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之後姚家人走了,崔母和崔瑾也走了,穆母晚了一些也走了,該走的都走了。


    莊子裏就剩下崔知意和被留下來的小崔瑜、芷蘿與奶娘,以及被穆母留下來的桂嬤嬤。


    崔知意受傷需要靜養,莊子裏需要有人負責一些安排,桂嬤嬤就是穆母留下來安排這些的,也因為穆母需要知道她的情況,所以留在桂嬤嬤。


    芷蘿和奶娘自然是留下來照顧她的。


    至於小崔瑜則是她讓留下來的,大夫說她需要在開心一點的環境,於是穆母就問她喜歡什麽想要什麽,她就說把小崔瑜留下來陪她,其他的不需要。


    穆母對她可以說要什麽給什麽,當即就把小崔瑜留下來,還吩咐莊子裏的人好好照顧。


    沒有了煩心事,沒有後宅的事需要處理,還不用每天晚上防著穆子昭,身邊又有個會哄人開心的小家夥,崔知意覺得這樣的日子簡直美哉。


    寧靜的莊子,隨處可見的花,房間都不用熏香,窗戶外種著的桂花就讓房間香香的。


    小崔瑜知道她不能隨便走動,就想辦法給她帶來外麵好看的。


    清晨去莊子裏采最漂亮的花兒送到她房間,跟她說莊子裏哪棵樹上有鳥窩,有好看的石頭也會撿回來送給她。


    心情舒暢地休養幾日後身體開始已經開始好轉,頭痛的症狀開始減輕。


    這一天崔知意想到變化大的穆子昭覺得要開始做準備。


    “奶娘,幫我整理一下嫁妝還有母親送我的東西,把那些可以折換成現銀的都換了,銀子以我的名義存入【百姓錢莊】”


    【百姓錢莊】幕後之人很神秘,但是這個錢莊背後是有些勢力的,有過去惹事的,後果都挺慘。


    好在這個錢莊對前去存銀兩的百姓很友好,百姓存銀能收取錢莊給的利錢,同時也會對有需要的百姓放款,收取百姓的利錢。


    這些都是有憑有證的,不會坑小老百姓。


    最重要是百姓錢莊在各地有大大小小的錢莊,隻要憑證齊全,異地取錢也是可以的。


    奶娘一聽點點頭。


    穆家當初給的聘禮還算可觀,崔家沒留多少,基本上換成嫁妝給崔知意帶到穆家。


    穆家的那些錢兜兜轉轉成了崔知意手裏的嫁妝,如今要把嫁妝換成銀子存起來,這可不是好兆頭。


    不過這事在預料之中,昏死這一事她家小姐從頭到尾沒有計較過,穆母反倒是良心不安要給她補償,送了她不少東西。


    就連穆父都把穆子昭手裏的一些產業給了她,說是穆子昭的補償。


    該收的都收了,手裏有東西才是真的。


    如今換成銀錢存起來隻怕是為了以後。


    “小姐以後有打算嗎?”


    奶娘的問話讓崔知意愣了一下,想了好一會兒才搖頭。


    “我一個養在深閨被教養以夫為天,為夫家傳宗接代,當一個賢妻良母的閨閣女子能有什麽打算,我現在連外頭的世界是什麽樣都不清楚,目之所及也就穆家崔家這一片天,讓我為以後打算,我還真打算不出來。”


    這世道女人能走的路是那樣少,她看到的聽到的知道的就隻有一條路。


    現在她要走另一條路,總要先了解路況。


    連情況都不搞不清楚就開始自負衝出去,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還請奶娘幫我,我出府不便,不便見外人,您多去打聽外麵的情況回來告訴我。”


    “好,老奴多去打聽。”


    崔知意說著說著又睡了過去,秋日發困,天氣實在是適合睡覺,很快就睡了過去。


    奶娘給她蓋上小被,輕手輕腳出去了。


    她家小姐確實不適合穆家,嫁到穆家那麽久了,也算是養尊處優,可睡覺睡不安穩。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她說的那樣看得見未來,所以總是夢到不好的事情,半夜驚醒,做噩夢之類的情況時有發生。


    大夫說她思慮過重導致睡不好,如今在莊子倒是不思慮了,有時候說著話就睡了過去,期間也沒見驚醒過。


    她也是在後宅待過很久的人,後宅婦人越是性子軟思慮多的人越是活不長,病因幾乎都是思慮過重。


    她家小姐年紀輕輕就思慮過重,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總不能任由她磋磨自己。


    後宅啊……那可是會吃人的地方,還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


    日子一天天過去,身子一天天好起來,崔知意就這樣賴在莊子裏,絲毫沒有回穆家的準備。


    時間就這樣來到十月中旬,天氣越來越冷,京城裏一個消息傳來,崔知意不回去也要回去。


    “鎮北將軍已經在班師回朝的路上,此次我朝收複北境兩座城池,鎮北將軍居功至偉,聖上大喜,準備大辦慶功宴,聽說鎮北將軍還要帶著妻兒老小回京,若是不出意外聖上會賜下府邸。”


