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楚晏進殿。”


    禦書房裏沒討論出結果,直到一個挺拔的身影從殿外走來。


    噠噠噠,他身上的鐵甲重達50斤,走在寂靜的禦書房裏腳步聲很是不同。


    有人看著這一幕開始恍惚,想起五年前被流放時的他。


    楚家被抄,全族下獄的消息一出可以說震驚長安城,楚晏作為長安才子是有機會問鼎狀元的,結果一朝下獄,前途盡毀。


    當時影響巨大,案子就這樣拖到了第二年春,在舉辦春闈之前楚家人被流放北境。


    他們被流放之時很多人都知道,那時馬上就要開始春闈考試,全國各省的考生已經聚集在京城。


    無數考生和百姓就站在街上看著楚晏手腳戴鐐銬一步步從牢房穿過長安大街。


    曾經楚家的大門被媒婆踏破,不知道多少人想嫁與楚晏這位長安才子。


    那樣風光霽月的人卻在那年的春天蓬頭垢麵,手腳被鐵鏈鎖著,在長安城遊街。


    見過楚晏曾經有多風光的人才會在看到那一幕時是那樣震撼。


    從楚三爺被曝出科舉舞弊開始到楚家被流放北境,期間隔了五個月。


    五個月裏楚家很多人受不了牢獄之災,跟楚三爺一樣死在牢裏。


    所有人都以為楚家最有出息最風光的楚晏會第一個受不了巨大落差,死在牢裏。


    可他被流放那天春色尚好,街上擠滿了曾經隻能仰慕於他的人。


    高高在上的嶺上花落入泥潭成了人人都能罵一句的階下囚。


    有人朝他扔菜葉子,有人朝他潑髒水,雖然不多,可看的人都知道那一刻有多羞辱,是個人都接受不了,何況是一個清高文人。


    那時不少人看著被羞辱的楚晏,以為他走不出長安城,可他過去了,背脊挺直,踩著爛菜葉,踩著髒水,拖著厚重的腳鏈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離開長安城。


    他明明那樣狼狽,卻又那樣不落凡塵,好像加諸在他身上所有羞辱和不堪都壓不垮他挺直的脊背。


    如今五年過去,他再次出現時一如他離開時一樣震撼。


    “罪臣楚晏拜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不卑不亢,比多年前多了沉穩內斂。


    皇上沒說話,看著那身鐵甲上不能忽視的砍刀痕跡,久久沒說話。


    他很清楚北境之戰有多慘烈,年年招兵,一年比一年多,卻沒見回來多少。


    很難想象一個京城貴公子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想當年楚晏的策論沒少擺在案頭,他甚至自信放棄國子監學官的舉薦要參加科舉。


    那年秋闈他的文章無疑是出眾的,當之無愧的解元。


    若是當年沒有揚州科舉舞弊案,第二年他會是狀元。


    那一屆實在是不出彩,錄取的進士是往年來最少的一次,哪怕是當年的狀元,表現也不能讓百官滿意。


    當年若不是影響巨大,對於楚晏他都想網開一麵。


    “平身!”


    楚晏起身,那張臉清楚出現在所有人麵前。


    曾經被人津津樂道的翩翩公子早已不見,如今的楚晏五官淩厲,性子沉悶,連眼神都帶著銳氣。


    到底是變了。


    “你立了功,想要什麽賞賜。”


    話一出口在場的人表情很微妙,當今聖上從不來虛的,這是讓楚晏親口要賞賜,而且楚晏說了就一定會滿足。


    “罪臣請皇上赦免罪臣家人,允其回祖籍。”


    科舉舞弊乃是動搖國之根本的大罪,選舉出來的人才是朝廷未來的棟梁,絕對不能出問題,為此朝廷對科舉舞弊的人從來都是嚴格處理。


    他的三叔遭人算計是事實,泄露考題以致揚州那年的秋闈未曾錄取任何一人,影響揚州無數家庭,這些也是事實。


    一人獲罪牽連全族,當年聖上開恩,隻對在京的楚家族人進行流放,並未牽連楚家嫁出去的女兒,更沒有牽連祖籍那邊的族人。


    對於這樣的處罰楚家沒有辯駁的餘地,也沒臉辯駁。


    隻是在京的楚家人死的死,病的病,如今沒留下幾個。


    京城這個是個是非之地容不下他們,北境那個地方太遙遠,五年未見族人的他們已經沒有別的奢望,隻希望回到祖籍。


    ——


    楚晏跟在鎮北將軍身後離開宮門,幾位文官看著前麵兩位離開的身影,表情嚴肅。


    “五品武將,皇上這是要幹什麽?”


    低低的聲音傳來,大家都聽到了,卻沒人回答。


    楚晏立了功該賞,可赦免楚家人允許他們回祖籍已經是不小的賞賜,如今還一下子封楚晏為五品武將。


    多少人當了二十年官都不能晉升到五品,一個隻有24歲的楚晏卻從戴罪之身連升好幾級成為五品武將,這樣的晉升速度太嚇人了。


    “聖上這是重武輕文啊!”


