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大家上班,葉三省自然回到黨校,可是他既然已經出麵喝酒,這下就逃脫不了同學們的邀請,雖然他現在還是待罪之身,可是大家都知道他極有背景,這次又不是什麽根本性的錯誤,即使會有處罰,也不會太重,就當燒冷灶,也要約他喝酒。


    周二下午,楊中打電話給葉三省,恭喜他,說你過關了。


    葉三省隻能說謝謝。這是他接到的第一個關於處理情況的電話,他甚至連具體什麽情況都無法問,隻能謝謝。


    第二天上午,關於他和歐陽堅的處理意見正式公布,都是黨內警告。這其實也是對歐陽堅的評價,對這一場戰爭的宣判。


    他們應該贏了,至少,不會輸。


    對於葉三省,還有一句,免除葉三省嶽興縣委辦主任,新橋鎮黨委書記職務,另有安排。


    最後四字特別關鍵,完全稱得上一字千金。


    倘若沒有這四字,對葉三省的處理就是重處,邊緣化,甚至完全斷了仕途之想,可是加上這四字,表明組織並沒有對他有過多的不良印象和評價,停職,隻是為了權衡全局,進行調整,另外會安排相應的職務。


    歐陽堅給葉三省打了電話,說小葉,你的工作安排,是馮書記親自過問了的,所以我也沒有辦法改變。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這次離開,是組織對於嶽興工作的全麵考慮,但是,對於嶽興大局來說,我們前期的努力,足夠讓嶽興迎來一個新的局麵,從這一點上說,你是有功之臣,嶽興人民不會忘記你的。接下來的工作,有前期的計劃和布署,隻要堅定不移地執行,就能夠走向勝利。


    葉三省想,這是歐陽堅豪邁地吹響戰鬥的號角,但算不算是對自己在嶽興工作十個月的蓋棺論定呢?


    至於為什麽要讓自己離開嶽興,葉三省完全不明白,甚至不知道是誰在背後用力,周仲榮?多半是這位老領導在保護自己。


    但是老領導接下來要對自己如何使用呢?


    他不知道該不該問一下。


    下午同學群裏都在鬧葉三省同學必須請客,班長艾特了他兩次,反正在這群人眼裏,同學情誼頂天,這麽久的天天酒局下來,已經沒有什麽高調低調的概念,讀黨校就如同一個悠閑的假期,葉三省無奈,隻得請了陳校長在群裏說話,義正辭嚴地批評了大家,可是轉身,葉三省就約了陳校長,蔣煉英,於民鑫等熟悉的人,在李博的餐館訂了一桌,又約了高雪皎過來做陪。


    吃了飯大家興致不減,要去麻將。


    吃會飽,喝會醉,飄是分分鍾到位的快事,隻有賭,可以讓人通宵達旦,徹夜而搏,王道士說過,酒和賭上最能看出人的氣質,但這兩樣,也最能成事能誤事,叮囑過葉三省千萬不可沉湎。葉三省不缺錢,也不想贏別人的錢,所以對賭一向沒有興趣,讓他們去玩,買了單說早點回宿舍,反正這些人中隻有他一個人老老實實地住在黨校。


    回到宿舍正在整理工作筆記,想自己是不是又可以整理出一些工作經驗,給高凱程,許橋他們看看,請他們指點一下,或者,未雨綢繆,先做做黑河的資料?


    然後,他收到一條短訊:


    在幹嗎?


    是曹紅麗。


    葉三省正要回,突然間一個激靈,趕緊問:


    你回來了?


    我在家。


    你等我。


    葉三省從床上跳起,衝出宿舍,到了校門口,示意門衛開門。


    值班的大爺有些遲疑,覺得古怪,葉三省毫不猶豫地遞了兩百塊錢過去,以及一個不要惹我的眼神。


    出門運氣很好,正好有一輛空的出租車駛過,十五分鍾,他衝到出租屋,沒有用鑰匙,敲門。


    門馬上就被打開,似乎,曹紅麗一直就在門後等著。


    依然豔麗,依然閃亮,依然豐腴得令人沉醉。


    依然在。


    曹紅麗笑:“你不進來嗎?”


    葉三省進門,一把抱住她,像是那種經過了千山萬水,終於到達目的的旅人,這一刻無比的放鬆與充實。


    這就是她啊!


    他無數次在夢中思念回憶的身體,溫軟甜美。


    曹紅麗怔了一下,也抱住他,他們就立在那裏,緊緊擁抱住彼此。


    “你還要我嗎?”她問。


    “要,怎麽不。”葉三省喃喃說:“你走後,我再也沒有過別的女人。”


    他抱著她,一刻也舍不得放開,兩個人擁抱著走向床,慢慢倒下,抱著親吻,慢慢褪去衣物,在溫暖芳香的房間裏做*愛,說著思念的傻話。


    一整晚,他們都沒有放開過彼此。


    第二天清晨,葉三省在晨曦的微光中醒來,一伸手就捉住她的,然後回憶起昨晚她的歸來,心裏踏實無比,渾身都感覺到了力量。


    曹紅麗也跟著醒來,她感覺到了他的堅硬,親他的臉,問,還要嗎?


