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縣說得,國資委在我們嶽興的確非常重要,但是,比發展經濟更重要的,是我們的政策,穩定和製度,也就是政治。”歐陽堅沉穩地說,聲音有力,“在這方麵,坦誠地說,我們嶽興是掉隊了。這不是我這縣委書記自我貶低,而是從周書記到馮書記,都有同樣的認識,所以這一次,市裏才下決心要我們進行機構改製。王主任你說要向市裏抗爭,我們拿什麽去抗爭?拿落後去跟先進抗爭?拿封閉自守去跟開放創新抗爭?馮書記當麵給我說了,嶽興這次能不能交出一份及格的答卷,能不能從三區三縣末尾追趕上來,能不能通過這次機構調整,徹底改變嶽興的政治*局麵,就看我這個縣委書記的表現了。我也是立了軍令狀的。”


    “國資委的確非常重要,但是機構調整後,它同樣能夠發揮作用,而且能夠發揮更重要的作用。國資委的作用與功過,我們會有一個正確的評價。”


    “既然說到了工作,何縣在,向前常委和王主任也,我們這裏還有三位投資商,我個人意見,現在要對國資委進行調整,那麽目前國資委的工作,不說凍結,但不宜有大的行動,比如你們遞上來的那個股份轉換報告,我看押後再討論,等國資委調整後再做考慮。”


    一片寂靜。


    葉三省心裏為歐陽堅讚了一聲“犀利”!


    不僅是因為他的態度,也因為他玩的這一手。


    這番話的意思很明顯,通過這次人事調整和機構改製,徹底掌控嶽興,同時,對王學謙“功過”,會有紀委去審,然後,直接叫停國資委主導的這次股份置換。


    何勇以為拿住了何沁,就拿住了歐陽堅,可是歐陽堅現在斷然“犧牲”何沁,封堵了何勇的這條路,鮮明地表現了自己的態度。


    驀然之間,葉三省明白了歐陽堅為什麽會來參加這個酒局,為什麽會帶上自己。縣委書記是故意要演這樣一出戲,早就等著王學謙發難,他把準備好的態度和說辭砸出來,就是要向在座諸人表明他歐陽某人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拿得住他,包括何沁。


    歐陽堅甚至已經想過了,他此刻的說辭和態度,不用明天,今晚就會通過各種渠道傳遍嶽興,傳到江城,傳到市裏的領導耳中,他要向所有的人表明,他這個縣委書記以前為了經濟可以妥協,現在為了配合市*委書記的戰略,為了秩序和掌控,也可以揮舞利劍,大棒和胡蘿卜都玩得很好。


    “書記說得好!我們敬書記。”


    葉三省舉杯嚷道。


    這種時候,他這個辦公室主任必須呐喊助威。


    何勇臉色蒼白,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歐陽堅話中透露的市*委書記的話吸引住了,原來,歐陽堅這幾天,已經打通了馮道全,重新獲得了市上領導的認可。他不由自主地跟著葉三省舉杯。


    一桌人,皆默然舉杯。


    當天晚上,酒局散後,小何縣長丟下有些失魂落魄的何勇,直接說他有點累,上樓去按摩。


    進了房間,躺上床,直接給高孟翔打電話。


    等到高孟翔急衝衝來,還沒來得及問晚上這個酒局的情況,何澤民就說:“這次準備調整的人事名單,白黎部長跟我說了,老何的人基本都要動,不僅是各鄉鎮,各局行,他的手還伸到你們那裏,給市局打了招呼,你也要被拿下。”


    高孟翔大驚,急了問:“那咋辦?”


    何澤民示意他也躺上床,好一會,才深深呼吸:“一不做二不休,我們也要亮劍。”


    高孟翔嚇得坐了起來:“啥?”


    何澤民冷冷地瞥他一眼:“睡下說話。”


    他現在心裏沒有憤怒,隻有悲涼:一個個都是慫貨。


    何勇老得有些愚蠢了。今晚這個酒局,可能是怕他反對,竟然是臨到頭才叫他過來助陣,所以才會讓王學謙說出那樣的蠢話,何勇才會被當眾打臉。何勇竟然認為拉攏了何沁,就能夠要挾住歐陽堅?這是一位縣長的思維?威脅的話,根本就不應該說,歐陽堅的個性剛硬,不是受威脅的人,隻能示弱哀求,給足臉麵,換來縣委書記的體麵下台,才有可能換取一些生存空間,苟延殘喘。


    而現在,高孟翔這位他們陣營最關鍵的棋子之一,一聽亮劍竟然是這樣的反應,能成什麽大事?


    何澤民慢慢平息自己的情緒,好一會才說:“他這人經濟上沒有什麽事,不貪,化工園區的工程都沒有插手,唯一的軟肋就是何沁。老何以為拿住了,方法卻不對,不過現在他表了態,那就幹脆撕破臉,還是從這裏進攻他。”


    “向紀委舉報?實名?誰去?但這沒有什麽證據。”高孟翔一看小何縣長的架式,知道下了決心,他也穩下來,開始思考。


    “要啥證據?搞臭他名聲再說。新來的馮書記,我看很在乎官員的品德啊聲名啊這些,我們就給他送這個禮,看他收不收。說不定老馮要借人頭立威,趁勢就把他下了。”何澤民早就想清楚了,從容地說:“舉報的人,就讓王學謙去。反正剛才他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王學謙必須搏一搏,才有希望翻盤。我叫你來,就是問你那邊,就一點證據沒有?”


    “他知道我們盯他盯得緊,哪裏敢在嶽興亂說亂動。”高孟翔苦起了臉,“離了嶽興,我們也不敢亂說亂動啊。老何一直沒有開口,我們也不敢隨便給他上手段啊。”


    因為牽涉到嶽興最高主官,兩個人都一直用“他”來指代歐陽堅。


    “他不敢動,何沁也不敢?你們對她上上手段,看看有沒有什麽發現。”何澤民下了命令。“王學謙那邊,我來安排。”


    這一刻,小何縣長心裏沒有總攻的興奮,依然是悲涼和無奈,就像那些坐在駕駛室的司機,眼瞅著自己乘坐的車失去控製,即將墜入懸崖,卻又無能為力,這一種煎熬的痛苦,無法與人言說。


    梅小芬主持了全市的宣傳工作會議,馮道全在會上做了重要講話,以嶽興電廠點火投產那篇報道為例,提出要以“報道”促“工作”,以“表達”促“融合”,以“前台”促“後台”,宣傳工作要創全省一流。


    同時,再次重申他的“踐行八愛”,開始跟政府工作具體化,要求首先從宣傳工作上,做到“五不讓”承諾:不讓工作在我這裏延誤,不讓差錯在我這裏發生,不讓群眾在我這裏被冷落,不讓歪風邪氣在我這裏產生,不讓江城形象在我這裏受損害。


    這可能是這位從省*委中樞下來的市*委書記為了顯示自己接地氣,故意用這樣的大白話來表達自己的政治綱領。


    歐陽堅第二天就讓陳朝明在嶽興召開全縣的宣傳工作會議,傳達市*委精神。


    葉三省在會場邊上悄悄觀察,猜想歐陽堅鮮明表態後,何勇一方會有什麽樣的反應,然後,他接到了門敢的電話。


    “他們動手了。”


    門敢一開口,就把葉三省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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