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三省站起來招呼高雲,親切熱情。


    一看見葉三省這種表情,高雲的心裏一下子就怒火中燒,再也沒有第二種選擇。


    ——他就是非常討厭葉三省這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麵團態度,看起來軟弱可欺,可是你用刀子也斬不斷。


    他冷著臉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隻對楊中招呼一下,理都不理葉三省。


    這種鮮明態度所有人都清楚地感受到了,大家都臉上掛著微笑,心裏各異想法,——他們都知道高雲跟葉三省不對付。但有一點相同的是,就這反應,葉三省已經比高雲強了好多。


    葉三省毫不理會高雲的態度,還是像普通接待的那樣對著來客微笑,溫和地看著他,向他致意,敬酒,恪守一個陪客的本份,不逾矩也不失禮。


    王道士從小的時候就對他說過,選擇從政,幾乎就相當於扼殺個性,要把自己變得圓滑麻木,和光同塵,哪怕是與殺父仇人同桌,也要安之若恬,奉陪笑臉。古教授的教導是守正執中,理性穩重,每臨大事有靜氣,工作中不能帶入個人感情和喜好。


    道理差不多相同。


    官場不是江湖,雖然很多時候有相通之處,但最大的差別就在於處理問題的方式上,江湖中可以快意恩怨,拔刀而起,伏屍二人,流血五步,而官場中講究的方式方法,袖中藏劍,殺人如草不聞聲。


    即使在剛到臨江鎮參加工作,除了那次鬥酒,葉三省也不會與高雲當麵翻臉,他會一直容忍,容忍,再容忍,一直忍到高雲自己消失。


    或者,這也是一個白身年輕人的處世策略。


    可是一桌之人,除了高雲,沒有一個人輕視他。


    因為義雙代表團來得倉促,文化這邊今天下午又開那個重要的會,這次接待本來應該有的一個見麵交流會就省略了,楊中對文化水街的情況介紹就放在酒桌上,剛才他們就一直在聽楊中介紹情況,現在,還是一邊喝酒一邊聽楊副縣長說話。


    但是每一個人,一邊喝酒一邊聽著楊中漫漫地介紹,卻有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葉三省身上,似乎都感覺得到葉三省身上那種含而不露,刻意壓抑的氣勢。


    威勢!


    這個年輕人身上已經隱隱有一種官威,有時給他們的感覺,似乎葉三省才是楊中旁邊那個捉刀之人。


    鷹在大地行走,也能讓人感覺到它的翅膀。


    這一刻,葉三省雖然在“藏”,可是那些“露”出來的行為,卻無不讓感覺到殺氣:吳豔鵬,王昌洪,王洪九……


    再想到這個人以前“屠官”的綽號,想到那些跟他產生交集而倒台的江城官員:王援朝,陳文富,唐富貴……


    他們無法不產生眼前這個年輕人是個笑麵虎的深刻認識。


    他們努力掩飾卻無法隱藏這種普通客氣中對葉三省的敬畏,這種微妙的氣氛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了,包括高雲,所以高雲更加惱怒。


    可是他卻無法做出進一步行為。


    楊中在。更重要的,吳豔鵬被雙*規給他帶來巨大的震撼,第一次,他心裏也跟在桌的諸人一樣,對葉三省有了些隱隱的敬畏。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底氣十足,覺得隨時可以喝斥葉三省,不僅葉三省在成長,也有他自己墮落的原因。


    ——他在義雙那些眾所周知的行為,一個“腐化”的罪名跑不掉吧?而且他還真的拿了錢,還不是小錢。


    公生明,廉生威,他現在無法在葉三省麵前威起來。


    或者,他一直都有些心虛,覺得自己無法在葉三省麵前保持真正的威勢,所以才故意用那些誇張的欺負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酒局不算熱鬧也不算沉悶,就像是正常的公務接待,結束後,楊中陪著代表團巡視文化水街,李昆這時才悄悄挨近葉三省說真要好好謝謝葉書記,一直想過來,主要是那邊太忙了,天天都要接待,每天好幾拔,真脫不開身。


    葉三省笑,說生意好是好事。一葉知秋,說明義雙的一山一湖旅遊真的搞起來了。


    ——不管義雙一山一湖旅遊現在怎麽樣,將來怎麽樣,李昆的石船湖度假村肯定是最大最直接的受益者。


    李昆說那也是葉書記的功勞啊,沒有你提出的一山一湖賽事經濟,誰知道那裏藏著一個“大美穹窿,中國義雙”呢。葉三省說那也是李董眼光獨到,提前布局。


    李昆感歎說,我現在越來越明白一個道理,遇上一個好官員,才是做生意最大的利好。這不是說權錢交易,而是說一個官員能夠影響一個地方的各個方麵,大到一省一市,小到一個鄉鎮,而首當其衝的,就是我們這些小生意人。


    葉三省笑,說李董你可不是小生意人,你是大商人,所以你的生意要受到政策層麵的影響。同時,政策在製訂的時候,也會考慮到你們這些對於一城一市舉足輕重的商人和行業。


    李昆歎服,說跟葉書記說話就是爽透。可惜以前在義雙的時候沒有多交流。葉書記一般周末要回江城吧?加強聯係,一起喝個茶約個酒。


    葉三省心念一動,克製自己不能隨便開口借錢。即使李昆願意借,也會因此看輕自己,而且,這種錢是帶著附加利息的。


    他不管浩然書記被堵路這件事還要發酵到什麽程度,省*委書記顧紹毅有什麽看法,他隻清楚一件事,文化城市東移大局已定,首當其衝的就是東城的房產開發有一波熱潮,他要想在其中分一杯羹,就得搶先準備入場門票,而這門票,就是參與土地競拍的資金。


    他缺錢。


    他沒有錢。


    他那點小錢,對於普通人來說是小康,但要參與房產開發,那就是一毛之於九牛,這就是他不得不引進呂治淮,借許益華招牌,親近夏敏的原因。


    步行回到文化賓館,道了別,明天還有行程,楊中說他還要去跟歐陽書記見個麵,葉三省說他去喝茶,楊中步行前往縣委大院,葉三省在賓館門前躊躇片刻,不知道該不該給柱大師打個電話,也不知道柱大師還在不在文化。


    他也不是想再從柱大師那裏摸摸情況,看看反應,而是覺得柱大師跟王道士是一類人,或者說柱大師是介於古教授和王道士之間的同道中人,天然感覺親切,跟柱大師說話有時雖然覺得是在故弄玄虛,卻也很受啟發,剛摸出電話,電話就響了,一看來電是高安培。


    接聽電話問高局有何指示。高安培在電話那邊哈哈大笑,說我知道兄弟不高興了,那哥哥就當賠個罪,請你宵夜如何?葉三省說好,高安培說了地方,就在文化水街,葉三省說十分鍾到。


    剛從文化水街出來,又走回去。


    到了文化印象院子外麵臨河的小桌,高安培和另外一人已經叫了酒菜等候,都著正裝。葉三省還未走近,已看清另外那人正是文化縣治安大隊大隊長。


    王勇。


    上次吳豔鵬請他吃飯,王勇也在場,而且對葉三省冷嘲熱諷,非常不滿。


    葉三省遲疑一下,沒有轉身就走,走過去站著問:“高局,鴻門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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