    “聽說鎮北將軍膝下兩兒兩女,都到了適婚年齡,回京是為了兒女的親事,屆時將軍府必將宴請京城眾位官夫人,少夫人你也要準備一下跟夫人去參加宴會。”


    崔知意聽著桂嬤嬤的話,看著大家把她的東西搬上馬車,回頭看一眼住得舒心的莊子,情緒有些失落。


    她現在很羨慕易婷婷,穆家莊子多,易婷婷所在的莊子聽說也是個不錯的地方,養胎養得不知道有多舒心。


    不像她,想多待幾天都不行,說讓她回去就回去。


    崔知意收回視線,朝著外麵走,當看到馬車旁的身影時,心情瞬間不好了。


    穆子昭已經二十天沒出現在她麵前,聽說被罰得很嚴重,在祠堂跪了三天。


    如今再見,他依舊是那個意氣風發的穆家郎。


    穆子昭才19歲,當過官的到底是不一樣,即便年輕,也比同樣年歲的崔瑾要多了三分氣勢。


    夫妻倆短暫對視,又錯開,她上了馬車,他騎上馬在前麵。


    “小姐,姑爺是特意過來接你的,自從小姐出事姑爺比誰都擔心,那天晚上也是因為喝多了酒,腦子恍惚不知道怎麽處理,今天怕你不高興都不坐馬車,騎著馬在前麵引路呢……”


    聽著芷蘿又在幫穆子昭說話,崔知意閉上眼不說話。


    她相信芷蘿不會背叛她,可當芷蘿把穆子昭同樣當成主子,一次一次不斷為他說話時,她知道不能再重用芷蘿,至少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再被知道。


    她怕哪天芷蘿不小心把她賣了都不知道。


    不過她也不怪芷蘿,年紀小又對穆子昭溫文爾雅的印象太過深刻,事到如今都覺得穆子昭做什麽事是有苦衷的。


    算起來芷蘿在她身邊也沒有多少年,十三歲開始會伺候人時買入府,在她身邊伺候的時間也才兩年。


    兩年裏她賞賜給芷蘿的東西還不如穆子昭這幾個月裏的賞賜。


    既沒有一起長大的情意,又沒有令人死心塌地的財力,憑什麽能讓一個為了銀錢伺候人的小姑娘全心全意為她呢。


    穆子昭估計也是這樣想的,這才從芷蘿身上入手。


    一路無話,馬車漸漸駛入城,行駛在街上,街邊一棟酒樓上開著一扇小窗,窗邊站著兩人,其中一人氣度逼人。


    一身勁衣穿在他身上,收腰束腕盡顯利落,也把他挺拔身形顯露無疑。


    “老大,那輛馬車裏坐著的就是崔家女,小公子就是被她改了名叫崔瑜。”


    “小公子很喜歡她,先是跟她在穆家住了一段時間,這陣子也跟她一起在穆家的莊子裏休養,說是這位崔知意病了,小公子每天早晨都去摘花送到她房間,一送就是半個多月。”


    “小公子現在就認這個姐姐,昨日被送回崔家時都不願意走,您要想把他從崔家帶走,有點難。”


    楚晏瞧著馬車越走越遠,麵無表情地說:“不急,我這次是悄悄入京辦點事,馬上要回軍隊,你們保護好昶兒。”


    說完楚晏不再逗留,轉身離開酒樓前往故地。


    沒過多久楚晏來到曾經的楚府,遠遠看著早已物是人非的宅子。


    曾經楚府已經成了某位官員的府邸,就連門口的石獅子都不是原來的石獅子。


    幾年時間楚家在這長安城的存在的痕跡被抹除得一幹二淨,好像從未存在過。


    楚晏隻看了兩眼就騎上馬離開,離開時馬兒疾馳刮起的風吹在路邊一乞討老人臉上。


    老人扭頭看著那人嫻熟的騎術,恍惚地以為是那位曾經世人讚譽【金鞭美少年,去躍青驄馬】楚家公子回來了。


    老人佝僂著腰自嘲笑笑,楚家因為一人全族落罪,家族落敗是眨眼間的事,迎接的隻有交好世家的避之不及,好友的退避三舍,以及一個子也不剩的抄家。


    楚家公子成了階下囚,流放之地又是戰火不停的北境。


    北境那樣遠,楚家人還要枷鎖加身一路走過去,就算沒死在路上也會死在戰火肆虐的北境。


    就是可惜了,記得當年的楚晏可是那個揮金鞭,跨名駒多翩翩公子,誰見了不誇一句。


    幾年過去那人即便是活著也不過是以戴罪之身苟活於世,哪裏還會像剛才那位男子一樣氣度非凡。


    老了老了,眼神不好腦子也不好。


    老人一步步走著,停在路口遠遠看一眼曾經的楚府如今的韓府,歎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沒了,楚家早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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