等一個月,等我離京赴任就把你帶走。”


    自從知道穆子昭幹的那些事兒,知道穆子昭犯了錯選擇離京避難,他就有了決定。


    他是不會讓他的妹妹跟那樣一個人過一輩子,那就隻能和離。


    和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看兩家如何處理。


    他想過了,隻要穆家先壓著和離的事兒,哪怕不告知崔家也沒關係,反正和離隻要穆家的一封和離書。


    到時候他離京赴任把崔知意帶走,人一走,慢慢把和離的事兒說出來,誰反對都沒用。


    女子和離會影響娘家,可兩家若是有商有量,夫妻雙方又都沒有做出不好事情,就算有人因為這事兒彈劾,說到底是兩家私事,留有辯白的餘地。


    況且人都走了,崔家又沒得罪誰,沒人會費心思對付他。


    崔瑾看著自己妹妹怔怔的表情,笑著說道:“咱們做這件事可是瞞著父母,你要搞定穆家拿到和離書,剩下的不用再管,隻管跟著我離開。”


    “我知道背井離鄉對你來說不容易,對我來說也不容易,留在京城固然是好事,可京城已經被那些世家掌控,那些世家影響力太大,根本無法撼動,咱們還是離開比較好。”


    “等到了一個沒人認識咱們的地方,我好好當官,再在當地好好看看,給你找一些青年才俊。”


    “我妹妹長得好看,人又能幹,我相信總會有人長眼睛,不過那些人家家世會比京城差……”


    聽著崔瑾的安排,崔知意張著嘴想說些什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兄妹沒有單獨待多久就被趕來的穆子昭打斷談話。


    崔知意心裏想著這些事兒,接下來在崔家用膳時也有些心不在焉,崔母找她說話也心不在焉,最後心不在焉跟穆子昭離開崔家。


    這一天下來明明在崔家逗留了挺長時間,父母說了很多,可她一個字沒聽進去,隻知道她等的機會來了。


    機會來了的同時意味著她的兄長放棄仕途捷徑,為她走了一條難走的路。


    馬車上崔知意掀開車簾,呆呆望著長安大街上車水馬龍。


    長安城很大很大,布局猶如棋盤,南北向的大街有十一條,東西向的大街有十四條,這些縱橫交錯的大街把長安城分割成108個方形區域,也被稱為108坊。


    這裏沒有一塊土地是浪費的,每一坊大約住著八百戶人家,整個長安城共有108坊,大約住著八萬六十四戶人家。


    一戶人家即便往少了算,算是6口人,就有四十八萬以上的百姓。


    還隻是普通百姓,加上皇族、世家、官宦、禁軍、來往的商人等,人數最少七十萬。


    要知道在這長安城世家極多,皇族也不少,一個世家加上府裏伺候的下人,幾百上千都是少的。


    皇族就更不用說,光是皇宮裏嬪妃、宮女、太監、禁軍,又是一個龐大的數量。


    另外一個公主府,一個皇子府,一個王爺府,這些皇族中人每一人的府裏人數不少。


    這就是長安城,是天子腳下,這裏吃喝玩樂的地方多到數都數不清,美酒,美人,美景……


    在這裏隻要有錢有勢,那麽這裏就是銷金窟,是溫柔鄉,是黃金塚。


    多少人擠破腦袋也要回到長安城,這裏遍地是權勢,機會很多,競爭太大,在外任命的官員想盡辦法回京,他的兄長自請離京就意味著放棄很多機會。


    他已經得到國子監最大學官孔祭酒的賞識,在翰林院做的也不差,若是不出意外明年就會有晉升機會。


    因為這三年的經營,所有人都說她的兄長很有潛力,並未因為多年未成親而被看輕,就連崔家的家世也不能使別人看輕他。


    三年裏他接觸的人越來越多,家世越來越高,其中不乏有世家拋出橄欖枝。


    隻要他留在京城,他會娶一位有家世的夫人,會有嶽家扶持,加上他自己的努力,將來會在長安城有一席之地。


    如今為了她,她的兄長將要放棄這裏的一切,去到別的地方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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