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對不起,是我沒用連累了你。”


    是她沒用,她不想失身於穆子昭,想幹幹淨淨離開穆家,卻沒有足夠的能力,甚至想不出一個能全身而退的辦法。


    奶娘明明可以隻當奶娘,等熬過幾年就出府安享晚年。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她冒險。


    “小姐說的是什麽話,您是主,老奴是仆,替您解憂是老奴該做的事兒,談不上連累。”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在崔家過了那麽多年好日子,是她該回報的時候。


    崔知意看著從小陪在身邊的奶娘,很認真地說:“您不是仆,是從小照顧我的奶娘,是我的半個娘。”


    在穆子昭的事情上隻有奶娘一直相信她,那次她被穆子昭強迫昏死過去時也是奶娘不顧一切找到她娘,找借口強硬闖進來救她。


    在她娘和芷蘿都站在穆子昭那邊時,隻有奶娘堅定不移站在她身後。


    要是沒有奶娘,她根本撐不到現在。


    奶娘怔怔沒有反應,那句【半個娘】餘音還在,心裏仿佛被什麽東西填滿。


    為奴半生,給人當牛做馬,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全年無休過得比牛累。


    主人不高興了可以隨意扇她巴掌,見人就要卑躬屈膝,一個月那麽點月錢還要被扣。


    當然也有賞賜,主人高興了給個賞賜抵得過一個月月錢。


    大戶人家,看似風光,姑娘家看似各個知書達理,待人有禮,其實不全是。


    她運氣不好,碰到一兩個特別不好的,有了特別不好的經曆。


    她沒想到後來會遇到崔家人,更沒想到會被當成半個娘。


    奶娘佯裝無意用手拂過眼角,轉頭看向她。


    “小姐,請你把這件事交給老奴。”


    就衝著她家小姐又開始沒想過讓她去冒險,她就會主動去做。


    她看著長大的孩子,抱著長大的孩子,親眼看著她出嫁,又親眼看著她在夫家受委屈。


    她怎麽舍得好好的姑娘就蹉跎在那樣的男人身上。


    周圍很空曠,沒有任何遮擋的地方,寒風毫不客氣地吹在她們身上。


    空蟬寺在山上,本來就比山下冷,如今站在這麽一個地方,哪怕穿著狐裘也把崔知意吹得渾身發冷。


    回去路上崔知意看著自己和奶娘的影子,奶娘連走路都是以保護者的姿態站在她身邊,就像小時候一樣。


    “姐姐……姐姐……”


    一道童聲打斷崔知意的晃神,回神過來時小家夥已經跑到麵前。


    小家夥仰著頭滿臉驚喜地望著她,一雙眼睛幹淨到沒有一點雜質。


    還沒等她開口,小家夥親昵地挨過來,一隻小手迫不及待牽住她的手。


    冰涼的手心突然多了一團熱源,隨著手背也多了一團熱源。


    “姐姐,你的手怎麽這麽冰,我給你暖暖。”


    “我今天穿得可多了,舅舅給我弄了一身不知道什麽毛做的裘衣,還有一雙裏麵全是毛的鞋子,暖得我都出汗了。”


    “我都跟舅舅說不冷了,他還是要我穿,那麽厚的裘衣都把我裹成球樣兒了……”


    小家夥嘰嘰喳喳說著,給她暖完一隻手就去暖另一隻手,那認真的小模樣像是在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冷到不行的身體從指間開始變暖,可能是十指連心,很快心也暖起來,瞬間驅散全部寒意。


    “不用替姐姐暖手了,把你這個小暖爐給姐姐抱抱就暖了。”


    說著崔知意彎下腰抱起穿得圓乎乎的小家夥。


    又暖又軟的暖爐抱在懷裏,別說是手了,整個人都暖了。


    就是……好沉!


    小家夥可不知道自己沉,摟著她的胳膊活潑到不行。


    “姐姐,奶娘和彩虹姐姐帶我來的,說空蟬寺特別靈。”


    “我剛剛有求佛祖保佑,保佑舅舅、姐姐、奶娘、彩虹姐姐、阿瑾哥哥……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


    “我還去搖簽,搖了一個上上簽,解簽老師傅說我有福氣一定會如願。”


    “奶娘說要想心想事成就要捐香油錢,捐的越多越靈,我讓奶娘捐了一個大元寶,肯定很靈。”


    路上小崔瑜根本就閑不下來,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看得崔知意有些好笑。


    楚晏那樣沉默寡言的人跟一個一刻閑不下來的孩子在一起,一靜一動也不知道誰能占上風。


    小崔瑜的奶娘看著抱著孩子的崔知意,越看越喜歡。


    她家小姐也是這樣溫溫柔柔的人,跟下人說話都是溫聲細氣,是她伺候過的人中最溫柔的人,尤其是懷上孩子以後。


    她家小姐在懷孩子的時候就經常摸著肚子跟孩子說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得到,月份大的時候經常會隔著肚皮互動。