    話一出來立馬招來警告:“慎言!”


    “不是重武輕文,是重楚家,當初楚家犯了那樣大罪,聖上也隻是將在京的楚家人流放,而聖上把楚晏流放至北境,何嚐不是給楚家一條路,所有流放之地也就隻有北境是出路。”


    “說的也是,這些年聖上派了多少人去北境,北境又傳來多少戰報,楚晏功績如此顯眼,聖上不可能不知道,唯一的解釋就是聖上惜才。”


    “走吧,京城已經沒有楚家,他可以說是要在京城單打獨鬥,這裏可是京城,不是打打殺殺就能立功的,所以不用太擔心,值得注意還是鎮北將軍,他可是深得聖上器重,自己又深諳官場之道,回來就把兵符上交,還以身有舊疾為由放權,拒絕賞賜的府邸,這可不是什麽人都做得到。”


    “蔣政這個老狐狸倒是什麽都舍得。”


    文官們邊說邊走,眼裏閃著凝重。


    熱鬧的一天隨著夜幕漸漸安靜下來,各家各府卻沒辦法安靜。


    穆子昭回到穆府時麵沉如水,他不喜楚晏,一直都不喜歡。


    他跟楚晏相差五歲,本不該被拿來比較,要比較也是三歲為期,參加同一屆科舉才有比較。


    可他自從在國子監嶄露頭角之後,總會聽到學官拿楚晏來跟他比較。


    文章,他不如楚晏。


    策論,他不如楚晏。


    博學,他還是不如楚晏。


    楚晏這個名字就像是一座山把他壓得死死的,今日楚晏被封五品武官,又一次把他壓下。


    越想越煩躁,穆子昭不想回攬月閣,索性在府裏隨意走走。


    走著走著走到摘星閣,眼前不自覺出現易婷婷溫柔小意的模樣。


    崔知意對他不冷不淡,他覺得心裏有股氣出不來,如今站在摘星閣忍不住回想易婷婷在的日子。


    想到現在沒有一天開心的生活,他後悔了。


    若是當初娶了易婷婷,他每天回來一定不用看到崔知意不冷不淡的模樣,而是易婷婷燦爛的笑臉。


    她什麽都不懂,不知道男人在外麵煩什麽,她隻知道如何哄他開心。


    夜涼如水,穆子昭就這樣呆呆待在摘星閣,攬月閣裏崔知意聽到了這個消息。


    已經十月底了,天氣越來越冷,易婷婷的肚子也越來越大,該回來了。


    崔知意閉上眼,掩住眼中的算計。


    穆子昭很謹慎,尤其是出了那麽多事後,不敢再做出出格的事情。


    今天怕是實在心煩忍不住才會去到摘星閣。


    如今穆子昭過得不如意,正是需要溫柔鄉的時候。


    小別勝新婚,易婷婷要是不回來怎麽讓穆子昭緩解相思之苦。


    夜色靜悄悄的,有人一夜好眠,有人無法入睡。


    一夜好眠的崔知意跟往常一樣早早到慈安院請安,請安之後迫不及待開口。


    話一出口穆母立馬同意,畢竟易婷婷肚子裏是穆家第一個孫子輩,穆母最近想抱孫子想到不行,立馬派人去接易婷婷。


    無比想念某人的易婷婷看到穆母派人接她回去,沒有猶豫就坐上馬車回家。


    莊子裏東西由別人收拾,芸珍扶著大肚子的易婷婷上了馬車就回家。


    經過小半天的舟車勞頓,易婷婷回到了穆家。


    “二少夫人,摘星閣已經收拾好,您先好好休息。”


    滿心期待想見穆子昭的她沒有回摘星閣休息,而是去了攬月閣。


    【攬月閣】


    “小姐,二少夫人正在往咱們院裏來。”


    崔知意跟奶娘對視一眼,立馬猜出什麽。


    不愧是違背人倫都要在一起的苦命鴛鴦,這是一刻也不想等。


    “小姐,二少夫人來了。”


    崔知意笑著起身,連忙迎了出去。


    “你這剛回來怎麽沒去好好休息,我就是怕擾了你休息才沒尋你,沒想到你大著肚子過來了,早知道你要過來我就該去摘星閣叨擾一下。”


    易婷婷笑得溫柔,視線在房間裏打量起來。


    當看到房間找不到一件男人的衣裳或是腰帶時,心裏可恥地開始暗喜。


    在莊子時就聽到一些傳聞,可沒有親眼見過,如今親眼所見,一顆心又開始撲通撲通起來。


    她知道穆子昭喜歡一個人時是什麽樣兒,那是恨不得一有空就黏在一起。


    崔知意瞧見易婷婷滿眼喜色的模樣,眼眸一轉。


    “這裏不用你們伺候,你們都下去,我跟二少夫人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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