    葉三省微笑,擁抱著她,說日子長著呢。我昨天才接到正式通告,我所有的職務都暫停了。


    曹紅麗故作愕然地問,這跟……有什麽關係?是市長嗎?


    葉三省一怔,反應過來是她的幽默,笑道,正科級的職務啊,你別看不起,我奮鬥了七年半。


    曹紅麗說,我認識你的時候,你也是普通的工作人員。


    葉三省說,不過沒關係,通告中還有一句,另有安排。說明組織還是沒有放棄我,應該會給我另外安排同樣的職務,所以,我還是一個小官。


    曹紅麗問,應該能夠多發一些薪水吧?


    葉三省笑,你現在性格有些變化喲。


    曹紅麗笑,喜歡在你麵前調皮。不過有錢是真好。如果有錢,我就可以在元旦前回來跟你在一起的,不過元旦前的機票太貴,回來的人太多了,所以我隻好多等了兩周。


    你該給我說啊。葉三省心疼不已,一兩張機票,我還是能夠負擔的。


    停了一停,決定不再瞞她,說我現在資產有超過五百萬,而且每年還能夠分到幾十萬的紅。


    曹紅麗問,這就是你被處分的原因嗎?


    葉三省正想說是我的生意投資,轉念一想,因為夏敏和商藏,還真有一點點。苦笑著說,我向你保證,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處分了。以後我會更加小心,不犯錯誤。


    曹紅麗笑道,保證有用的話,還用得著紀委?


    葉三省笑,你天天上網嗎?都是從網上學來的。清兒她們知道你回來了?


    曹紅麗說,還沒。我直接從機場叫了車回家。我想跟你安安靜靜地單獨呆個一天半天。


    葉三省說,好,那我今天就帶你看看我們江城的大好河山。


    摸到手機,給班長和陳校長都發了請假的短訊。


    半個小時後,他們出門,就在樓下吃了簡單的早點,然後攜手穿過早上熙攘的街道。


    曹紅麗感歎說,為什麽我一點陌生感也沒有?就像是這大半年根本就沒有離開過一樣。


    葉三省也在心裏慨歎,這大半年,真是恍若一夢,什麽都像沒有發生,而什麽都真實地發生了。


    車在黨校,葉三省叫了出租,首先上了大小梁山,也是江城人俗稱的官帽山。葉三省七年半前到江城,報到之前,專門就到了這裏,還求了一卦,是第二十五卦,夜撞金鍾。


    連那卦語,葉三省都清楚地記得:


    雲深霧罩山前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得詩書沉夢醒,貴人指引步天台。


    這時候拉著曹紅麗的手,眺望遠處的江城市區,那一座座城市森林,葉三省咀嚼這淺顯的卦語,不覺得有些發怔。


    你在想什麽呢?


    曹紅麗轉頭嬌嗔。


    我想起師父說過一個故事。他那座寺廟有一眼山泉,清澈甘甜,路人常飲,他就在泉水旁放了一隻幹淨的破碗,方便。


    後來有位客人,捐了一隻精美的碗在那裏,結果不到一天,就被人帶走了,師父就帶著客人來到泉水邊,重新拿了一隻碗,在岩石上先磕一個缺口,再放在泉邊,然後對客人說,太完美的東西容易讓人貪心,殘缺的東西才能夠與世長存。


    你是說我們嗎?曹紅麗問。


    也可以說是我的工作。葉三省答。世間所有的道理,其實都是相通的。


    今天可以不談工作。


    但工作已經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葉三省痛苦地說,就像一本裝訂整齊的日記,無法抽出幾頁來單獨閱讀。


    你是越來越……成熟。曹紅麗語中的譏諷意味輕易就聽得出來。


    古教授說過,人的一生大致有兩次成熟,第一次成熟知道能做什麽,第二次成熟知道自己不能做什麽。


    所以你現在就什麽也不做,等待……另行安排?


    是的。葉三省笑,人類全部的智慧就包含在這五個字裏麵:等待與希望。


    曹紅麗嫣然一笑,其實就這樣跟你鬥鬥嘴也很好。


    她依偎緊了一些葉三省,看著山下,看著那個塵世的人間,想象著那些有她熟悉而陌生的人事,突然間充滿溫暖和戀愛。


    早上的陽光揮灑下來,罩著兩個年輕人。


    葉三省擁抱著她,這個世界,總還是有些東西值得追求的。


    人間,值得。


    他的手機開始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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