    說起來也是奇怪,這些年不是沒有人對孩子好,可孩子就沒有親人的時候,尤其是對一個外人。


    快六歲的孩子已經不愛被人抱,楚晏要抱他都不喜歡,倒是喜歡讓崔知意抱。


    她有問過孩子,孩子說不出來,就說看到第一眼的時候就喜歡,還說漂亮姐姐沒有嫌棄他髒。


    她從來沒看到孩子這麽喜歡一個人,在楚家時就一直提到崔知意,不管大事小事都提。


    剛才在佛祖麵前有模有樣地拜拜,口中念叨著要保佑姐姐平安開心。


    可惜了,挺好一姑娘已經嫁入高門,以後怕是越難越見到,要是沒嫁倒是跟她家公子很相配。


    崔知意不知道劉奶娘打過她的小主意,開心陪著小崔瑜在空蟬寺轉轉。


    這一次小崔瑜是被奶娘和侍女帶來的,不存在什麽時候必須回去。


    轉了一圈後崔知意聽到桂嬤嬤說穆母要聽寺裏的大師講佛法,要是她想回去的話可以先回去。


    眼看寺裏人挺多的,崔知意決定先回去,同行的還有一刻不想分開的小崔瑜。


    一行人很快下了山,小崔瑜不坐自己的馬車,要跟崔知意擠在一輛馬車。


    劉奶娘和彩虹都沒有反對的意思,反正反對無效。


    主要是小家夥太鬧騰,平時挺懂事,可一旦遇上自己決定的事兒絕對沒得商量。


    上次他寫了信,楚晏不給他送,還吩咐下人不準幫忙,結果人家自己找機會打算溜出家門,親自送。


    雖然很快被發現,卻死強著,說不讓他去下次還跑。


    沒辦法隻能讓他去穆家,最後還是楚晏上門才把人接走。


    回到家還不怕死,愣是不認錯,該紮馬步就紮馬步,紮得腿都哆嗦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當時把楚晏都氣到不行。


    說來也奇怪,這一對甥舅可以說從出生起就沒見過麵,可長相和性格那是意外的相似。


    楚晏小時候就是這樣,主意大著呢,因為先生教的一句話不對,那是當場跟先生辯論,被戒尺把手心打腫了都不認為自己有錯。


    那死強死強的性子可以說一模一樣。


    “嗬嗬嗬……”


    彩虹表情怪異看著莫名其妙笑出聲的劉奶娘。


    “奶娘想到了什麽高興事?”


    劉奶娘嘴角掛著笑,擺擺手沒說話。


    一物降一物,楚晏在外麵挺厲害的,回到家還不是被小崔瑜折騰得沒辦法。


    在家想一出是一出誰都拿他沒辦法的小崔瑜在崔知意麵前乖的貓崽一樣。


    此時乖得像貓崽一樣的小崔瑜玩累了,上了馬車就打了個哈欠。


    人是困了,嘴巴卻沒困,吧啦吧啦又在說話。


    說著說著身子一倒,一直打架的眼皮也打累了,靠在她身上就睡了過去。


    馬車安靜下來,崔知意看著一下子就是睡過去的他,給他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睡覺。


    小家夥舒服地蹭了蹭,哼唧一聲睡得還挺香。


    “馬車慢些。”


    小聲叮囑車夫後馬車速度緩了下來,崔知意摩挲著小家夥身上的裘衣,想著跟奶娘商量好的計劃。


    她們要是做了就回不到以前太平日子,不止是她,所有人都一樣。


    而最慘的人一定會是易婷婷。


    易婷婷並不是穆母眼中的好兒媳,對她好很大原因是穆子慎喜歡,所以愛屋及烏。


    穆子慎沒有穆子昭那樣優秀,但是身為小兒子的他是家裏都寵著的人。


    加上穆子慎性子好,以父母為榮,以兄長為榮,不管是在家還是在外,都是家人最忠實的追隨者。


    正因如此穆母對這個小兒子要多喜歡就有多喜歡。


    一旦知道易婷婷是逼走穆子慎的罪魁禍首,所有的愛屋及烏都會變成恨。


    加上牽扯到大兒子,更是不可原諒。


    後宅之中不管是男人犯的錯還是女人犯的錯,最後承擔代價的永遠是女人。


    誰讓兩兄弟都喜歡她呢?


    禍水不就是這樣來的,大家習慣性把家族之禍歸咎於女人,說什麽紅顏禍水,卻沒人過多責怪於貪戀紅顏的男子身上。


    如今同為女人,她將為了自己親手把另一個女人推入地獄,親手毀了另一個女人的一切。


    想到沒有城府的易婷婷,想到那一聲聲嫂嫂,想到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她愧疚卻不會停下。


    至於易婷婷結果會如何,就看穆子昭會保護到何種程度。


    想來易婷婷能讓穆子昭那樣一個謹言慎行不敢踏錯絲毫的人不顧人倫,應該是愛到骨子裏,會護住那個可憐女人。


    畢竟那一世穆子昭可是能為了護住她連親兒子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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